五十九

夏日，午后多有雷阵雨。有时候会下得又快又猛，然后马上就云开见日，看到天边挂着的一道彩虹。不过，并不是所有的时候都有那么幸运，比如现在。

已经下了一个多小时的雨。书吧的玻璃大门紧关着，雨点大颗大颗地砸在上面，噼里啪啦地乱响，迅速流下一道道雨痕，透明的大门瞬间就模糊了，看不清外面的世界。只觉得伴随着道道闪电阵阵雷声，雨点都连成线织成了一幅巨大的幕布，连接着天和地。天色越发的昏暗。

徐然和华生被关在了屋子里。电脑和手机都不敢再看。徐然是只要有书看，就可以定下心来的。华生就不行了，一会半躺在沙发上，一会站起来去看小水族箱里的接吻鱼。来来去去地弄出许多声响。

徐然从书本里抬起头，“华生啊，你已经喂了三次鱼了。再喂，这些鱼都要撑死了。”

“实在是太无聊了啊。”少年不好意思地放下手里的鱼食。“然姐姐，什么时候可以看手机啊？”

“你听。”徐然指着门外，“你听听这雷声，还有闪电。为了安全啦。再忍忍。”曾经听说过打雷看手机触电的新闻，也许不会那么倒霉就撞上。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啦。她站起来，在书架上找了本玄幻小说，“呶，这本书还蛮好看的。”

华生兴趣缺缺地接过来。“看书很累的啦。”转身跨坐在凳子上。

徐然倒一杯茶递给他。“不会比打游戏更累的。”笑着撸一把少年的满头黑发。之前染成紫色的那缕头发，基本都修剪掉了。看起来，华生就是一个同街上来来往往的中学生没什么两样的男孩，干净帅气阳光，还更漂亮。

华生嘟着嘴，翻开书，“字好小啊。像是一只一只小蚂蚁。”

“游戏里的字更小，你也没嫌过吧。”徐然强忍着白他一眼的想法，继续和蔼的循循善诱。“你看，电脑手机的出现，也没有让书籍消失，就说明书是世界上最好的阅读工具。”

“然姐姐，每天对着一屋子的书，你真的不烦吗？”

“从小，我的理想就是有一屋子的书。可以随便看。”徐然抬起头，看着书架子上满满的书。“那时候，最想做的职业是图书管理员。后来知道，就算是图书管理员，也不能随便拿书看。就再也不想做了。”童年的时光，真是懵懂而又快乐。

“你的理想好简单啊。”华生感叹道，“我的理想是做特种部队的士兵。戴着钢盔，蒙着脸，用最先进的武器，抓捕那些凶恶的罪犯。”讲到自己的理想，少年漂亮的脸上是满满的神往。

“华生的理想好高大呀！”徐然惊叹。“我好像都看到你的样子了。”少年精致的五官，在一整套暗黑色的特种部队军服里，会是一种怎样的视觉冲击？徐然想了半天，还是无法想象出来。“肯定是最好看的特种部队士兵。”

“然姐姐，特种部队士兵要好看做什么。”华生撑着下巴，笑得一双狐狸眼眯成了一个弯弯小月亮。“关键是要威武啦。”

徐然微笑。像你这个小模样，本来就要惹得桃花朵朵开，要是再加上威武，那还不知道要揉碎多少少女心啊。

门被推开，带进一股潮湿的水气，伴着一个轰雷和一道闪电。

“老爸！”华生兴奋地跳起来，“今天这么早啊。还没到下班时间呢。”

“我去看了一下几个分部。直接就过来了。”华明亮在门外就收掉了伞，头发已经被大雨泼的半湿，身上衣服倒是还好，一双鞋子却是完全泡在了水里，一步一个水印子。

“华，华先生。”徐然觉得室内的空气骤然升温，而且还有些缺氧。

“不打扰你们说体己话吧。然然。”华明亮看出女孩有点紧张，故意用放松的口吻开了两句玩笑，“你们两个没有在说我的坏话吧？”

“不，不打扰。”谁有空就说你啊。你以为你是谁啊。徐然扯起个勉强的笑脸。“你现在就接华生回去，也可以的。”

“还没下班。我不走。”华生摇头。

“没关系的。反正下大雨，不会有人来的。今天可以早点关门。”徐然连忙声明。

“没有人来，也是要到下班时间的。”华明亮看着女孩，明明心里很想他立刻就走，却又不好意思表露出来，拼命地克制着。那个纠结的样子真的是好可爱。他不禁微笑着说，“看这个雨是有的下了。我在这里歇一歇，讨杯茶喝，好吗？”

“呃……”徐然惊愕地抬起头，“当然，当然好的。”认命地转身去柜子里找茶叶。每天吃着这个人定的饭店特卖，怎么样也是嘴软的吧。

“老爸，你的鞋子都湿掉了。换这个吧。”华生脱下他脚上的夹脚凉拖，自己则赤着脚，不在乎地踩在地上。

“华生啊，这样要着凉的。我来找找看。我记得这里好像有一双鞋子的。”徐然泡了茶，端给华明亮。又到柜子里翻出双拖鞋，“这个是林姐姐以前穿过的，你先套着。”

“怎么是男式的啊。林姐姐的脚有这么大吗？”华生低头穿上拖鞋。

“她怀妹妹的时候脚肿的一塌糊涂，只好拿吴师兄的鞋子穿。”徐然也低着头，看少年的脚。“还可以，蛮合适的。”

外面的雷声渐渐稀疏，雨声也慢慢弱下来。一会，就听不见了。门前的树上，又有鸟儿欢唱的声音。

“雨停了？”华生开门探出头，随即欢呼着跑出去，“真的停了！真的停了！”

雨是停了，却还是闷热不堪。徐然把大门完全打开，潮湿的空气扑进来，也带进充足的氧气。她靠着大门，看华生像是一只欢快的小鹿，抱着篮球，在精湿的空地上蹦跳着，脚上的拖鞋踢踏起的水花，溅在身上也毫不在乎。她的心不禁也雀跃起来。

“华生最怕就是闷在房间里。”华明亮低沉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徐然猛地回头，就看见他满脸爱怜地望着儿子欢快的背影。“从小，他就是这样的。”

“这个年纪的孩子是这样的。”徐然感叹。

华明亮好笑地看看徐然。这口气，好像你就有多大似的。“对这个儿子，我是很愧疚的。他妈妈和我分手的时候，他才刚刚满三周岁。他其实对他的妈妈没有什么印象了。”

“是吗？我倒觉得，他和妈妈还是蛮亲的。”徐然想起他们两个在电梯里的时候，少年哭着担忧的，就是不能出去看妈妈。

“他和你说的吧。说假期去看妈妈？”华明亮淡淡地说，“那是我骗他的，说他妈妈想同他一起过暑假。”

徐然惊讶的回过脸。

华明亮突然有倾诉的欲望。没有花前月下，没有咖啡屋昏暗却浪漫的灯光。只有闷热潮湿的空气，天空还布满了厚厚的乌云，远远传来几声闷雷。天时和地利，一样都不沾边。只有眼前的女孩，温婉可人，还算的上是人和。

“愿意听一个老掉牙的故事吗？”

中年男人眼里难以掩饰的自嘲和悲伤，那么明显地流露出来。徐然缓缓地点点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