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八
路之恒当然不会在意婚礼的延期。
对婚礼之类的仪式一般都是女人比较重视。多半是源于幼年记忆里的童话故事，王子与公主在王宫举行了盛大的婚礼。高大的建筑，拱顶富丽堂皇。新娘身着洁白婚纱，王子英俊倜傥，来宾个个雍容华贵。而在男人心里，领了证就是老婆，可以名正言顺地搂着睡觉，办不办仪式都无所谓。
“华明亮要带儿子去看望前妻？”路之恒把苹果切成小块，装在保鲜盒里给徐然。“没想到……”华明亮这个人倒是还蛮重情义的。
“嗯？”徐然从电视机前回过头。“什么？”
“没什么。”路之恒搪塞。华明亮的形象在徐然面前不宜树立得过于高大。“我是说，他们准备什么时候动身？”
“就这两天吧。还不知道华生会不会去。”徐然重新把注意力转到电视机。
路之恒瞄了两眼正在播放的电视剧。他很奇怪徐然什么时候对这样有复杂的人物和跌宕的情节，完全不知所云的故事开始感兴趣的。对坐在旁边的新婚老公却视而不见。难道是我在她心里已经失去了魅力？或者是最近缠她缠得太紧了，以至于小姑娘有点厌烦了？
他沉吟了一会，捧了电脑在餐桌边坐下来。虽然这些资料都是下个礼拜才用得着的，不过现在拿来分散一下自己的精力，省得晚饭饭碗放下来，就饱暖思那个那个啥的。也算是一举两得吧。
在他的背后，徐然偷偷松了一口气。她很吃惊路之恒最近一反往常的谦谦君子形象，常常会把她诱惑得七荤八素，再震惊得乱七八糟，又加上害羞得昏头昏脑的时候，任由他为所欲为。于是她今天丢掉饭碗就看电视，表现出我很忙的样子。果然有用，大哥终于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只是，饭后就犯困的毛病，在无聊的电视剧面前，越发地严重。前两天新换的沙发，宽大舒适，靠在一堆垫子上，就像是陷在云朵里一样。电视剧里的男主角还没有遇见女主角，徐然就撑不住了。
路之恒翻了几页材料，回过头想关心一下她。就看见某人歪在靠垫上，眼睛眯成了一条墨线。电视遥控倒是还拿在手里，却是头尾颠倒着，搁在下巴上。
强忍着笑，过去抱起徐然。大概还没有睡熟，小姑娘嚯地睁开眼，挣扎着嘟囔。“我要看电视的。”
“好了好了。你先去睡吧。我还要查点资料。”路之恒在她耳边低低地安抚道。
“哦。”徐然放松下来闭上眼。
放到床上的女孩，自动找了个舒适的姿势。路之恒扯了被子给她盖上，站在一边看了一会。还是忍不住脱鞋上床，搂住她。
背后是洗过澡带着清新气息的熟悉的胸膛。徐然转个身，把头埋进去，听着有力的心跳沉沉入睡。
她倒是安然入睡了，只是苦了抱着她的男人，美人在怀却不能乱动。不过看着徐然粉嘟嘟的脸庞，听着她清浅的呼吸，路之恒也很快静下心来，紧了紧手臂，带着满心欢喜进入梦乡。人生的良辰美景或许就是窗外寒风瑟瑟，你却能够与相爱的人相拥而眠与子同梦。
过了两天，华明亮带着华生直飞美国纽约。不管怎样，也是一家三口的团聚，虽然不是在自己家里，却也度过了也许是一生最难忘的春节。
整个节假日，徐然带着路之恒到东到西去拜年。因为是新婚头一年，每家人家都要走到。徐家有四个兄弟，徐妈家有六个，再加上远房沾点亲的，只要是在这个城市里的都要顾及。这让徐然痛苦不堪，路之恒却乐此不疲。
每到一家，他都会奉上诚心诚意挑选的礼物，然后耐心地听长辈唠叨，陪同辈喝酒聊天，甚至还会去逗弄刚刚出生的小字辈。
徐然偷偷朝他竖起大拇指，大哥表现真好。他摸摸徐然的头，并不是刻意所为，只是由衷地喜欢这样合家团聚的热闹。
于是全家从大到小都对路之恒交口称赞。个个都把他夸得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好。
徐爸徐妈除了点头就是傻笑，对这个女婿越发满意得一塌糊涂。
初六晚上，从最后一家吃完晚饭出来，徐然钻进车子就摊在后座上。“终于胜利结束了。”她举起手做个胜利的手势。“我的脸都笑僵了。”
路之恒呵呵低笑着伸手过去刮一记她的鼻子。“夸张。坐好了。我们回家。”
同车的徐爸欣慰地笑着，小两口恩爱的很啊。
是不是明年就可以抱着小的去拜年啦。徐妈不由得浮想联翩。刚刚这家新添了孙子，白白胖胖的小娃娃，咧着没牙的嘴朝着她笑，把她羡慕地口水滴答。
“好好休息一天。”徐妈到底也肉痛两个小孩。“不要过来了。也不要出去乱吃东西。好好调整一下，小路要上班了。”关键是要养好身体准备造人啊。
徐爸嘱咐道：“你们的婚礼啥时候办啊？要抓紧时间安排了。”
“好的，爸。”路之恒看一眼后视镜，徐然已经靠在徐妈的肩上昏昏欲睡。“然然想等天气暖和了再办。我也这样想。不然她喜欢的婚纱根本穿不了。”
“婚纱？不是说穿中式的礼服吗？”徐妈插嘴。
“中午草坪婚礼穿婚纱，晚上传统婚宴穿中式礼服。”徐然期待的样子浮上脑海。路之恒的眼眸染上一丝笑意。
“这么复杂啊。”徐妈感叹。“现在结婚名堂真多。”随便年轻人去折腾吧，一辈子就这一次，怎么弄都不觉得过分。
睡觉前，徐然习惯地滑开微信。看到一条华生要求视频的消息。看时间是在吃饭的时候发过来的。算算他们那边正是早晨五六点。华生在除夕的时候特地拜过年了，当时还和华明亮说了两句。只说了些新年快乐之类的祝福语。现在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视频要求发过去，才响了一声，华生就接起来，一如往常地先撒个娇。“然姐姐，你干嘛去了。都不接我的电话。”
“我啊，去亲戚家拜年了。人多，没听见电话铃声响。”徐然拿着手机，捂进被窝。
“我们准备回家了。大概就这几天吧。”华生果然是有事情通报。“然姐姐有没有想我啊。”
“回家？”这么快，难道他妈妈已经……徐然顿时难过起来，华生一定很伤心吧。“哦，我去买点东西放在冰箱里。大概是哪一天到，我和思雅请你们吃饭。”华明亮把家门钥匙交给了徐然。一来是方便钟点工上门打扫，二来也是不想等他们回来的时候，看到干干净净的家里，却是一派冷冷清清的荒芜模样。
屏幕上显出华明亮的脸。“然然，你们都不用忙。等等发给你一个单子，你照着买。”
“好的。”对徐然发出的邀请，华明亮还从没有这么客气拒绝过。徐然略感意外。“那你们到的那天，还要自己做饭吗？”或者就吃方便面？
“是啊。我自己做。”华明亮拿着手机走到另外一个房间，看着好像是卫生间之类的地方，转身关上了门。“华生的妈妈和我们一道回去。她的饮食要严格控制，所以只能在家里做。”
“一道回来？”不是说在医院治疗么。可以经得起远途旅行吗？
应该是想到了徐然会有的疑问。华明亮说：“华生妈妈强烈要求回来，她说总归要死在自己的国土上，不然就是孤魂野鬼，找回家的路都找不到。我咨询过医生了，目前她的身体还撑得住。”
“那治疗呢？不做了吗？”
“市里的医院愿意接收，治疗方案我带过来。反正，也就是维系生命的保守疗法。哪里做都是一样的。”华明亮的声音有些许的黯然。眼看着一个鲜活的生命慢慢枯萎，谁心里都不好受。
“这样啊，华生他知道吗？”
“知道。和医生沟通我都带着他的。索性在他面前全部透明化，免得他胡思乱想的反倒不好。”
“他，一定很难过吧。”徐然捏捏发酸的鼻子。小小年纪就要看着妈妈痛苦地挣扎在生死线上。“他没事吧。”
“他还好的，天天陪着他妈妈闲聊。”华明亮欣慰地笑笑。“我倒是没想到这孩子这么懂事。他妈妈这段时间精神好了很多，连医生都表示很惊讶。带他过来还真是明智之举。”
徐然悄悄别过脸，蹭掉眼角忍不住的泪水。“那你们回来的时候打个招呼，我去接机。”
“你就在家里等吧。要准备的东西不少。还要买个红外线消毒机，房间都要消消毒。主卧的床单被套包括窗帘都要换下来洗一洗。有的你忙几天的。”华明亮嘱咐道；“然然，谢谢你了。想到家里有你帮着打理，我心定多了。路律师呢？我找他说两句。”
路之恒在客厅餐桌上开着电脑消磨时间，抬眼看见徐然红着眼睛，吓了一跳。接过手机听华明亮讲了几句，才明白过来。
“然然是不是哭了？”华明亮没有找到徐然的身影。估摸着小姑娘大概是躲到一边去流眼泪了。
“嗯。眼圈都红了。”路之恒转头看看房间。“你说的我都记下了，会办好的。你放心吧。”
“谢谢啊路律师。”华明亮从心底庆幸自己搬到了这个小区，交到的这些朋友都是性情中人。
“不客气。你自己要当心身体，注意华生的情绪。”毕竟还是孩子，也不知道受得了受不了。
“我明白的。”隐约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华明亮一边应着一边和路之恒道别。“就这样吧。你快去看看然然。定好了机票我会发短信给你们的。”
路之恒看着暗下来的手机屏幕，叹口气。世界上最无奈的不就是生老病死么。除了面对，你还能怎么办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