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四
正如吴天一说的，有家室的男人是不加班的。
于是诸位有家室的男人背着公文包，在事务所门口准时会合，相视一笑，各回各家。
吴天一晚了一步，眼看着路之恒前脚进了电梯。他边高声叫喊边冲过去，正好摸到合上的电梯门冰冰冷。好你个路之恒！我表达出强烈的意愿，你可以视若无睹，还跑这么快。可是你跑得掉么。你家我是认识的，你老婆是我老婆的闺蜜。这个证婚人，我就是死皮赖脸地磨也要磨到手！
路之恒听不到吴天一咬牙切齿的声音，他望着电梯显示的楼面数字一点点减小，眼前晃过的却是徐然温婉的笑脸。老婆，我回家了。
其实房子的大小都无所谓，装修是豪华还是简朴也没关系。只要这个房子里有你，那就是我的家。
路之恒从未这么急着想回家。即便是在之前徐然留宿的时候，他每次都是怀着几乎雀跃的心情去超市采买食材。那也不如现在如此得迫不及待。
握住方向盘，他脑海里闪过结婚证上徐然红着鼻头的脸，忍不住勾起嘴角。
他看见后视镜里，那个有着冰冷漆黑眼眸的男人，温柔如水。
路上有点堵，到书吧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
“思雅，我今天要带然然回去一趟，可以早点走吗？”路之恒进门就看到徐然在里面的书架前，给会员找书。林思雅靠在桌子边。
“行啊。没问题。我把吴天一叫过来。”林思雅一口答应。“是回徐家吧。”
“是。回去商量一下结婚的事情。”路之恒也不隐瞒。
林思雅兴奋地朝着徐然高声叫道：“然然，你好走了。放着我来吧。”
“我这里马上好了。”徐然倒也不急。
打发了会员，她才拿了包，穿上外套，跟路之恒回去。
出门就撞见吴天一。“好啊，你们倒是双宿双飞出去浪漫，我和我老婆还要在这里辛苦工作。太过分了。”
徐然有些抱歉。“吴师兄……”真不好意思，又要劳你大驾，过来帮忙。
路之恒在一边淡淡地接上话。“那个……”
吴天一立刻满脸堆笑，挥着手，做驱赶鸭子状。“你们去吧你们去吧。这里有我，不用担心。放一百个心啦。”
徐然愣住。这态度，翻得比她翻书还要快么。不过她也没有太多时间去想，被路之恒揽着上了车。
徐然自己摸了钥匙开门。还没等她用力推，门就从里边开开来。
“然然啊，回来啦。”徐妈爽脆的高嗓门激起声浪。冲进耳朵。
徐然条件反射往后躲，路之恒眼明手快地接住她，笑着仰起脸。“我们回来了。”
“拿来。”徐妈摊着手掌伸到徐然面前。“快点拿来！”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和愉快，声调都有些变了。
徐然呆一呆，什么拿来？还有，老妈你为毛笑得这么诡异，到底是想干什么？
徐妈的手伸得更近了，索性直接捅到徐然的鼻子底下。“拿来啊，发什么呆？”木知木觉的丫头。反应真是慢啊。看着我干嘛，眼乌珠瞪得都要变成斗鸡眼了。你说说我这么个麻利爽快的人怎么会摊上个蜗牛女儿？是不是当年在医院里抱错了？
可是，可是你到底要什么呀？徐然越发迷糊。两眼迷茫地看向路之恒。大哥，你知道我老妈想要的是什么吗？
路之恒一想就明白了。他从包里翻出结婚证，交到徐妈手里。
徐然愣愣地看着徐妈笑眯眯地仔细端详着红本本。统共就这么两页纸，被她翻来覆去地横看竖看，还捏在手心里正面反面摸了个遍。嘴里还不停地嘀咕。“真不错。真好。太好了。照片真好看。我就知道你们两个在一起最般配了。”
徐然对着天花板翻翻眼睛，没看见我还红着鼻头么，好看什么啊。不过老妈的消息很灵通啊。没等她狐疑的目光扫过去。路之恒就在她耳边轻轻说：“我之前征求过意见的。”结婚这样的大事当然是要经过家长同意的。难不成还真先斩后奏么。
徐然心里大定。本来她还是有些忐忑的。老爸老妈和爷爷当然不会反对她和大哥的事情。不过他们这样自说自话去领证，好像也是缺了点程序。这也还是一天下来，慢慢地回过神才想到的。早上，被路之恒的一系列动作搞得脑子一团浆糊，对付眼前的状况还手忙脚乱，根本就没来得及想到这层。
“幸亏你想到了。”徐然凑在路之恒耳边低语。大哥你真棒，总是把事情想的那么周全。
热气吹的路之恒耳朵发烫，心里不由得生出一丝惭愧。其实说到底，还是先斩后奏了。嘿嘿……呵呵……
“妈妈，家里是来客人了吗？”徐然放心低头换鞋，看见玄关地上一堆的鞋子，横七竖八。什么日子？会来这么多客人？
“哦，是你大伯他们。”徐妈欣赏够了红本本，总算抬起了头。“还有叔叔婶婶。”
“他们今天怎么会来？”也不是礼拜天啊。
“我和你爸叫过来的。”徐妈拿着红本本，转身进了客厅。然后就听到她欢快的声音。“看看吧看看吧。绝对货真价实。”
难道老妈还担心看到的是赝品吗？徐然只觉得满脑门黑线。原来老妈知道她和路之恒今天去领证，就把家里人统统叫过来，一起鉴赏她的结婚证。
“人怎么还不进来啊。然然！”大伯母也是个大嗓门，比之徐妈，更高更亮穿透性更强。“你们两个还不好意思啊。”
然后是大伯宽厚的男低音。“你瞎嚷嚷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然然面嫩，你越叫她就越难为情。再说了，有什么好稀奇的，他们老早就应该领证了。”
“宝宝啊。”爷爷呵呵笑着踱过来。“进来吧，门口冷的。小路，你带然然进来。”
路之恒一边应着一边握住徐然的肩，推着她进去。
岂止是大伯大伯母和叔叔婶婶，该来的一个都没缺。围着大圆台面坐得扑扑满满坐了一桌子。除了刚才说话的人，其他人都看着他们不做声。个个眼神闪烁，嘴边挂一个意味深长的笑。看的徐然浑身寒毛壁立。她头一个念头就是，转过身，冲进房间，关上门。
路之恒倒是一派镇定自若。他扶着徐然的肩，轻轻说：“没事，有我呢。”
有你有毛用啊。你就一个人一张嘴，面对着的是一二三四……抓狂中，她也点不清楚到底要面对几张嘴。混乱的脑子里突然想起幼年时的儿歌，“一只青蛙一张嘴，两只眼睛四条腿。两只青蛙两张嘴，四只眼睛八条腿。三只青蛙三张嘴，六只眼睛十二条腿。四只青蛙……”停停停。徐然觉得自己的脑子，就像咕嘟咕嘟冒着气泡的一锅浆糊。
徐妈拿着的红本本，此刻在各位的手里传阅。
“啊呀，真好。郎才女貌。”这是说的最多的一句。
一张照片就能看得出才么？红着鼻头的新娘子，哪里来的貌呀。可见根本就是在胡扯。徐然腹诽不已。
“你看，小两口很有夫妻相哦。”这是小婶婶说的。引来一片附和声。
夫妻相？我哪里和大哥像了？他是细长眼睛我是大圆杏仁眼。他有笔挺的鼻子我只有个圆嘟嘟的小鼻尖。他的下巴方正坚毅而我则是尖尖的肉下巴。就是连头发他的乌黑我的栗色也没有一丝像的地方。简直就是在睁着眼睛说胡话。
路之恒倒是听得满心欢喜，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
红本本传到徐小弟手里。他说了句大实话。“我怎么看着就是觉得很奇怪。只有我一个人有这样的感觉吗？”可就是这样说实话的人，立刻被群起而攻之。
“奇怪？哪里奇怪了？你是羡慕嫉妒恨吧。”
“好了，现在家里就只剩下你了啊。”
“赶紧吧。本来就是狼多肉少，你还笃悠悠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定心的。”狼多肉少？小叔叔，这也太夸张了吧。
“就是，然然是小姑娘，女孩子不愁嫁不出去的，顶多就是等两年。你么就不好说了啊。”
“现在你是蛮帅的蛮神气的，谁知道过了几年会变成什么样子？就不要再挑了。你没听说过吗？篓里挑花越挑越花。差不多就行了。”
“弟弟啊，我的舞搭子里有几个老阿姨，她们都认识不少好女孩的，要不要给你介绍两个?”
“你问他？那是对牛弹琴。和我说吧。我绑也要把他绑着去。”小婶婶咬着牙，恨恨地瞪着徐小弟。
于是风向转了，狂风暴雨统统朝着徐小弟扑过去。徐小弟措不及防，手忙脚乱地招架。“我，我也没……没说不结婚呀。”
“没说不结婚？你还想不结婚？臭小子，上次躲到外面去。还让然然帮你骗大人。我告诉你，再有下次，我打断你的腿！”小婶婶想起了很久以前被儿子骗得团团转。火气噌噌地冒上来。“礼拜天，跟我去相亲！你敢说一个不字试试！”
红本本里的主角，此刻坐在旁边，安静地享用丰盛菜肴。
徐小弟哀怨的目光投过来，徐然毫无察觉。就算有所察觉也不会多说一个字，小婶婶摆明了正在气头上，她才不会去堵这个抢眼。
她吃得很高兴。离自己近的菜自己夹，远一点的路之恒会帮忙。唔，在这样的家庭聚会中，小弟要应付相亲的苦恼她倒是没有过，可是哪一次不是被催着快点结婚的。有多久没有像这样没有人在耳边唠叨，清清静静地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原来结婚还有转移长辈唠叨的功效啊。早知道就早点去领证了。
在这样愉快的心境下，徐然毫无悬念地吃多了。她抚着鼓鼓的肚皮，打着饱嗝，心满意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