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二

回去的路上，徐然一直不说话。路之恒也没有太在意。他知道小姑娘向来反应要慢半拍，而且他也很清楚徐然会问些什么。

“大哥……”徐然终于想起要问的事情。

路之恒眼角瞥见徐然的脸，慢慢红起来。他心里有数，徐然醒过神了。“然然想问什么？”

“你，为什么要，买房子？”徐然不太清楚自己的心情。要是这房子是爷爷或者徐爸徐妈买的，她或许会跳起来，欢呼雀跃，还要搂着他们的脖子，在他们脸上狠狠亲一下。可是现在，她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老早就想买了，一直没有很合适的。”路之恒温和地说。“还是在自己的房子里才能安心，生意也会越来越兴隆。”

“可是……”也不应该你去买啊。爷爷买或者老爸老妈买，要么就是思雅说的，我们书吧的三个人一道买。那都说得过去。

路之恒停下车，看一眼红灯。转过脸来，朝着徐然微笑。“现在的书吧，然然是喜欢的吧？”

“是，我喜欢的。可是……现在买房子多贵啊。”徐然平时对这些国计民生不大去关心，但书吧到底来往的人多，七嘴八舌的，耳朵边多多少少还是听到点的。小区的房价在这个城市里是属于偏高的。这样一大套房子，肯定要不少钱。这个她还是知道的。

“还好的。大哥这两年挣了不少。加上之前老房子拆迁还有点剩的。一点也不吃力。”路之恒缓缓启动车子。“钱放在那里，也就是一堆纸。买了东西才能显示出它的价值。而且现在银行利率也不算高。”再说，房东一直认为他是给自家的老婆买房子，老婆的生意就做在里面。老先生唏嘘之余心就软下来了，本身也的确不缺这块，价钱还真的没有开高。甚至到最后，零零碎碎的税钱，都抢着付掉了。

“可是大哥自己还要过日子的呀。”结婚总要买房子吧，办婚礼也要不少花费。还要给新娘子买东西的吧，钻戒婚纱肯定不能少，再加上别的七七八八的，那可都是要用钱的。

“大哥的日子会自己安排的。”我的日子里，不就是你最重要么。路之恒伸手过来揉一揉徐然的头顶碎发。“然然不用为我操心。”

徐然闷住。在路之恒面前，自己的生活能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要说到生活规划，路之恒肯定是行家里手。先不说他十几岁就成为家长，家里的事情里里外外都打点的很好。就是这几年来，徐然留宿的时候，什么事情不是安排的妥妥当当。

她努力寻找问题的症结所在。“可是，那是我的书吧，应该……”

“然然是想说，大哥不应该买下你的书吧？”路之恒靠边停下车。

快要到书吧了，在这之前不说清楚，徐然是不会罢休的。路之恒觉得还是在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候说比较好。毕竟，他也不大想让不相干的人知道。免得某人一个不当心想多了，到时候为难的是然然。

“然然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路之恒低头浅笑，看着徐然。“你一头就冲进了家里，那时候还在老房子。从那天开始，然然就是家里人了。家里人还要分你的和我的吗？”要是小航还在，你们肯定已经结婚，说不定都有小孩叫我大伯了。

徐然想起那天的迷路，被林思雅嘲笑了很久。还当作新闻在同学聚会上大大传播了一番。直到现在，聚会的时候，还有同学想到了就翻出来说一说，每每都笑到半死。可在徐然的心里，这是她有生以来最有意义的一次迷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大哥知道，然然不在乎这些房子啊，钱啊。可是大哥想然然可以按照喜欢的方式安稳平静地生活。女孩子，自己有了房产，底气就足，有的问题就不用去多考虑了。”华明亮是有钱有房子，或许他也愿意婚后做为共同财产，与你分享。可到底说起来，那都是华明亮的。

说不清对华明亮的看法，或许从开始就夹杂了些许男人对男人的戒备吧。当华明亮以无法抵挡的架势，站在他和徐然中间的时候，路之恒只想到，然然对那个男人的倚靠越少越好。

“大哥……”徐然抬起头，一眼就望进了路之恒的眼睛里。黑亮的眼眸一如既往的让她觉得头晕目眩，她强撑着垂下眼眸，呐呐开口。“可是你自己怎么办？”

“大哥很会赚钱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路之恒把徐然搭在眉毛上的碎发，撩到旁边，握住她放在膝盖上的手。“然然放心，大哥会过得很好的。”而前提是，然然你先要过得很好。

路之恒一再保证，尽管买这个房子是花了不少钱，可是对于他来说，没有什么影响。徐然再不食烟火，也不会相信他的说辞，以为真的只是小菜一碟。但她听进去了路之恒说的：家里人不要计较你的我的。

既然是家里人，为什么你家里的事情都不要我去操心？徐然不知道自己的心思其实已经跑偏了。她开始无比纠结地想着路之恒之前说过；我家的事情我来处理。那时候就分你的我的了吗？我知道自己也许出不了好主意，可是我只想你明白，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的身边陪着。可是你为什么要推开我呢？既然推开了，那现在算是什么意思呢？好像不大合常理。可是到底是哪里不对，她又想不明白。

她这边乱七八糟一大堆怨念闷在心里。路之恒哪里会知道，他看看小姑娘低头不语，还以为自己已经说服了她。心情愉悦地转过身，绑上安全带，准备开车回家。

“哦，还有一件事。”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扭过头，对徐然说：“以后下雨刮风的，你还是住着大哥这里。”

徐然抬眼，略微诧异地看看他。

路之恒笑笑。“那个房子也是你的。所以这么多年，大哥是住在然然的房子里呢。“

徐然惊讶地睁大了眼。一天里，她突然完全拥有了书吧，现在路之恒又告诉她，其实你老早就是有房产的人了！这实在是让她觉得无法接受。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砸中，有时候还是蛮痛的，同时也会头昏眼花。而这块馅饼，其实一直都悬在自己的头上。

“当时买这个房子的时候，你也签过字的。”路之恒看着意料之中震惊的脸，从心底里笑出来。“不记得了吗？”

徐然努力地回忆，在多年前的某一天，也被这样糊里糊涂被拐着去签了一个字？完全没有印象，不管是签字的原因还是之后的后续，她都没有多问一个字，结果就导致现在这样，想不起哪怕是一点点情节片段。

路之恒脸上的笑意越发深了。他就知道，徐然对身边的人向来是深信不疑的，你说要是我拐着去卖了，小姑娘大概也会毫不犹豫地签下自己的卖身契吧。我当然是不舍得，可现在我不敢保证别人是否也会这样想。所以，然然，我要用自己最大的能力，保护你能够不要受到伤害。

“在结婚之前，小姑娘不好随便住到男人家里去的。所以，要留宿还是住在那里比较合适。记住了？大哥最近就会搬掉的……”路之恒平心静气地嘱咐道。

“为什么要搬掉啊？”徐然呆呆地问。房子是不是我的，都不会赶你走啊。

“我是不在意，我知道然然也不会介意。可是你也要想想华明亮的感受。”哪个男人会允许自己心爱的女人跟别的男人住在一起？“大哥的衣服还在里面，等找到房子，我就会过来搬的。”

“你要搬到哪里去？”这完全是下意识的问话了。徐然的心其实已经乱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大哥要从她的眼前消失了吗？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就算是做足了准备，徐然还是没有想到，真正临到这一天，心里还是会如刀绞般地疼痛，那份疼痛甚至迅速蔓延到了手指头，每一个。

“暂时就在事务所附近找个地方，先住着。”路之恒盯着徐然茫然的眼睛，他觉得自己看到了不舍和眷恋。可是又吃不准，是因为多年的陪伴一时不舍？还是包含着他一直都在奢望的那份感情？

没等他仔细端详，女孩的眼眸很快被水光覆盖。路之恒只看见清澈的泪水漫出，滴落在他抚着女孩脸颊的手上，微凉湿濡。让他的心瞬间就碎了一地。

“然然，你不要哭啊。大哥不是马上就走的。其实我也不舍得……”路之恒语无伦次地解释，当然不起作用。徐然的眼泪水越发汹涌。他只好手忙脚乱地找纸巾，手忙脚乱地替她擦拭。“然然，然然，听我说。我，我不会……不会今天就走的，我还没有找到地方，我……”路之恒后悔不迭，这件事还是应该先放一放的，至少也要等到华明亮提到的那个订婚宴之后。最起码，到时候有华明亮在她身边，反应不会这么激烈吧。

徐然说不出话。大颗大颗的泪水纷纷滚落，无声无息。眼瞳被泪水洗得晶莹透彻，脆弱而美丽。

路之恒再也忍不住了，解开安全带，伸手搂住徐然。“然然，不哭哦。大哥不搬了不搬了，我还和然然住在一起。你不要哭了。”你把我的心都哭碎了。

他一手扶着徐然的后背，一手把她的头轻压在自己胸前。手指在女孩顺滑的发丝间穿过。这才发现，徐然原本已经及肩的头发，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剪短了。先前她戴着帽子，而自己一直都贪看她的脸，居然到现在才发觉。

路之恒心里顿时难过起来，这都有多久没有看见然然了？连她的头发剪掉了，都不知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