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

冬日的雨总是下得从容不迫。它不会如夏日午后雷阵雨的热烈冲动。不像春日里绵绵细雨的温柔缠绵，也没有秋天夜晚悄悄落雨的黯淡忧郁。

徐然望着窗外的天空，云层堆积。她想起了那个著名的日本动漫《天空之城》。仔细看上去，厚厚的云层的确很象是城堡的外壁。要是那上面真的住着人，是不是也会有她一样的烦恼？那些描述神仙之间爱恨情仇的书，徐然看完总是会感慨不已。神仙的爱恨情仇，一定比凡人更痛苦。因为他们要熬过的不只是匆匆几十年的光阴，而是上千年甚至是上万年几十万年的漫漫长夜。想想都觉得苦不堪言。

她叹口气，自己的事情都烦到头痛，还去担忧不知哪路神仙的爱恨情仇，真是吃得太饱了。回过头，又看见萧陌怔怔的目光。

“萧陌，你一直看着我干嘛？”徐然嗔怪道。“你看你，速写本都掉到地上了。”

萧陌不以为然地把手里的笔丢到桌子上。“你总算是还知道我在看你。”

徐然过去，帮着捡起速写本，拿了笔一道交到萧陌手里。“你最近都没有好好用功。都没有新样子画出来。上个月的单子还没有做完吧。”

“没做完就没做完。大不了，到时候不能按时交货，把定金还给人家好了。”萧陌漫不经心地又把笔和本子丢回桌子上。“我们来说会话。我一点灵感都没有。”

“你最近和老徐有问题吗？”徐然看着萧陌兴味索然的样子，小心地猜测到。

“我和徐腾飞没事。”萧陌好笑地看看徐然眉眼间的担忧。“我倒是觉得你的问题比较大。”

“我啊。”徐然笑了。“我就这样啦。你不是都看到了嘛。”

“我就是觉得不对劲。”萧陌直言不讳。“你们这哪像是在谈朋友啊。”他不知道该怎样描述他刚刚看见徐然和华明亮接吻时的感觉。华明亮很动情，他的渴望很明显地流露。问题在徐然这边，她顺从地配合，却显得过于冷静。一点都不尴尬一点都不难为情。虽然也是微红了脸，可是萧陌知道，她就是凭着这样一副容易脸红的小白花样，哄得华明亮以为她是很害羞。

徐然不语。

萧陌不亏是天天和她在一起的好朋友。把她的心思看得透透的。“萧陌，我来问你。你和老徐接吻的时候是怎么样的感觉？”

“我啊。”萧陌忍不住红了脸。他想起徐腾飞凶猛而耐心的吻，每次都能把他的呼吸搅乱，然后两个人的心跳在紧紧的拥抱之下，会慢慢地跳到同一个频率上。“我会有眩晕的感觉，每次都是。”哪怕是过了这么多年，还是如此。“就好像是被海水吞噬没顶。可是一点也不会害怕。”只能意会无法言表。

徐然默默地看着萧陌的脸，红的就像春日里盛开的花朵。可是现在分明还是在寒冷的冬天啊。

“萧陌，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徐然茫然地抬起头，望着窗外昏暗的天色。“我和华先生在一起，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看到他不觉得惊喜，看不到他也不会想念。被华明亮抱在怀里，也不会甜蜜慌乱。甚至，像刚才那样的接吻，似乎很顺其自然，也没有太多的难堪。她很吃惊自己在两唇相碰的时候，还能心静如水。

华明亮的嘴唇火热而克制。他那么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想启开她的唇。她可以感受到他的意图，心里也是真的想顺从，可是她的嘴唇似乎脱离了她的意志，自顾自闭得紧紧的。当时，她居然还能抽空想了想，靠的这么近，怎么没有闻到一点香烟的味道？

“我这样，是不是不正常啊？”徐然收回视线，困惑地看着萧陌略显讶异的脸。“萧陌，我是个坏女孩吧？”嘴里答应和华先生试试，行动上也算配合，可是心里却是百般抗拒。这样下去，怎么离开大哥呢？

说起来，好些天都没有看到大哥了。电话倒是每天还在打过来的，说的也都是和以前一样的话。就是连语气都是一样的低沉温柔。林思雅说最近事务所忙的要死，大哥天天加班。可是为什么吴师兄就能准时回来呢？

我为什么要在意大哥再也不来了呢？我在他的面前承认和华先生在一起，不就是想他能够放下心，可以开始自己的生活么。现在一切都按照之前想的，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很顺利，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可是我为什么还是提不起精神呢？

“然然，你胡说什么呢。”萧陌轻声低喝。“你可不要胡思乱想的。每个人对这种事的感觉是不一样的。两个人可以同步，当然最好。碰到你这种慢性子的，也不是没有可能。”小姑娘纠结的样子，让萧陌很是担心，不要又钻进牛角尖出不来了。

“你的意思是，因为我很迟钝吗？”徐然知道自己温吞水的性格，的确是不太容易热起来。从前完全是路之航的热烈主动，才让旁人看出他们是在恋爱的两个年轻人。“我可以感受到华先生的热情。可是我……”就是无法感同身受。

“慢慢来吧。”萧陌轻抚着徐然的手背。“不要急。感情这种事情，是不好急的。不过，也是不能勉强的。”你要搞搞清楚，自己的心里到底是在想什么。

徐然点点头。“我明白的。萧陌，我想大概是我的经验太少了。另外，对华先生也太熟悉了。这样对他是不是很不公平啊。”每天见面，熟悉到可以无视。兴许，就是这种可怕的习惯成自然，才会让我木知木觉的吧。

萧陌了然地看着她。就知道自我安慰，说到底，还是一只小蜗牛。却也是只善良可爱的小蜗牛。心里乱的一团糟，还在担心自己的木然会伤害到华明亮。“没什么不公平的。感情的事情永远不可能等量交换。”总是爱的多的那方付出更多，所以也会受伤更深。再说，华明亮身经百战，抵抗力自然也会高些的。

徐然稍稍宽心。“萧陌，真羡慕你和老徐。”安静地过着二人世界，甜蜜的让看着的人止不住牙酸。“你们两个真好。还有思雅……”成天闹闹哄哄的，却也是蜜里调油的腻味。只有我，把自己的感情弄得支离破碎的。

萧陌摇摇头。“我们两个痛苦到要死的时候，你是没有看到。”也说不清谁先动了情，然后就是纠缠，分离。再纠缠再次分离。反反复复无休无止。到最后，都觉得自己要崩溃了。太痛苦，你最好不要去经历。“不值得去尝试。”

“可是，你们最后在一起了。”有了这样的结果，前边吃的苦头都是值得的吧。那么我呢，会不会在多年后想起现在的所作所为后悔不迭呢？可谁又会知道将来呢。只要看到大哥可以笑着同心爱的人在一起，我就不会后悔吧。

“是啊，我们在一起了。”萧陌感概万千地叹气。“也多亏了你和思雅。我想光靠我们两个，只怕是也走不到今天。”

“萧陌，我就喜欢看到你和思雅幸福。还有我身边的人都快乐。我二哥哥准备复婚了。我觉得比几年前知道他们要结婚还要兴奋。”

徐二哥最近传来喜讯。二嫂终于接受了他的道歉，同时也接受了他的再次求婚。

听说求婚场面弄得很大。总是木笃笃的二哥哥，在一家餐厅里，当着一大帮人，单膝跪在二嫂面前，说了《河东狮吼》里那段著名的台词：从现在开始，只爱你一个。宠你，不会骗你，答应你的每一件事我都会做到，对你讲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不欺负你，不骂你。相信你，有人欺负你，我会第一时间出来帮你。你开心的时候，我会陪着你开心，你不开心的时候，我也会哄你开心。永远觉得你最漂亮。做梦都会梦见你，在我的心里，只有你。

只是把里面的“我”统统都换成了“你”。二嫂听的泪水涟涟，当场就扑进二哥哥怀里。

徐然很遗憾没有看到这个让所有女人都神往的场面。她想象着已到中年，在单位里身居要职的二哥哥，是在多么诚恳的心理下，才能够不顾一切地做出这样的举动，终于重新抱得美人归。

相爱着的终究是会在一起的吧。只是要经历时光的历练。

徐然咬住嘴唇，暗暗叮嘱自己，千万不要再任性不懂事了。好好同华先生相处，不要辜负了他的一片真心。这样大哥才可以放心。他和叶丽也算是历经磨难，也是时候收获多年的感情果实了。

还在下雨呢。今后，再也不会有人用那么漆黑的眼眸看着她，眼里映出天花板上璀璨的灯光，显得分外流光溢彩。用温柔低沉的声音轻声嘱咐她，晚上下雨就不要回家，早点关门过去吃饭。

总是要在失去后，才觉得万分珍贵。徐然默然垂头。

一会，眼前有手伸过来，是萧陌拿着她的手机，屏幕上“大哥”两个字跳动地十分欢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