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一

路之恒已在归途的高铁上。他看过手机了，有两个未接来电，显示是林思雅的号码。他想多半是吴天一那家伙的电话打不通，所以林思雅就像没头苍蝇似的，把电话打到了他这里。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他又看看时间，正是下午最困乏的时候。书吧现在有块很适合睡觉的地方，今天天气又那么好。他想到书吧里的三个人，懒懒地窝在榻榻米上面，晒着太阳，像三只肥肥的小海豹。徐然是最可爱的那只。眉梢间便不由自主地带出了点笑意。

手机在他的手心里震动。是一个陌生来电。“请问，是路之恒先生吗？”

“是。你哪位？”路之恒礼貌的回应。

“我这里是急救中心。我们正在救治一个病人， 是你认识的人。”

“是谁？”路之恒从座椅上直起腰背。

“叫……叶丽。她在进急救室的时候让我们打你的电话。你能过来一下吗？”

“叶丽？她怎么了？”路之恒有些发愣。

“她出了车祸。需要动手术。要家属签字。”

“我不是家属……”

对方很不客气地截过话头。“现在只能联系到你，还是过来一趟吧。”

路之恒看着已经挂掉的手机，皱起了眉头。他想了想，还是先找吴天一问一下的好。

吴天一很快就接了电话。“路之恒，你回来了？”

“还在路上.”路之恒简单说明了一下到达的时间。“我刚刚接到电话，说叶丽被车撞了。手术要签字。”

“哦，我也听说了。微信群里有人说的。电话还是打给你了。”

“什么意思？”

“同学没人愿意去。我估计着，这差事要落在你的头上。”吴天一毫不掩饰幸灾乐祸的口气。“大家都说，叶丽肯定是想你去的。”

“她不是有个最要好的朋友吗？叫……”路之恒想了想，还是没有记起名字。

“哎呀，叶丽跟她绝交了。指责就是她把自己在国外的事情捅出去的。”吴天一嘿嘿笑了俩声。“路之恒，救命的事啊。你就不要推脱了。好像没有签字，医院不做手术的。”

“你先去医院。”路之恒断然下令。“我这里还要点时间的。你总归比我快。”

“……好吧好吧。”吴天一倒是也爽气。“可是我不会签字的啊。要是让我老婆知道，会掐死我的。”

叶丽伤得不是很重，手臂骨折。路之恒到的时候，已经处理过了。就等着家属签了字，好进手术室。

吴天一接过路之恒的包，把他引到医生办公室。“这个字是肯定要你签的了。”把笔塞进他的手里。路之恒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在家属签字一栏写上了他的名字。

陆陆续续有同学赶过来。叶丽的人缘再不好，大家念着同学一场，也不去计较她的态度了，都过来看看。包括那个声称跟她绝交了的闺蜜。

在手术室门口商量了一下，一堆人守着也没有什么意思，大致安排了个探视时间。都散了。留下闺蜜和吴天一，路之恒。

路之恒是因为签了字的，加上医院里留的联系人电话也是他的，只好等手术结束。闺蜜是看着多年好友的份上，自愿留下来照顾。吴天一就纯粹是凑热闹的了。

“路之恒，你小子还真是让人家念念不忘啊。这话都说得这么绝情了。居然头一个还是想到你。啧啧啧。”是的，这才是吴大律师的关注点。

路之恒横了他一眼。找了桌椅坐下来，皱着眉闭上眼睛，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

前两天为了案子的事情熬了两个通宵。一下火车就赶到医院，忙到现在坐下来就觉出些疲劳了。原本是可以下午休息一下，明天再回来的。

他摸出电话。“然然，我回来了。”

“哦。”徐然听着话筒里低沉柔和的声音，有轻微的眩晕。她想起中考那年的体育测试。八百米跑下来，到终点时就是这样的感觉。她被同学托扶着绕着操场走了几圈，微微的眩晕才慢慢缓解。于是她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

“不过不知道什么才能到家，今天的晚饭……”路之恒脑子里想着，这两天也不知道然然都吃点什么。海龟先生陪着他家娘子住到娘家去待产。林思雅家里晚饭时间是最忙乱的时候，而且，她家阿姨做的菜不太合然然的胃口。“你再坚持一天啊。”

“没关系的。”徐然想，我果然是大哥的累赘，人还没到家，就要操心我吃饭的事。“大哥不要担心，我自己会解决的。”

“不要随便吃点什么混混。知道吗？”路之恒很不放心。徐然犯起懒来，饼干白开水也会算一顿饭的。“要好好吃饭。不然会把胃弄坏的。”

“好的。”徐然温顺地答应着。

路之恒看看显示快到头的电量格，只好加快话速。“那好吧。回去了给你做好吃的。我手机快没电了。那个……”关机铃声响起。

徐然呆呆地看着手机。林思雅去接小孩了。身边只有萧陌默默地伸手轻抚她的肩以示安慰。她闭一闭眼，眼里的酸涩渐渐褪去。再睁开时，便带着笑迎向了萧陌。

“路之恒，我看你年纪也不算大，啰嗦起来怎么跟唐僧一样。”吴天一嫌弃地看着他。“也就是然然了，会有这个耐心听你说完。你要碰到林思雅试试，老早一脚踹过去了。”

“所以才有那句话嘛，一块馒头搭一块糕。”叶丽的闺蜜买了些住院要用的东西回来。笑呵呵地插嘴。“女朋友？是不是就是那个我们看到过的？”

“除了她，还有谁会愿意呆在这个无趣到要死的男人身边啊？”吴天一不屑地撇嘴。“你看路之恒这个人，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不泡吧。连电影都不喜欢看。业余生活一片空白。也别说什么情趣了，平时连话都不想多说。哪个女人受得了。偏偏还该说的时候没话说，不要他多说的时候啰里啰唆没完没了。”

闺蜜笑得更欢。“该说的话是什么话啊？”

“情话啊。女人么，在她面前说说情话，是很必要的。你说一大通道理还不如一句我爱你。”吴天一颇有感触地发表高见。

“哈哈哈。吴天一，这是你的经验之谈吧。”闺蜜点点头。“不过还真是蛮有道理的。”

“有道理吧。”听到有人认同，吴天一得意万分。“先不说是不是为了哄人。人家一个小姑娘跟着你过日子，怎么样也要让人家知道你是真心爱她的吧。有时候也是需要表达一下的。再说了，说句我爱你，又不会少掉块肉。”

“你老婆就是这样被你哄得服服帖帖的吧。”

“也不是。对于我老婆，我可是出于真心的啦。”吴天一向来主张有爱就要说出口。不说人家谁知道啊，人家的眼睛又不是带着X光有透视功能的。只是他的论调，在路之恒这里从来都没有得到过共鸣。

路之恒靠着又硬又冷的金属椅子，闭目养神。

吴天一摇着头，恨铁不成钢地指指路之恒。“没救了。朽木一根。”

闺蜜抿着嘴笑。“性格使然，再说人家不是有女朋友了嘛。”

“女朋友有什么用，要成为老婆，才算数好吧。”吴天一一边接起电话，一边鄙夷地斜看着路之恒。“老婆，我一会就回家。”

“你在哪里？”

“在医院……”糟糕！话一出口吴天一就暗暗后悔，嘴快了嘴快了。

果然，林思雅提高了嗓门。“医院？在医院干嘛？”

“哎哎哎，我马上就回来，回家说回家说。”吴天一手忙脚乱地表示一定立刻马上迅速就到家。

在吴天一的再三保证下，林思雅挂掉了电话。

“我回去了。”吴天一拿起自己的包和大衣。随手推推路之恒。“你过来一下。”

把路之恒拽到角落里。“你在医院的事情，要不要说？”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说的。”路之恒抬眼看看他。“实话实说吧。”

“你确定？我老婆肯定会告诉然然。”吴天一睨他一眼。“原因也实话实说吗？”

路之恒捂着嘴，打了个哈欠。“你确定你在老婆面前，可以守口如瓶？”

吴天一一愣，随即摇摇头。开玩笑，林思雅只要对着他吼一声，他基本上就没有秘密守得住了。

路之恒好笑地撇他一眼。“那还说这么多废话干嘛。快点回去吧。”就算然然知道了又怎样，她是那么善良的女孩，这点同情心总归是有的。

手术很快结束。叶丽推出来的时候，还有些迷糊。送到病房后，第一句话就是，“谁帮我签的字？”

闺蜜看看路之恒，低下身，俯在她耳边说；“你不是把路之恒的电话给医生的嘛。是路之恒签的字。”

叶丽唔了一声，眼角边淌下一滴泪水。“他人呢？”

“在的。”闺蜜推着路之恒到病床前。

叶丽朦胧着一双泪眼，伸出手。“谢谢。”

路之恒往后挪了挪避开了。“不客气。你好好休息吧。我还有事。”便转身离开。

强压下立刻回去看徐然的念头。路之恒决定还是先去事务所，把手上的事情交割清楚。

下班高峰，路之恒心急如焚，却也只好耐着性子看车流缓慢移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