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八

来自西伯利亚荒野的冷冽寒风，一路狂飙，到达这个南方城市的时候，已是强弩之末。可就算只是被它的尾巴扫了一下，仍旧让人见识到了它的威力。久违的阳光虽然看上去很是明媚，却冷冷地普照着大地，好像是被硬拉出被窝的孩子，起床气十足。

徐然不想跨出车门。她觉得冷，很冷很冷。那是一种从心底里透出来的寒冷，不光是刺骨，更是把一颗心也冰冻住，血液似乎不再流动。

她的脑子里一直在显现叶丽和路之恒站在一起的情形。

路之恒挺拔高大，叶丽修长苗条。

他们穿着结婚礼服，缓缓走在香槟色的地毯上，玫瑰花瓣纷纷扬扬飘落。

叶丽笑得甜蜜，路之恒只是浅笑，眼里却是浓浓的深情流露……

她被自己的疯狂念头吓住，却又控制不住往下想。

然后呢？他们会住到小区路之恒的房子里，你侬我侬，恩爱缠绵。

当然，大哥仍旧会低下头，温和地同她讲话，问她想吃点什么。下雨了，是不是就不要回去，住到他那里。她怎么办？房间是有，问题是她这么大的一个灯泡，还真好意思去亮在人家中间么。叶丽刻薄的面孔在眼前掠过，随即她尖锐的声音也在耳边响起“哼！”只要这一个字，就足以让她无地自容。

疏远是在所难免的了。慢慢的就会从此萧郎是路人了吧。

一想到从此再也不能与路之恒随意相处，甚至连见面都有可能成为奢望，徐然越发地伤心。

华明亮安静地坐在驾驶座，看着徐然的眼睛慢慢地漫上水光。便觉得自己的心里像是被扎上了一把细细的针，一点一点地软下来。他想抱住徐然，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动了动手指，终究还是没有伸过手去。不要急不要急，面对着这只小蜗牛，心急可是行不通的。

“然然，你有想法，要说出来。”忍了又忍，华明亮还是觉得他要说点什么。“你说出来了，我才能帮你分析，才能提出建议。你什么都不说，我……”看着真的很心疼。

人在伤心的时候，如果只是独自默默承受，兴许会激发巨大的忍受力。眼泪含在眼里，也能控制住，不让它流下来。可是只要有人在这时候稍稍表示一下关心，那道防火墙就会瞬间土崩瓦解。

徐然垂着头，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了下来。浅灰色的羊绒围巾，显出一个个深色的圆点。

华明亮再也忍不住了。他侧过身，把徐然搂住。“然然，别哭别哭……”你哭的我的心都乱了。

从不惧怕商场上的尔虞我诈，也可以冷眼旁观，然后棋高一着地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华明亮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手足无措的感觉。他轻抚着徐然的头发，拍着她的后背，低声安慰。“想哭就哭吧，哭出来心里会舒服的。”

黑暗有的时候也会带给人莫名的安全感。徐然闷在华明亮怀里低声抽泣。她本来并不想在华明亮面前表现地过于明显。可是眼前忽然一黑，闻到华明亮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她突然很想肆意地宣泄心里的悲伤。于是她一门心思地哀悼自己才刚刚结出蓓蕾就眼看着枯萎的爱情，哭得肝肠寸断。

华明亮看着徐然紧紧拽住他西装的白嫩小手，十指纤纤，柔若蒲草。在心里第N次把路之恒骂了一通。

可是这样一直哭，终究是不能解决问题的。华明亮觉得徐然的情绪好像平静了很多。便握住她的肩膀，把她扶起来。“然然，我知道你很伤心很难过，可是你也要做个打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徐然抬起头，睫毛湿濡，眼圈通红。华明亮好容易硬起来的心肠，哗啦啦地一下子又摊下来。好吧，不解决就不解决吧。只要她愿意就行。好吧，想哭就继续让她哭吧。只要她心里舒服。好吧，她愿意做一只蜗牛，就让她去做吧，顶多，由他来为她做个壳出来。

“我，我不能再待在大哥身边，让他照顾我了。为了我，他都耽误了这么多年。以前是不知道，现在我知道叶丽是他的初恋了。而且，大哥他……”一直都没有忘记。徐然抽抽鼻子。“一定要离开！”低若蚊吟，却固执坚决。

华明亮抬手给她一包纸巾。“那你准备怎么做？”先把小姑娘的意图搞清楚。

“我想把书吧给思雅和萧陌。然后，找个地方……”躲起来。

话还没说完，就被华明亮一口否决。“恐怕不行。不管你到哪里，凭着路之恒，要找你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对哦。当年思雅想躲开吴师兄，找了个犄角旮旯的地方，两三天的工夫就被吴师兄杀到门上。和林思雅比，徐然自知无论是自理能力还是社会经验，都不在同一个档次。

那就学着电视剧里找个荒村僻壤？徐然皱起眉。本来只是想躲开大哥，这样的话，就连家里人也要看不到了。先不说爷爷年纪大了，万一有点出入的，就算是老爸老妈，一下子找不到她，也会急得要命的吧。

华明亮看出徐然的为难，开口帮她支招。“你其实就是想让路之恒可以安心放开你。也不是很难办。”

徐然转头望着他。

“找个人，可以让路之恒放心的人。”

主意好像还不错。可是，到哪里去找个能够让大哥一看就会放心的人呢？徐然把身边的人想了一圈。老爸老妈？应该没什么用。思雅萧陌？更不行了。徐然懊恼地发现，自己的生活圈子还真的是很狭小。一时间，还真找不出这样的一个人来。

华明亮沮丧的情绪一点也不比她少。然然啊，我这样一个相貌堂堂，身家雄厚的大男人，就坐在你的面前啊，你怎么能够视而不见呢？是，我年纪是大了点，可也不至于到你完全无视的地步吧。

“咳咳咳……”华明亮被自己的怨念呛着。掩饰地捂住嘴。

徐然睁大眼睛，澄清的眼眸让他心里泛起一丝愧疚。怎么会有坏叔叔教坏小朋友的赶脚啊。不管了，就厚颜无耻这一回吧。

“你可以告诉路之恒，你找到男朋友了。”华明亮一边唾弃自己厚颜无耻，一边鼓足勇气。“把人往他面前一带。我想路之恒就有数了吧。到时候，也不要你多说，他自然而然就会放手了。”

说的……有道理。只是，这个男朋友就更加不好找。徐然的眉头又皱起来了。

华明亮叹口气。“然然，你要是愿意的话，我可以的。”

“……做我的男朋友？！”徐然吃惊地指着华明亮。

华明亮带着终于吐出心声的如释重负，抬头看一眼后视镜里自己的面孔，瞬间流露出一点欣喜，又被强压住了。好吧，向来到东到西都是光彩耀目的主角的华明亮，怎么可能一直做默默无声的配角呢。我终于可以让这个女孩看到我了。

徐然回过神。头一个念头就是，“哦。是陪我演戏给大哥看吗？”

“不，如果是演戏，只怕是会露出马脚的。你想，路之恒是什么人？在他的面前弄虚作假，应该是会被一眼看穿的。”华明亮指出问题关键所在。“连我们自己都认为是在演戏的感情，怎么用来说服路之恒，让他可以信服放手。再说，然然你真的会演戏吗？”

徐然呐呐道：“那，华先生是想怎么做呢？”

“然然，就同我好好相处一下试试，好吗？”华明亮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女孩。“我们就从现在开始，真真正正来谈一场恋爱。我知道，我的年纪是有点大了。可是我身体健康，正当壮年啊。我可以陪着你，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情。别的谈朋友的人做的事情，我都可以为你去做。”是的，再荒唐再幼稚，我都可以为你去做。只要你给我这个机会。

徐然彻底愣住。一直都是在安慰她帮她出主意的人，突然来了一场表白。这应该算是表白吧？她呆呆地看着华明亮泛着可疑红光的脸。“你，和，我？”

“对。”既然说出了口，那就要一路追到底。华明亮拉住徐然的手。“你和我，我们来谈一次真真正正的恋爱。”

徐然回过头，看着车头前方。

华明亮的心慢慢冷下来。他想，女孩会推开车门，扬长而去。从此书吧里再也不会欢迎他坐着喝茶。也不会再有人用这样温软的口吻叫他华先生……

“好的，华先生。”在华明亮的耳里，这绝对是天籁之音。

华明亮狂喜。“好的。然然，我会很认真地对待我们之间的恋爱的。”旋即，便看到女孩脸上类似于义无反顾的表情。

他哑然失笑。“要不，你再回去好好考虑考虑。毕竟，这不是小事。”

徐然红着瞄一眼他，微微红了脸，喃喃低语道。“你刚才还那么肯定地说……怎么突然又……”

华明亮摊开手，看着掌心里那只细白的手。“然然，我不是个很执着的人。但是，我想要的一旦被我抓住了，我是绝不会放开的。”他收起手指，抱住了徐然的整个手。“你要想清楚了。”

更何况我一直都想紧紧抓住你一辈子，天荒地老海枯石烂。是的，我不会说这些肉麻的誓言，但是我会紧紧抓住你的手，永远不放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