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六

路之恒刚进事务所，就被吴天一拽进了办公室。

“哎，你听说了吗？”吴天一关上门，还没有有转身，就迫不及待地开口。

路之恒不慌不忙地放下包，脱下外套围巾挂好。他知道，他就算是不接话，吴天一肚子里的话照样藏不住，还是会自动倒出来的。

“我听了之后很震惊的。真是万万没有想到。”吴天一先表达一番自己的感想。他也不想想，事情的来龙去脉都没有说清楚，让别人怎么对他的想法感同身受。

路之恒习惯了他的这种说话方式，继续从容地进行着每天上班的程序。

“路之恒，你在听我说吗？”他的感慨也发了，还做出了一副私密谈话的样子，路之恒还是默不作声。“不感兴趣吗？”

“到底是什么事情。你一个字都没说的，你让我怎么判断是不是有兴趣。”路之恒坐到办公桌后，打开电脑收邮件。

“我听说了一些关于叶丽的事情。”吴天一定睛看着路之恒，想从他那张万古不变的面孔上看出点不同寻常的表情来。

路之恒像是知道他的心思，冷冷地横他一眼。

“好好好，我这就说。”吴天一举起手，表示投降。“叶丽说她这次回国是回来发展，是吧？其实不是啦。”

路之恒看着正在启动的电脑。是不是的，和我们有半毛钱关系吗？

吴天一趴到桌子上，凑近了低声耳语：“她是在外面呆不下去了，才回来的。”

呆不下去了？路之恒转过头，看着吴天一，什么意思？

“她被吊销了律师执照，老公也跟她离婚了。听说算是过错方，净身出户。”

叶丽做到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的消息，在同学群里几乎是人人皆知。赞叹的惊讶的眼红的嫉妒的，各种话都有。一时间，众说纷纭。这次回来，看到她左右逢源八面玲珑地出现在各个场合。倒还是当年的一派风光。

“路之恒，你不觉得惊讶吗？”彼一听说，吴天一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有什么好惊讶的。”路之恒握着鼠标，点击进入邮箱。“只不过是别人的。”

“我是说，这个女人居然能够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就这样回来，若无其事地过来找你。这得是有多大的胸怀啊。”吴天一感慨万分。“我一听说，真的是不敢相信。这女人，面上一点都看不出来。真够厉害的。”

“就这事？”也值得你一个老清老早，堵在事务所门口等我。吴天一，你还真是越来越无聊了。

“还有。她应聘进了一个小事务所，最近接了个离婚案子。你猜她做什么了？”卖的关子在路之恒面前一如既往的没用。“她居然亲自出马，去勾引男方取证。谁知道男方也不是省油的灯，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

路之恒淡淡地神情，让吴天一很没有成就感。“路之恒，这个女人的真面目，我们都清楚了。我的意思是，你千万不要被她蛊惑了。以为她还是从前那个人。”

“我什么时候被她蛊惑了。”路之恒把邮件浏览了一下，迅速分类处理。“不管她是带着本来面目出现，还是换了一副面孔，她就是叶丽。我和她老早就结束了，不可能重新再来。”

“那我就放心了。”吴天一舒口气。叶丽出现，对路之恒和徐然之间是起到催化作用还是分化作用，他还看不出来。他是担心，他的这个师弟，会看在昔日同学兼恋人的份上，被叶丽利用。毕竟，这样一个一无所有的女人，破釜沉舟的决心，是不可小觑的。

桌上的内部电话响了两声。路之恒接起电话，示意吴天一可以出去了。

吴天一不但没有出去的意思，还凑到听筒边，明目张胆地偷听。

“路律师，有人找你，没有预约的……哎，你这个人怎么抢我的电话啊……”前台MM一声惊叫。

路之恒眉头微蹙，什么人？

“是我。路之恒，我想见你。”叶丽略带些嘶哑声音传来。

吴天一一把捂住话筒，低声说：“不要理她！”

“路之恒，看着同学的份上，让我进去。我只要占用你十分钟……五分钟也行。”

吴天一松开手。那么骄傲的一个女人，用低声下气的口吻，在电话里求你。再怎么说，也是同学。倒是真的不太好拒绝。

“你把电话给前台。”路之恒看一眼吴天一，刚才恨不得摁掉电话的某人，带着一脸的不忍，坐到沙发上。“让她进来。”

“她又想搞什么？”放是放进来了，警惕心还是要保持。毕竟，这个女人不简单。

叶丽一进门，便看见坐在旁边沙发上的吴天一。“吴师兄，早。”

“早。”吴天一笑着欠一欠身。“有事啊，那我就不打扰了。”说归说，坐在沙发上身体一动也不动。开玩笑，怎么能让你和陆之恒单独见面。要是被我老婆知道，是会扒了我的皮的。

“不用回避的。吴师兄。”叶丽有些憔悴的脸上，露出一个尴尬的笑。“正好，也请吴师兄帮帮我。”

“哦？”吴天一豁个眼风给路之恒，提高警惕啊。

“我的事情，你们都听说了吧。”叶丽可以肯定，这几天，同学圈子里传的最热闹的就是她的事情。为此，她跟闺蜜闹翻了。她咬定这些事情，就是她的闺蜜捅出去的。

其实还真是冤枉了闺蜜。现在出国已经不像前几年算桩大事。有的人工作关系，一个礼拜飞两次，都是有可能。他们的圈子本来就不大。来来往往多了，自然就听到些话头。也没有人刻意传播，只是随口几句，消息就传出来了。

“我之所以没有告诉你们，是因为我觉得这些都算是过去的事情了。没必要再拿出来说。”叶丽艰难地解释。

“听说了。的确是过去的事情了。”路之恒淡然应道：“如果你进来是为解释这个。那么……”

“不是的不是的。”叶丽急忙截断路之恒话。“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只好过来求你们，看着老同学的份上，帮帮我。”叶丽垂下头，刘海遮住了眼睛。显出了些许疲态。“我现在，走投无路了。”

“说吧。到底是怎么了。”吴天一到底是心软。“是工作上的问题吗？”

“我一直找不到好的职位，总不能老是吃老本。所以，那个事务所发来面试通知，我就去了。那个事务所连好好的办公场所都没有，租了个老小区的居民房子。可是我没有挑的余地。分给我的大多是离婚案子。开头办了几个，都蛮好的。”

吴天一对着路之恒点点头，就是那件事了。看来不是谣传。

“后来又接了个，女方起诉男方有外遇。可是没有证据。那女的承诺，要是帮她打赢了这场官司，她就让我进她公司的法务部。公司法务部怎么说也比这种只有三五光人的小事务所强。我就动脑筋，帮她取证。”叶丽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她向来认为，只要能够达到目的，使用的手段无所谓对错，也不存在合适不合适。

“谁知道，被那个男的发现了。现在，他拒绝离婚。这婚离不了，那女的就责怪是我把事情搞砸了。事务所开除了我。”事务所的老板翻脸不认人，也不看看前几个月，都是谁在帮他拼死拼活的接案子。三两句话，就抄了她的鱿鱼，连工资都不给。还冠冕堂皇地说，就算是弥补她犯下过错的补偿金。

“恒，你帮帮我……”抬起头，泪光盈盈地望向路之恒。男人不是都吃这一套的么。

“叶女士，请称呼我路律师。”叶丽没有想到，一直没有说话的路之恒，开口第一句，居然是说的这个。

“路，路律师。看着老同学的份上，帮帮我。”叶丽立刻改口。她现在觉得称呼什么的根本不算个事。等我翻身，等我重新站起来。什么称呼，还不是随便我叫么。

“你想我怎么帮你？”

“让我进你们事务所。”叶丽向来是最会抓住机会的。“我可以出去跑业务，不用上庭审也行。”

吴天一张开嘴，摆了个惊讶的表情。被那种小事务所扫地出门，而且还是因为和委托人的问题。别的事务所难免要有所顾忌的。这女人，还真开的出口。

“叶女士，这个事务所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我说了不算。建议你关注我们的招聘信息。通过正常渠道应聘，只要你的确是有能力的，就不用担心么有地方录用你。”

“我投了好几份简历了，都没有回音。”叶丽颓然低下头。我一定要显得要很可怜，才会激起男人的保护欲。

“那，我也无能为力。”路之恒看看手表。“五分钟时间到。叶女士，请吧。”

“我……”怎么可以这样一无所获就走呢。叶丽抬起头。“路律师，如果你担心我在事务所，会让你的女朋友误会的话。我可以去解释。”

“不需要。这是公事。和我的私人生活没有关系。”

叶丽最怕的就是路之恒同她公事公办。看看吴天一在一边，并没有插嘴相帮的意思。

“我明白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叶丽无奈地起身。“我知道，我很对不起你，就算是对我的惩罚吧。我不会恨你的。”

这话说的。路之恒简直要笑出来了。问题的关键到底在哪里？到现在都搞不清楚吗？和这样的人胡搅蛮缠，真的是浪费时间。

他和吴天一以为，这件事在叶丽重重地摔上门后，也就到此为止。顶多，叶丽再来闹两次，可也掀不起多少风浪了。

叶丽跨出大楼，看了一眼事务所的牌子。挺了挺胸，转身离开。

望着她的背影，徐然停住了脚步。

徐爸徐妈虽然不再吭声，可徐然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如芒在背。她随便找个借口，也顾不上徐妈在背后了然的目光，匆忙出门了。

时间尚早，正赶上最后一拨早高峰。

好在公交车上并没那么挤。徐然把座位让给了个早锻炼回来的老人家，面对着车窗站定。

车子晃晃悠悠地前行，耳边是刻板的女声报站。徐然抓着扶手，望着窗外来往的车辆和行人。这路车，只要几站就可以下来，再换乘可以到达书吧所在小区门口的车。如果顺利，大概会比平时早到将近一个小时。

徐然在站台等的时候，甚至还在想，这多出来的一个小时，做些什么好呢？等的车子没有来，倒是过来了另一路车。这路车可以直达路之恒的事务所。

徐然看着渐渐靠近的公交车，脑子里突然疯狂地想念路之恒。

如果知道会碰到叶丽，她无论如何都会按捺住这个念头的。只是，具有未卜先知的人，在这个世界上毕竟是少之又少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