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三天，西洲始终待在公馆里半步未出，就连萧旦礼跟勾陈的到访，均被他以身体抱恙给挡了回去。

只有柳词知晓，这不过是爆发前的沉默罢了。

在他看来，启蛰在如何卑劣的手段，只要不触及王西洲的逆鳞，他都会忍下去。

可龙有逆鳞，触之必怒。

他虽然不知道王西洲对待吴清如的感情是怎样的，但从小到大，他没有看到过他，第二次将真心付给一个女人了。

“敬亭，你一定要去嘛？”柳词站在沉默的男人面前，望着他安静的端着手上的英国描金骨瓷杯，里面是已经凉了的咖啡。

低头抿了口略显苦涩的咖啡后，王西洲沉默了半晌，才终于说道：“锦书之所以落得被掳走的下场，都是因为我的缘由，我不能坐视不管。”

柳词无声的叹了口气，其实他心里知道王西洲早就做出了决定，也知道吴家会牵扯到国宝南迁之中，也是因为当初王西洲一力的劝说。

“启蛰这次来沪，来了多少人，我并不清楚，”柳词坐下来，拿起桌子上的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嘴角，点燃，轻声说道，“但我知道，陆千宗这个人喜欢做事不择一切手段，他手下豢养了不少死士，而他们掳走南风跟锦书，无外乎逼你说出顾临邛的下落。”

“可你知道我不会说出口。”西洲起身，望向了身后的那张《富春山居图》，他走上前，抠住了画框的下沿，轻轻转动了下面隐藏的按钮。

巨大的山水水墨缓缓的向着两边推开，几声轻响后，屋子里的灯光骤亮，刺得柳词急忙眯起了眼睛。

直到片刻后适应起来，才发现那巨大的山水水墨居然是个机关，如今画框拉开后，露出了里面的框架。

柳词不可思议的睁大了双眼，整个人从椅子上直接站了起来，快步走到墙壁前，喃喃自语：“王西洲你一定是疯了，你一定是疯了，这些都是什么呀！军火！你居然在家里私藏军火？！”

柳词望着框架上罗列的各种枪械，包括了最先进的勃朗宁M1900、沙漠之鹰以及德国步枪改装后的狙击枪，甚至还有悬挂着几枚美式手雷。

他这才猛然想起，他在上海餐厅那日，王西洲来接自己被日本人盯上，他家的司机接应几人时，向车窗外扔的就是这种手雷。

“这些东西都是哪来的？”

西洲抬手摸了摸自己光洁的下巴，掩饰不住自己嘴角的笑意。

“是勾陈！”柳词恍然大悟，“陈家世代都是倒卖军火的枪械贩子，我就知道，你跟那个小子整日里混在一起，迟早是要学坏的！”

话音落下，房门外响起了勾陈慵懒的嘲讽声：“二爷，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说我勾陈老九，也是七哥的忠犬，还不是七哥一句话，我赴汤蹈火，万死不辞的！”

柳词剑眉一凝，目光望向了房门外，又看见了勾陈那张略带痞子气的嚣张脸庞：“老九，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给王家送军火，你知道王家自幼承庭训，王氏宗族子弟，是不允许从事军火买卖的！”

勾陈不以为然：“我当然知道了，所以……”

“所以什么！”柳词大怒。

“所以，我没有买卖呀，我是送的！”勾陈一笑。

柳词望了一眼始终没有说话的王西洲，问他：“所以，你是铁了心了，打算一条路走到底，明天去外滩的旧仓库救人了？”

“表哥……我……”西洲欲言又止，却被柳词伸手打断了他的话。

只见柳词嘴角无奈的苦笑起来：“每一次听你叫我表哥，我都知道没有什么好事，但每次无论多大的祸事，表哥我都会替你扛，谁让我是的表哥呢！”

西洲笑了笑：“表哥可是北方七省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东北二爷，玉面阎罗呀！”

于此同时，外滩，靠近一片废弃工厂的旧仓库里。

陆千宗递给了一个女人一顶新的英式圆帽。

可女人望着这个帽子，实在是跟她今天的裙子太不搭了。她看了看自己今天穿的枣红色长裙，应该搭配一顶白色圆帽才相得益彰。

苏莲衣心里这般想了想，目光才望向眼前这个僻静的仓库外，废弃的荒芜院子外，隔江便能看见远方热气球下大光明电影院的最新电影广告。

苏莲衣站在漂浮在江上的巨大热气球下，显得是那么渺小。这个电影就是今天首映，讲述的是一对痴人恋人，经过重重危难，虽然彼此深爱着对方，但最后却不得不分开的悲情故事。

而她，不夜城最火的天后歌星，之所以会选择拍摄这个电影，也是因为她在其中仿佛找到了她与王西洲年轻时的影子。

陆千宗含笑的望着眼前这个美丽动人的女人，是个带刺的白玫瑰，当初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后，他也很诧异，没想到她居然会是日本人。

可让陆千宗更没有想到的是，她居然还跟王西洲有过一段生死恋。然而，正如这个世界的真理所阐述的一样，爱情可以让一个女人变成美丽的天使，也能让她堕落九幽的地狱，化身为魔鬼。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鬼酉泉西派来协助启蛰的人，居然会是她。而按照她提出的计划，要想从王西洲口中撬出秘密，就要那他最心爱的东西来交换。

他的徒弟，还有他的女人。

“苏小姐的电影海报很特别。”陆千宗站在她的身后，抬起头，也望向了天空中漂浮的热气球。

“如果陆先生喜欢的话，到时候我可以送给陆先生几张电影票。”

“算了吧，”陆千宗摇了摇头，“过了今天，陆某人就要回北平了。”

“哦，陆先生要走？”苏莲衣有些意外。

陆千宗冷笑一声，抬起了手，放在她的眼前，掌心朝上，缓缓打开，里面安静的躺着一枚漆黑的药丸。

“这是？”苏莲衣不解。

陆千宗叹了口气：“这东西叫美人泪，是老夫当年从慎刑司得知的一种古方配制的毒药，这个世界上，无药可解。”

“吃了它的人会怎么样？”苏莲衣美若动人的眼眸，望向了那豆粒大小的药丸。

“吃了它的人，先是会咳嗽不止，身体逐渐衰落，找不到病因所在，之后慢慢咳血，消瘦如骨，最后香消玉殒。”

苏莲衣眼中露出骇然：“这毒，无药可解？”

陆千宗郑重的点了点头：“古方已经随着慎刑司一起被大火吞噬，这是世上仅存的一颗了。”

“为什么给我这个东西？”

“我觉得，苏小姐今天也许会用到它。”陆千宗神秘一笑，将药丸放在了苏莲衣的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