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2年,伪满洲国宣布定都长春,将长春改名为“新京”。
其后日本人在长春乃至整个东北地区投入了大量的资金,甚至超过了本土的投资,彻底将东北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工业化基地,其军工生产能力一越成为亚洲第二,被称为东方“瑞士”,亚洲第一都市,远超过了此时的上海。
1932年8月起,关东军以及奉天日本特务机关与日本“国都建设局”举行联席会议,决定在长春建设规划200平方公里的建社区,将日本本土居民逐步迁移到长春居住。
此计划被日本关东军司令部通过。由日本关东军参谋长小矶国昭和日本关东军副参谋长冈村宁次定案为《大新京都市计划》。
该计划参考了19世纪巴黎改造规划,并且大力实施绿化,并在长春市中心兴建日本天皇所居住的皇宫。整个长春一时间交相掩护在一片森林绿海之中,被称为“森林之都”。
同年,大批日本居民由日本九州迁移长春定居,然而在一片森林绿海中掩饰起来的,却是中国百姓的血泪与屈辱。
次年日本关东军在哈尔滨开始秘密研究细菌实验,并用中国百姓作为实验活体,手段残忍,令人发指,被称为731秘密研究基地。
想起此时的长春,柳词心底只有四个字,山河流血。
他望着眼前的法国餐厅,推门走进了这家看上去颇有艺术格调的高档西餐厅。来到了吴记当铺老掌柜所说的桌号前坐下,点杯咖啡,安静的等待。
他今天从上海花旗银行提出了钱出来,正准备去赎回自己的怀表,却被告知有人要在这里见他。
这个人还是他所熟知的,他的表弟王西洲王敬亭。
虽然对于这个表弟已经有六年时间未见,但是两人间会通过柳家在北平的马帮与商会,时长有书信往来。
服务生为他端上了一杯现磨的咖啡,问道:“先生,请问还有别的需要吗?”
柳词摇了摇头,端起身前的咖啡喝了口,味道还是不错的。他警惕的看了看餐厅的四周,大多都是一些洋行里的买办跟外国佬。
不多时,餐厅的门被人打开,一袭枣红色云海纹长衫的翩翩少爷径自走了过来,在他对面坐下,翘起了二郎腿。
柳词两道剑眉微微抖了抖,他望着面前少年人唇角挂着的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冷哼一声:“怎么,小鬼,看见你哥哥我现在这狼狈不堪的模样,心底很是得意?”
“怎么会?”西洲故作惊讶,只是眼底的笑意还是出卖了他,“只是小弟实在难以想象,堂堂的东北二爷,玉面阎罗,居然会狼狈到要去当铺典当怀表来充饥的地步,着实是让小弟大开眼界!”
柳词眉宇间皱成了个川字,颇为无语。
“表哥这次突然到访,绝对不会是出于对我的单纯思念的吧?”西洲含笑的望着对面这位英武俊雅的少年郎,微微笑道。
柳词冷哼声,不搭理他,伸手叫来了服务生,一口气点了智利三文鱼、法式羊排、意大利面以及一大只法式烤鸡。
西洲摇头苦笑,这大哥显然是要吃大户。
柳词见他不仅穿着浮华,居然还特意洒了香水,相比之下,自己连日逃亡,疲惫不堪,衣服都没来得及换。这家伙着实是可恶!
西洲望了眼有些跟不上他点菜速度的服务生,再看看面前的柳词,那挥霍的神态,简直比自己还要像个纨绔子弟。
“表哥。”西洲开口。
“别叫我表哥,叫我二爷!”柳词狠狠向自己嘴里塞了一大块羊排,含糊不清的说道,“我听说你小子参与进了国宝南迁的事情了?你知道这件事有多危险嘛?”
西洲望着满桌子的美味佳肴,却一点也吃不下去,咣当一声,放下了手中的刀叉,不满道:“柳大少爷,说实话吧,你到上海来,跟东京号专列被炸,到底有没有关系?”
见他如此单刀直入,柳词咽下了嘴里的羊排,喝了一大口柠檬水,不仅有些眉飞色舞的问道:“怎么?我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居然连远在上海的你都知道了?”
望着他得意的模样,西洲苦笑起来:“小事?我的二爷,你是孤胆英豪,不怕敌寇,深入敌军腹地,炸了东京号,可把我们给害惨了!”
柳词一愣:“此话怎讲?”
西洲叹了口气:“东京号被炸,日军报复,出动轰炸机,炸了津浦线去往南京的铁路桥梁,彻底断了支援东北抗日的运输线,也导致从北平运往南京的国宝专列被迫返回,如果国宝无法运出北平,只能就地掩藏,一旦日军攻下北平,定会遭受战火波及!”
柳词眉毛一扬,冷笑起来,压低声音说:“七爷,怎么?国宝运不出去,你求我呀?!”
西洲微微一愣,狠狠瞪了一眼柳词无耻的表情,却无可奈何,叹了口气,颇为不情愿的轻声说道:“求你!”
柳词哈哈一笑:“王敬亭呀王敬亭,你也有对我低声下气的时候?!”
“可你也不应该如此明目张胆的,在上海大街上招摇过市呀!”西洲的眼光咄咄逼人,“这里可不是北平,这里是上海,租界林立,到处充斥着日本人的爪牙,就你柳大少爷这身打扮,前脚在上海露个面,后脚日本谍子就能跟你跑到租界里面来杀人!”
柳词冷笑:“你以为我想来?我为啥炸了东京号!还不是因为有人从长春小白楼里弄走了王徽之的《新月帖》!”
西洲心中一震,暗道自己猜测的果然没有错!面前这个貌似风流的柳大少爷真的是因为长春小白楼里的东西,才追到的上海!
他轻声问道:“是万岁通天帖!”
柳词点点头说:“有人从小白楼里偷梁换柱,拿走了真的《新月帖》,带上了东京号,据我得知,被人带到了上海,送给了一个叫鬼酉泉西的日本商人!”
“又是鬼酉泉西!”西洲不动声色。他望着眼前这个非常不靠谱,然而又锋芒毕露的少爷,问道,“我前几天也知道了一件怪事。”
他说着拿出了那办张卢楚生拼死保护的血书,轻轻在柳词面前铺开。
柳词望着甫一打开的血书,赫然一惊,急忙拿起了他手里的血书,警惕的看了眼,悄声说道:“这东西我见过!”
“你见过!”西洲心底一震。
柳词严肃的点了头:“这画帖应该是一起被收藏在故宫养心殿,本来是武周一位史官所绘,描述的是当年武周万岁通天二年,凤阁侍郎王方庆献出他十一代祖王导,十代祖王羲之、王荟,九代祖王献之、王徽之、王珣,一直到他曾祖父王褒,王家一门二十八人的墨迹珍本十卷书法法帖盛况的纪实。后来圆明园被烧,一起流落出去,我曾在东北奉天的一个员外家,见过四分之一的画帖。”
西洲不动声色的收起血书:“《新月帖》被盗,这么说来,是有人盯上了万岁通天帖了?!”
柳词摇头苦笑:“说什么呢,这十贴流散出去,散步大江南北,甚至流出了中国都不可知,什么人要费这么大力气,收齐这虚无缥缈的十张字帖?”
西洲还要再说,忽然只见西餐厅里,多出了几位陌生人。他拍了拍柳词的手,说道:“别回头,你后面左侧的转角,有三名谍子。”
柳词低垂下头,压低了帽檐:“这帮孙子,从热河一直追我追到了上海!”
西洲站了起来,走向明亮的餐厅走廊,他从兜里带出烟盒,咬出一根,立在鱼缸前吸烟。
吴清如早早就等候在餐厅外面的车上,见餐厅里面多了几个可疑的人,立刻走下了车,向着餐厅里走去。
西洲望着迎面走过来的吴清如,上前一把揽过来她的细腰,附在她耳边说道:“你怎么过来了?”
“你们两个太引人瞩目了,自己被人盯上了都不知道!”吴清如对着西洲说道。
西洲轻声一笑:“那个家伙就是喜欢这么招摇过市,没有办法,你一会先带他上车,我来断后。”
吴清如点了点头,转身向着柳词走去。谁知没走两步,只听餐厅大堂里骤然响起了枪声,引得一片惊叫。
柳词转身、掏枪、开抢,再到后面的三人倒在血泊里,不过短短数秒。
西洲望着这突然而来的变故,无奈的一拍自己额头,险些忘记了,这个家伙火爆的脾气!
“你怎么能随便开枪呢!这里是法租界!”西洲气得嘴角抽搐。柳词却轻描淡写的笑了:“怕个鸟儿,出事了大不了哥带你回东北,上山坐山匪去!”
枪声响起,很快引来了法租界的巡捕。
“走!”
吴清如拉着西洲与柳词,快速的走出车门,上了早就停在街头的斯蒂庞克轿车。
大壮看着从后面追过来的法租界巡捕,从容的从车里掏出个手雷,向后一掷,轰的一声爆炸声,在空荡的街上想起,随之硝烟弥漫。
大壮猛地踩下汽车的油门,趁着还没有消散的硝烟,完美的冲出了大街。
车上的柳词回头望着被手雷炸毁的街角路灯,啧啧惊奇:“小子,行呀,真是小看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