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懒懒地转了个身,换后脑勺枕着桌子,闻香怕她这么坐卡着脖子不舒服,强行给她塞了个小枕头在下边。
“啊啊啊啊烦死了,我要去花钱,去挥霍。”
小丫头们:“好好。”
骆行:“……”
“我要去酒池肉林,左拥右抱。”
小丫头们:“好好。”
骆行:“不行。”
程馥猛地站起来,桌上的东西被她的动静扫得七零八落,她随意地划了划有些蓬松的头发,“咱们玩儿去吧。”从金陵一路过来都没好好歇过一日。
听说小姑娘带着人浩浩荡荡地去了码头,包了艘画舫游河,徐则总算稍微放心,他是真担心她一直这么绷着,迟早绷出问题。
御书房里,承启帝抱着咿咿呀呀叫个不停的睿王小世子,眉目舒展,笑意正浓,睿王赵燕然站在旁边看着心情不错,十分配合的儿子,满眼的溺爱。徐则走进来就看到这一幕,想退到外头候着承启帝却看到了他。
“爱卿为吏部的事来的吧?”
赵燕然顺势接过儿子,“父皇,儿臣先去给母后请安。”
承启帝随意晃了晃手,“去吧。”
做父亲的都希望自家孩子被所有人喜欢,赵燕然自然也不例外,只是他经过徐则面前时,对方只是如往常般向他颔首行礼,神色没有任何变化。莫名的,有种被人泼冷水的感觉。
承启帝也觉得徐则过于冷淡,“怎么,不待见老四?”
徐则笑了,“皇上您希望臣跟睿王殿下亲近?”
承启帝被他堵得无话可说,憋了半天才道:“倒也不必过于紧张,朕信你。”
“就是因为皇上信任微臣,微臣才更要谨言慎行。”御书房里可不止他一人,他跟谁多说一句话都有可能被有心人揣度,添油加醋地传扬出去。
天家的信任是双刃剑,臣子越是位高权重,想独善其身就越难。
当然,他对赵燕然有偏见也是实情,因为当年程家兄妹的经历,也因为赵燕然曾干涉他儿子的婚事。说得不好听些,七皇子赵燕谨在他眼里都比赵燕然强上不少。
承启帝瞧对方一本正经,便也不再纠缠此事,话题转向三年一度的吏治改革上。
赵燕然抱着儿子到永福宫,此时张晚晴已服侍皇后服了药,见她的疼痛渐渐缓解沉睡过去后,才轻手轻脚地走出寝殿。大家都知道皇后在熬日子,有人盼望她熬久一些,就有人希望她赶紧死了干脆,把后位让出来。
张晚晴从赵燕然手中接过儿子摇了摇,逗弄了一下又转给乳母,然后对赵燕然道:“跟父皇提了么?”
三年一度吏治改革,皇上没让左右二相主持,全权交给了徐则,张相爷在朝多年还是头一回被这样下脸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纪大了,他愈发不够沉着冷静,默许了老妻去跟张晚晴提此事。睿王如今是皇上最亲近的儿子,由他来探皇上的态度最好不过。
赵燕然叹气,“徐监丞在。”
张晚晴难掩失望,“祖父一生为大越鞠躬尽瘁,临了遭此境遇,做孙女的只觉得无用。半点忙都帮不上。”
“别担心,父皇应是体恤右相辛劳多年,想让他晚年舒坦些。”据他所知,吏治改革可不是什么轻松的事,右相那个身子骨确实远不如正值壮年的徐则。
张晚晴红了眼眶,低头不语,这可让赵燕然急了。
“怎么就难受了?”他没说错什么话啊。
“王爷不必欺瞒臣妾,即便有了世子,在父皇心里臣妾始终名不正言不顺。”说着说着泪水就湿了面颊。
虽然她没提,但赵燕然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当年那场春宴,那个噩梦般的顾长烟。他不否认若不是因为那天的变故,他跟张晚晴此生都没有可能。
但顾长烟伤害了他的晚晴也是事实,而他们的婚事之所以能成,还是张相爷去求来的。张晚晴被伤是因为他的不成熟,一系列所作所为刺激了顾长烟。而后来他父皇赐婚是因为他抱了张晚晴,很多人都看见了,张相爷不得不求皇上做主。
由始至终张晚晴都是无辜的,最可恶的就是顾长烟,若非她善妒哪里有这么多事。若是她安分守己,等他想到办法解除婚约,对大家都好不是么?她继续当她的顾三小姐,他也会补偿她一门好姻缘,明明可以皆大欢喜的……
听说他们兄妹俩被除族后躲到江南,活得好好的,他就觉得不解气。懊恼自己当年怎么没一剑捅死她呢。
好不容易把王妃哄好,儿子又哭闹起来,夫妻二人怕扰了皇后,便带着孩子去了偏殿。
捋顺了各项事宜,徐则想起自己的《白鹤道尊》还没着落,而皇上也要稍作歇息,徐则便告退离宫,打算去北望轩找程馥。
“徐监丞留步。”赵燕然出现在旁边的花径上。
徐则淡淡地行礼,“睿王殿下。”
赵燕然想起来,春宴那天出事后,徐则父子都在永福宫,且徐则当时的态度有点奇怪,“不知本王哪里得罪徐监丞?”回回碰面对方都明显的疏远。
“不知睿王殿下何出此言?”
赵燕然笑道:“徐监丞见本王跟见仇人似的,本王好奇罢了。”
徐则心下嗤之以鼻,乳臭未干的小子也配当老夫的仇人?太看得起自己了吧。面上却毕恭毕敬道:“王爷赎罪,微臣对您并无半分不敬,只是微臣只有一个儿子,实在担心武定郡王府又要托您当说客促成宁徐两家联姻,微臣实在惶恐,犬子空有皮囊,配不上郡王府千金。”
赵燕然预设了一堆对方的说辞,准备一一把对方堵得哑口无言,谁知对方竟没按他的思路走,反而将他之前的冲动行为又翻了出来,这就尴尬了。
“此……此事过去就过去了。”他也觉得徐野配不上宁颖。
徐则佯装释然,拱手道:“那王爷若没有其他吩咐,微臣还有公务在身……”说着要走。
“慢着。”赵燕然再次阻拦。
徐则刚刚迈出去的脚步停下,一脸莫名其妙。
赵燕然背着手绕着他走了一圈,最后在他身侧停下,“三年吏治改革,怎么父皇独独交与你主持?这上头不是还有两位相爷么?”
徐则平静道,“微臣不知。”
料到对方会装傻充愣,赵燕然也不气,“徐大人可知千古以来,佞臣都没什么好下场。”
很显然赵燕然把张相爷不能参与吏治改革的原因认定为是徐则从中作梗。
谈私家事,他还能和颜悦色,但议论朝政就不同了,影响的不是他一人,于是徐则寡着脸沉声道:“微臣是忠是奸皇上自有判断,反倒是王爷您既不在朝堂,突然关心朝政是有什么打算不成?”
“你……”赵燕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惹祸上身了。
徐则接着说:“睿王殿下您都得偿所愿了,还想要什么?您若是觉着日子清闲,想要更多,那您该找皇上,而不是在御书房外拦我。”
赵燕然成功被他激怒了,“你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徐则笑了,“王爷您这几年变了很多。”蠢不自知。
广植在宫门外等到了徐则,见好友僵着一张脸,有些好奇谁惹着他了,毕竟随着官位越来越高,徐则愈发如鱼得水,很难有什么事能让他脸色这么难看。
以前儿子在京城,还有人陪他一块下馆子,现在儿子去金陵了,只有广植大发善心关爱空巢老人。徐则趁上菜的间隙,絮絮叨叨地把赵燕然拦他的事给说了。
“我听人说过四皇子聪颖,怎么现在跟个蠢货似的。还有那个张相爷,他都坐上相位了,多一事少一事有分别么?吏治改革让他参与又如何,办得再好也还是相爷,也不能封爵位,这是闹什么?越来越糊涂。”
“再说了,事也不是这么办的,哪有人大张旗鼓这么探话的,是瞧不起你呢还是瞧不起上头那位。”
徐则在对方的讥讽中回想以前的赵燕然,能装伤蛰伏瞒骗天下人,只为查清刺杀自己的幕后主使,还逼太子处置太子妃……这样的手腕哪里该是个蠢货。
再看他这几年的所作所为,徐则觉着用不着程家兄妹大费周章,赵燕然就先被自己的愚蠢给害死了。
“快吃,待会儿上北望轩一趟。”
广植听说能去见小姑娘,也就把老赵家的糟心事抛之脑后。
采育在门外敲了四下,听到徐则的声音才打开门进去。
“程小姐去翁家了。”
徐则唰地站起来,饭也顾不上吃了,拿起帕子随意擦了擦,“边走边说。”
广植也吓了一跳,丢下碗筷,“这丫头。”
“……下了画舫后程小姐去首饰铺,正好翁家几个亲眷也在,他们话中对翁小姐诸多冒犯,惹恼了程小姐。”
“动手了?”
采育摇头,“并未,程小姐还算克制,只警告了那几个人就回北望轩了。”
“没过多久,她就拿着一封信和一块玉坠带着不少人重新出门。跟着他们的人确定方向是翁家。”
“信?”
采育面瘫脸有了点变化,“隔着远没看清,不过信封上的字迹像是少爷模仿翁小姐笔迹伪造的。”得亏他从小陪着徐野长大,对对方的小手艺了如指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