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该不该为自己总能摊上事的命运悲哀。
值得庆幸的是她当初要做客栈生意时就预判过会出现的后患,在订立契书时条款尽可能的详尽,此外除了寨子里有一份,官府那边也做了备份,无论是谁违约,要付出的代价都不小。她相信宁家应该有点作为皇后的娘家,太子和四皇子的外祖家该具备的品质。
高升回来的时候有些疲惫,但总算是暂时摆平了。宁家那边仍然不打算搬走,但愿意先付押金,也承诺不再将客栈的帮工当自家下人使唤。
看姿态像是妥协了,但高升却认为事情没那么简单。到这个份上宁家还要留在清凉山,说明她们有不得不留下的原因。
“云台子年前远游,说是半年内归……马上就要六月了。”他想起之前听到的消息,当时忙,就没怎么在意。
“宁家在等他。”这就说得通了。
高升也不太确定,“我瞧宁家的阵仗,怕是还惦记着那两个店。”只是这节骨眼上不想让事情传扬出去,所以才妥协。
程馥让人摆饭,大家都饿了,先填饱肚子再说。
“实在不行就反客为主。”
高升茫然,“什么意思?”
“让更多的势力来清凉寨,把水搅浑,再成立一个联盟,建立完善的商业规则,压制寨民的权力。在税收面前,官府偏袒的绝对是商户,到时候这些没有契约精神的寨民一定会后悔今天的所作所为。”
“好,咱们先把饭吃了。”高升觉着这事怪他自己,因为忙所以没很好的兼顾客栈的运作。
他认为程馥的方法很有硬气,光反客为主几个字听了就让人热血沸腾。可一旦实施,毫无疑问是将自己的利益分一部分出去给别人,实话是他没有程馥那么狠,毕竟现在清凉寨外来大商户只有他们这一家。他还是希望不要太早走到那一步。
“你有没有想过寨主为什么不守信?”寨主若是想置身事外,完全可以将契书拿给宁家看,只要表明自己也做不了主的立场,宁家不会找他们麻烦。
程馥停下筷子,叹道:“宁家怕是许了什么天大的好处。”
闻言,高升蹙眉深思,“不对……”
“云台子……宁家……”
忽然他意识到什么,急道:“他们的目的不是那两家客栈,是咱们在清凉山所有的产业。”
程馥微讶,当即领悟了他的意思,而很快她又有了更精准的猜测,“想吞掉咱们的不是宁家,是云台子,而宁家要送新人进宫必须要云台子助力,所以他们双方达成了合作。”她记得云台子当初就反对寨民和他们合作,暗地里使了不少绊子,最后铩羽而归。
高升揉了揉眉心,“可能是我想多了。”若是真的,宁家为了自己的目的一定会尽全力成全云台子,许什么好处给寨主和寨民都有可能。
程馥嘴角轻扬,“你难道不觉得,若你的猜测是真的,这事就更容易解决吗?”
高升抬头望着她,“怎么说?”
“清凉观是清凉观,云台子是云台子,把他赶走就好了啊。”还大费周章折腾什么反客为主。
“啊?”高升以为自己听错了。
程馥展露一个轻松的笑容,摆了摆手,“别愁了,这事你我都办不成,咱们只管静待佳音。”
“谁能办成?”
“我哥。”
程寒很少跟高升联系,但每次联系,事情都必须他亲自去办。多数时候是往七八个不同的票号存钱,数额还挺大,程寒没有明说用途,他也不会问。
次日,天刚亮一行人就下了山,按照原定行程去了趟庄子,检查那边的酒窖和粮仓,确认一切都井然有序,程馥惦念着其他事便没留下过夜,当天就回了内城。
请说书先生的事不能再拖,尽管大家都疲惫,但程馥和高升还是在茶室沟通了半个时辰,两人达成基本共识后高升才离开,她也才得以回屋洗漱更衣。
在床上躺了半个时辰,歇够了,起身写了封信,带上玖玖和骆行顶着夜色出了门。
徐府
广植推开徐则的屋子走进去,穿过外室拐进寝室里。果然徐则没睡,正躺在床上津津有味地看《白鹤道尊》。
徐则没看他,只是把被子拉到鼻子上,只留下两只眼睛,“一身胭脂味。”
“采育刚才在门口,我正好碰上。”
徐则放下书,掀开被子坐起来,“那丫头回城了?”得去找她要《白鹤道尊》全集才行,两话完全不够看。
“她今晚去了乌衣坊。”京城有名的三教九流混住的地方。
“去做什么?”
“进了香料铺子,不到半刻就出来了。”重点在于她什么都没买,出来后也没再去其他地方,直接回北望轩就寝了。
徐则又躺回床上,从枕边拿起《白鹤道尊》第二话,“她那些客栈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
广植把采育的消息如实转达给他,包括高升几时离开北望轩这种细节。
“她要收拾什么道士随她去,你让人去瞧瞧宁家找道士要做什么。”怎么说他也是皇上的好臣子,若是有人想走旁门左道坑害皇上,他不知道便算了,若是知道,自然不会瞒着君上。
广植打了个呵欠,算是应了,准备回自己屋睡觉去。临走前看好友专注的模样,有些不爽,“你不打算见见她?”好歹也是未来的儿媳。
“没准她也在想要不要来见见我呢。”他本打算案子水落石出后再亲自告诉她的,但现在太想看《白鹤道尊》了,他明天就想见到对方。
确实,程馥躺在床上想以什么理由去拜访徐则,见了面说什么不尴尬。
猪肉好吃么?
大鹅味道怎么样?
……会不会太乡土味?
小酒馆打烊后,孙轴按照高升的吩咐在门口挂上了聘用说书先生的启示。年纪要求在十七岁至三十五岁内,最好是京城本地人,跟其他地方没有签过契,最重要的一点是有秀才功名。选拔分为笔试一次,口试两次,名额不局限一人,但凡合格的都会录用。
孙轴直摇头,“升哥,光最后一条就筛掉九成人。”
高升拍了拍他的肩膀,“咱们工钱多,总会有人来的。”
他抽空看了点《白鹤道尊》,心潮澎湃,有预感以后的故事只会比这个更复杂更有深度,单纯识字的说书先生肯定不能胜任了。这方面他跟程馥的想法不谋而合。
孙轴想想也对,有间酒馆开的工钱放眼京城,恐怕只有赌坊能有一拼了。不过这个年纪的秀才老爷们恐怕还对科举抱有幻想,很难说哪天“怀才不遇”的毛病犯了,说不做就不做,丢下摊子跑去考举人。
程馥边吃早点边翻高升送来的账册,上面全是顾长瑜的欠账,几月几日几人,什么酒什么菜,最后谁签的字按的印都清清楚楚。
小酒馆的目标群体本来就不是为三餐发愁的小老百姓,酒水最便宜的五两,最贵的上万,下酒菜最便宜的五百文,最贵的三十两。
顾长瑜和她那些友人每回来都抱着吃白食的目的,从来不知收敛,最少的一笔是八百两,最高的一笔高达两千二百两,总共赊账六万一千八百两。这还是有记录的。
程馥气极反笑,合上账册对高升就是一通数落,“‘有间酒馆’你有两成股,你自己算算你赔了多少?我竟不知你这么喜欢当冤大头。”
高升无言以对,心情别提多沮丧了,这还是程馥头一回这么生气。
“你去乌衣坊问问有没有人愿意买这笔账,小酒馆能收回五万两就行。”像顾长瑜这种不要脸的,就该找更不要脸的对付。
高升如醍醐灌顶,同时也后悔不已,他早该想到这个法子的,白瞎了这么长时间。
程家其他人也很少看到主子为生意上的事这么恼火,平时谁不说他们小姐和善有趣。
“她不是威远侯府的世子夫人么,万一死赖账怎么办?”闻香想起上回威远侯世子夫人送到金陵的那车过时礼物,就气得汗毛直立,太瞧不起人了。
程馥冷笑,“这天下只有一个人欠债不用还。”
且不说威远侯府如今就是个没落的勋贵,即便是当朝太子欠了债,该还的也要还。顾长瑜也不是没钱,照高升掌握的消息,她们母女二人从顾家捞了不少好处私藏在外头。
她赊账纯粹就是想占便宜,拿别人的钱给自己充面子。程馥越想越好笑,到了今时今日,顾长瑜还是一点都没变,不敢明着对付她最讨厌的顾长惜,只敢欺负早已不是顾家人的程家兄妹。也不想想别人先前没跟她计较,是不是因为没时间。
闻香一时没领悟,好奇地问:“谁啊?”
玖玖的手肘拱了拱她,小声道:“皇上。”
闻香捂着嘴,再不敢乱问。
高升走后,程馥还没消气,一脸不高兴地趴在桌上。骆行瞧不顺眼她这副模样,“多大点事儿啊,告诉我她家住哪。”手起刀落,舒舒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