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山顶最高的大树上,道士一手扶着树干,调整在有些摇晃的树枝上的着力点,一边沿着有些苍凉的山脊,朝不高不陡地山野眺望。
山脊的走势到了尽头,一个在山谷建造的聚集地赫然出映入眼帘,道士视力好,几眼便看出了那个大型村庄的基本风水格局,但他关注的点不在哪里,因为望山跑死马,那看着模糊的轮廓真正要走过去,显然要花费不止半天的时间,也就是说距离起码在二三十公里以上。
龙虎令虽是法器,但它的感知范围,只有区区的方圆二十里,此刻它在道士怀中的警示反应,可不像是与阴邪之物擦肩而过这么简单!
那么,会在哪里呢?
秋日的风带着丝丝凉意,吹动细散的叶时,会将一簇簇由青转黄的叶子吹起,卷向不太澄净的天空,这时昙花一现的太阳,也会附上阴冷之意。
至少,道士便是忽然浑身一颤,一股凉意涌上后脑。
这是......阵法?还是......祭祀?!
他的眼中已经凝聚起了战意,完全收起了温润的表情,那倒勾的眉头使得认真的他格外威严,他的内心是焦急的,原本还能根据龙虎令的反应来判断方位,现在那物不知是忌惮他还是早已计算好了要升起这阴冷的邪法,不管有心无意,恰好影响了龙虎令的追踪!
“嘶......好冷啊,怎么会这么冷!”树底下传来一声呻吟,随后是栾九娘的抱怨,道士眉头一动,轻点树枝,一个倒翻便朝下落去。大树确实很大,枝繁叶茂,道士在粗细不一的枝干上或借力一攀,转一圈消去一段力道,或倒勾一下,再撑向另一条枝干,速度很快,动作行云流水,显然是在上树之时便将枝干的分布烂熟于心,十数米的高度,几瞬之后便到了最底部。
栾九娘还在疑惑,为什么自己到了这里,而道士又不见了人影,恰好听到头顶声响,便看到一个身影窜了下来,在大树主躯干上无视地心引力,直直地跑了下来,在接近地面时一个飞燕回巢,几百度旋转利落地在地上站稳了。
栾九娘不禁一脸嫌弃地看着道士,吓了她一跳!
但是她刚想说点什么,却发现道士一脸严肃,眼中竟带着一丝丝杀意:握草!这人不会是想报一锤之仇,将自己带到这远离人烟的山顶上,杀人抛尸吧!?
......
道士只瞥了栾九娘一眼,见她精气神还可以,便也没兴趣探究她为何一副大难临头,誓死不休的表情。自顾自地走向包袱,翻找起来。
栾九娘已经摆出来一副,来啊,我死也要咬下你一块肉的阵战,可惜都演给了路过的蚂蚁看。
好一会儿,她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犯傻,但出于对道士的再做的事的好奇,她也懒得去计较形象问题,屁颠屁颠地跑到道士旁边,认真观摩起来。
只见道士将三两个简易法器小心地放在一边,有抽出大量的符篆,整齐地摆放在另一边,虽然是草地,但遍地都是枯草,泥土也挺脏的,衣服便没有取出来。而此刻道士正掀起一叠衣服,似乎想从夹缝处或者低端掏出什么宝贝。
“你在找什么?”栾九娘看着道士将衣服翻来覆去,不大的包袱几乎翻个底朝天,道士却没有停手,眼看他脸色越来越黑,不由出言问道。
“追灵幡。”道士头也不回,随口回了一句,他脸色难看,是因为他明白自己漏带了一件法器。
从未下山过的法我同志,虽然在实战上并不会逊色那些真正降妖魔佛过的老修士,但毕竟经验不足。他虽学过一二,却从未对阵过这种隐蔽自己气息的阵法,此时发现自己凭仗的飞符追踪之法的软肋若不事先沾染到对方的气息,否则无迹可寻,只会在天上一遍一遍的绕圈圈!另外,龙虎令虽然好用,可也力有未逮。想起师傅曾告诫过的要带的备用法器,自己过于自信却没带时,真是悔恨非常。
此时无法破去阵法或是结界,只能眼巴巴地干站着,不由得让道士语气没有温度。
栾九娘偏了偏头,表示听懂了,但是不懂什么东西,于是又问道:“你找那个东西要做什么?”
“......听着,我刚才发觉了一股强烈的邪气,但刚要追踪,那邪气的源头却隐藏了气息,现在它可能在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不能放任不管,但却找不到它的具体方位!你......有办法吗?”
道士自暴自弃地一问,本不带希望,但没想到栾九娘听了他说的话,却语气肯定道:“有!但,进不去!”
道士眼睛一亮,又皱了皱眉,感觉她话中有话:“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这方圆百里的那鬼鬼怪怪,谁人不知与瞿家人的供祠有关!但,谁人敢管?别说管了,便是借道于瞿家地界,也是提心吊胆,不敢逗留!”
“再多说一些。”
“瞿家,祖上出过大官。虽然人不是很多,但却是我们这里最大的一宗族。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大兴乡所有的粮食堆在一起,里面至少有七成是瞿家的。而且正是田地和粮食,让瞿吸纳了很多依附他们过活的人家,所以瞿家的话语权极重。而瞿家有一个规矩,那就是所有佃户和签了工籍的长工、奴仆等人,若是不运灵回老家,便要一起葬在那片区域。说难听些,大家都认为他家是要让别人死后也做瞿家的奴仆。说是规矩,其实也不过百余年的光景,但这百多年间,陆陆续续发生过很多说不清楚的事情......”
“总之,有些事不方便说,连官府的人都不管不问。所以,不管你要做什么,若是到了乡里,便不要说不该说的,问不该问的。咳......你看,那里是大兴乡,而隔着几里路,就在那几座矮山中间,相似一个地形,那里最高的一座山上,叫文公山,为的就是纪念瞿家当年那位大官。瞿家人在那位大官去了以后,担心家族无法延续兴旺,便请了高人作法,然后在山上修了瞿家人的供祠,再看下边,突然陷下去的一块,有一个很深的大坑,那便是许多外来人和瞿家仆人埋骨的地方。”栾九娘老气横秋地说了一窜话,这时候才有一丝少女的胆怯,不敢用手指出位置,而是朝着说的方向拼命抬下巴,希望道士能够理解。
道士面上点了点头,心中却是一惊,小声嘀咕了句:又是,藏尸坑?
“喂,你没事吧?真打算找瞿家人麻烦?”栾九娘没听清,但不好多问,于是又追问道,她的表情很纠结,一方面觉得自己很是义气,道士人也不错,照理说该帮道士忙,但是瞿家人势力已根深蒂固,积威日久,她一个小姑娘怎么也不敢在老虎嘴上拔须。
道士沉默了很久。
“这么说,只要寻到瞿家人,便有机会突破阵法结界。那么,我们走吧。”既然找到了正主,道士也不怕找不到办法,所以让栾九娘安安心。:“放心,我不会鲁莽行事的。”
说着,便抄起行囊,朝着山崖边一条小路,往下走去。
“......”栾九娘呆呆看了他的背影一会,不无担忧地跟了上去。
道士心事重重,走的不会很疾,不过他步子大,栾九娘赶了几步才跟上他的步伐,继续说道:“你难道不问问,这些年这里都发生过什么事吗?”
“不用了,我虽没亲眼所见,但类似的故事还是听过一二。”道士的表情和语气都很平淡,但栾九娘分明听出了他压抑的愤怒:“具体怎样,去了自然就知道了。”
“......不识好人心!”栾九娘没想到道士的会一反常态,但还是默默地跟着。
走了好一会,道士觉得自己太自负了,有些对不住少年的好意。栾九娘便耳边突然传来一句柔和的话语:“阿九,刚才我有些魔怔了,你还是说说吧。”
栾九娘闻言抬眼瞟了道士一眼,发现他已经收拾好了心情,正有些歉意的望着她,便哼了一声,徐徐道来:“事情仍要从几十年前说起:说来讽刺,那什么劳子墓群,照佑了瞿家荣耀几十年,却终究没让他们躲过战乱。作为大户的瞿家糟了军阀的殃,主系一脉基本死绝了。现在的瞿家,其实已经不算瞿家正宗,而是外地一支分宗鸠占鹊巢,借着早先的威风而后延续了瞿家的地位。兴许是为了巩固那地位,这瞿家人似乎都着了魔怔地,变本加厉地控制着仆从与佃农等人的自由以及死后的归属。虽然他家平素补给的粮食非常多,在此事上对待手下人也很优渥,但终归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落叶不归乡这事的。
有个年轻人,破了规矩,连夜背着老子的尸身跑了,结果不敢走大路,反其道而行,走了墓群附近的山路,消失见了。人们以为人偷跑成功了,过了些天,却不想有人发现他死在半山腰上的隐蔽处,尸骨被咬的支离破碎.,到处都是。而他老子的尸身却仍完好如初,静静躺在一边,而且看起来不见腐败。这在当时闹得沸沸扬扬的,你知道为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