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晋锁定了代号十一的斥候后，仅两息时间，便踢断了他的脊梁，又追出一段距离，扭断了代号为九的弓箭手的脖子，身体慢慢恢复正常。他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觉得恍如隔世。但他没有丝毫怜悯和后悔。甩了甩手，将血在尸体上抹干净了，又放在鼻子前嗅了嗅，挺难闻的：“唉，少了老家伙，果然是不方便啊。”于是又在水边搓洗干净了，方才调头寻瞿天良和栾九娘。

芦苇荡里，一块空地。

前些天的雨，让泥土吸饱了水，非常湿润，踩上去松松塌塌的，让牛晋结满血痂的脚底板舒服了些，空气中带着泥土的清香，闻起来也神清气爽。若不是蚊子太多，冬茅（扁长，叶子质感有些硬，边缘很锋利的草）也一簇簇的，很碍事，还真算是个宝地。毕竟这里背靠着山，脚依着一湾水，只要勤劳，“山珍鱼鲜”应有尽有。

栾九娘抱着两条草鱼从芦苇中穿出，一脸笑意，她见了牛晋，便将鱼抛给了他，交待一声放石块上，便又忙活着抓鱼去了。

“怎么样？”瞿天良非常疲惫，躺在地上闭目养神，听到牛晋回来，睁眼出声问道。

牛晋摆摆手回道：“一群杂鱼而已，伤不了洒家一根指头。”

瞿天良又闭上了眼：“哦，看来都死了。尸体呢？”

“留在原地了。鱼腥味真难闻！”牛晋随手将鱼丢在了已经放有几条小鱼和小虾的小石块堆上，漫不经心地答道：“放心吧，这山里的野狼野狗多得很，血腥味和尸臭味，隔着十里它们都闻得到，指不定明天天亮时，那边就只剩一堆白骨了。”

瞿天良叹了口气，捏了捏眉头，不再说话。

牛晋看了眼瞿天良，又往芦苇丛瞄了瞄，觉得很是无趣，便摆弄起鱼虾来：“老瞿啊！”

“......”

“老瞿啊！啊！啊！”牛晋显得蛋疼，他在山洞里睡太久了，此时龙虎精神，一点睡意没有。

”闭嘴，蠢货！“瞿天良绷着脸，挤出话来：”我很老吗？“

“嘿嘿，老是不老，但看着就老气，说话做事也老气，这不就是老了吗！”牛晋开始处理鱼了，他引气到指尖，轻轻一划，鱼的肚子上，便出现一条细细的血痕，他左右一扒，内脏就都显露了出来，他一边将挖出内脏拿起来嗅了嗅，一边和瞿天良对话：“生不生火？”

“......都行，反正我只负责躺着。”瞿天良翻了个身，手搭在耳朵上，懒得理牛晋了。

牛晋嘿嘿一笑，专心拨起鱼鳞来。

栾九娘很快便回来了，这个小娘身体状态不是很好，不过精气神不错。牛晋有时候会想，如果自己和翠娘也有个孩子，兴许比她还大了。不过，万事都没有如果，他也想开了，往前看，先过了眼前这关再说吧。

牛晋还是没有选择生火，栾九娘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顺从地应下了。毕竟在这片区域，生火便是发出信号，白白让敌人知道自己的位置。烤鱼自然是美味的，煮汤也很鲜，活鱼若是切片，则味道赛神仙。抓来的鱼虾都被牛晋这个粗中有细的“大汉”处理得干干净净，二人吃得有滋有味。

瞿天良胃疼，婉拒了牛晋递过去的白嫩鱼肉，继续枕着泥土睡觉去了，睡前还警告二人，再打扰他睡觉，他便翻脸了。

牛晋和栾九娘二人当然不会再去打扰他，便开始小声地交谈起来。

“阿九，你家所在的村子，离这还有多远？”牛晋摸着下巴问道，他的目光平和，看起来像个长者。

栾九娘沉吟了会，似乎在计算路程：“嗯......如果我们寅时动身，辰时应该能到。”

牛晋又问：“你家中还有什么人？”

这个问题有些敏感，让栾九娘眉头跳了下，她嘴角有些苦涩，但还是说了出来：“家里还有爹娘和大哥，二哥......在别的地方。”

“都在村里？”

“这个时间马上要收秋粮了，他们不可能离开地里的，啊，不对，爹和大哥可能要去帮瞿家收粮，家里大概只剩娘了！”栾九娘突然站了起来，她有些怔怔地望着村子的方向，嘴里念叨着什么，神色不属，越发焦虑。

牛晋嘴里有点干，想喝酒，他原本想去栾九娘家里讨口酒喝，但看到栾九娘的神情，知道事情可能并没有那么简单。并且他心中早已有了一个猜测，这是他和道士共同的心结。他不敢和栾九娘说，至少现在不能。

牛晋最终还是安抚好了栾九娘，让这个才十几岁的花季小娘暂时忘却了烦扰，进入梦乡。

作为一个叔叔辈的，他觉得有些对不起栾九娘，因为他和道士，甚至包括瞿天良，把她拖下了水，卷入这个无形的漩涡之中。

在大兴乡待的时间越久，越觉得瞿家深不可测，他隐隐感觉自己和道士托大了，或许他们一开始没有摸到情报，便应该退出去，等待神通广大，经验丰富的惠安大师的指示，可能后果不会像现在这么严重。换句话说，就是因为牛晋和道士打草惊蛇了，才让很多可以避免的事情发生了，而有些事，是无法挽回的。

连牛晋自己都差点死在瞿家地界，道士也失去联系，不知生死，其他人呢？

他不敢再想，默默地伸展着手腕，五指握住时的力量让他稍稍安心了些。至少他还有一战之力，只要有机会，他便会护住所有人的周全。

夜色渐深。

......瞿天良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听到了什么声音，但他还是偷偷睁开了眼，无声无息地坐起身，循着声源看去，他看到了一丛芦苇，声音便是从芦苇背后传出来的。

他眼神微凝，想要拍拍旁边的牛晋，却发现拍了个空！

他陡然一惊，认真寻找牛晋的身影，却发现，牛晋似乎不见了！

他略一思考，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测，难道，芦苇丛后面的是牛晋？

他悄悄地起身，脚步踩在松软的泥土上很轻，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他也没有碰触芦苇，弓着身，绕了过去，星光还算明亮，瞿天良一眼就看到了牛晋。他正蹲在泥沼边上，快速而压抑地啃食着什么东西，地上有一大片细碎的亮光，瞿天良看得出来，那是鱼的鳞片。瞿天良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在......

牛晋不知为什么，猛地一回头，他的眼中，闪着莫名的寒光，胡乱扫了一眼瞿天良刚才站过的位置，发现什么也没有，便继续一口接一口地啃咬生鱼，连鱼的骨头和内脏也不浪费，吞食个干净，嘴角正在往下滴着浑浊的血液，也漠然不觉。

第二天凌晨，瞿天良率先醒了过来，天色还很黑，不过可以看清楚周围的轮廓，他第一眼便看到了正在打坐吐纳的牛晋，眼睛稍微瞄了下四周，栾九娘打着轻鼾，睡得很香。

他走到牛晋面前，很随意地将手背放在牛晋的眼前，晃了晃，牛晋就睁开了眼。二人对视了眼，没有说话，瞿天良转头去叫醒栾九娘，而牛晋则做了个收功势，拍拍尘土，站了起来。

栾九娘睡眼惺忪地被叫醒，觉得很难受，她并非是因为第一次早难受，而是这短短一天两夜里，她受了不少伤，有皮肉伤，也有内伤，本就没有药物治疗，此时在睡眠中缓慢恢复也被打断，当然不好受。

但三人别无选择，时间便是生命，他们要与瞿家人追时间。

毕竟经过正经的休息，三人的体力有所恢复，牛晋承包了所有行李，同时肩负探路的任务，压力最大，不过做起来却最轻松。栾九娘和瞿天良负责赶路，连续的奔波让他们疲于奔命，渴求活命的欲望却让他们坚持了下来。

一段路程走了过半的时候，瞿天良忽然开口道：“我们先去个地方吧。”

牛晋和栾九娘都停下脚步，等着他的下文。

瞿天良解释道：“我的......一位老朋友在那里！”

栾九娘顺着瞿天良所指看过去，发现那里是一座山，而且是她无比熟悉的山，她曾千百次踏那条山路上，也无数次第站在山腰上的破屋前练习背功。一时间，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本来一心想要回家看看，但在这个地方逗留，她一点也不抗拒。

见栾九娘没有拒绝，牛晋当然不会反对，三人便过了架在溪上的小桥，往山路走去。

山路经过很多次修葺，一块块大小适中的青石用红泥磊起来，既美观又踏得实，方便每一个进出的人行走。毕竟，做信客一行的，平时虽然自己出山走家串户比较多，但还是会有一些客人特地赶来，捎信客送信送件，这种或急或特殊的拜访，不会因为天气恶劣而放弃，所以，为了自己和客人的安危，即使山上只有信客一个人住，信客也将路修得很好走。

栾九娘对牛晋和瞿天良讲说着老信客的年轻时修路的故事，率先到达了山腰，牛晋听得很认真，瞿天良则面无表情，好似已经听过了。

这里很静，茅庐里没有火光，也没有动静，牛晋看了看天色，还很早，茅庐的主人估计正在睡眠中。

栾九娘轻手轻脚地靠近窗户听了一会，大气都不敢喘，好一会，确定老信客并没有醒着，才拍拍平坦的胸脯，松了口气。她回过头一根手指竖在嘴唇上，示意牛、瞿二人保持安静，自己则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看样子是要等老信客自然醒了。

牛晋没什么所谓，因为这时的人都兴早起，如果老信客是个老人的话，睡眠时间更短，这会天快亮了，估计也不会等很久。

然而瞿天良才不，他翻了翻死鱼眼，走到栾九娘身后，拍了怕她的大臂，让栾九娘吓了一跳。栾九娘正待问瞿天良怎么了，还没问出口，便被瞿天良推搡到了一旁，下一刻，她眼睁睁地看着瞿天良，门也不敲，话也不说，直接双手用力，将不怎么结实的木门推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