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季严顿了顿了,回道:"回皇上,这说的应当是在朝中办事,不可被情绪左右,不可争功贪大,解决不了的事,应该与他人协同完成,否则便是冒进,误事害己。"
"卿既然知道这个道理,何必逞强,朕知你心意,可你也该清楚,卿的这个位置,身系多少民生,二十杖打下去事小,若是卿就此起不来了,可有想过贻误多少事情吗?孰轻孰重,还要朕来讲吗?"
魏季严将腰弯的更深了,头抵在地上沉声道:"皇上圣明,是臣愚钝了,臣一大把年纪,竟还如此不清明,日后臣自当恪尽职守,不忘皇上教诲。"
聂优优挥了挥袖子,觉着这威慑也差不多了,叫众官员起身。当即就有三人被侍卫带了出去,其中就有魏西,满脸不敢置信的掉头跟着侍卫出了去。
而这魏季严从地上爬起来,抬头看向皇帝,脸庞竟是老泪纵横,双目精亮,一副儿子终于娶上媳妇的模样,怕是比抱上孙子还显得激动。吓的聂优优就是一哆嗦。
殿外是不绝于耳的叫声,叫的也不是很惨,竟有些装模作样。聂优优心想着二十杖会不会有些多了。但见陆续走进来的几个人,只是微微驼了背,面色一个比一个红润,多少有些无奈。
该做的事情已经做了,聂优优端起了架子,装着威严的道:"今日都先回去调整调整吧,退朝。"便施施然的起了身,离去。
魏西轻轻抚了抚背脊,跪下恭送皇帝离去,只是今日上首的那个人,连一个眼神都未瞟向他,心里突然就不是滋味了,居然不知不觉的拐向了御书房的方向。
手里捏了捏奏折,通禀了太监,待回过神来,已经坐在了御书房的前厅,端着茶喝了起来。
魏西瞬间心中咯噔一声,抬步放下茶盏,匆忙出了前厅去寻方才的小太监,哪里还寻的到。
平日里躲都躲不及,今日是中了什么邪,上赶着让人欺负来了。魏西魔怔了般,呆坐在椅子上,想着两次来御书房的光景,就想给自己浇桶冷水清醒清醒。
而这跑去通报的小太监竟同魏西想到了一处,见到了太液池突然就想跳进去,清醒清醒。今日中邪的人真不少,皇上突然上了朝,魏大人主动来了御书房?!
想起前不久魏大人满面充血的离开御书房的样子,仍旧心有余悸。大人离开后皇上就砸了御书房,还处死了一名和自己一同来御书房的公公。
他远远看见皇上和佩远君坐在池边的亭子上,那明黄的料子闪过,心中一阵哆嗦,今日一定要小心,皇上每次和魏大人碰上,总要死那么一两个人,可千万别是自己。
小太监跑去,在大监耳边嘀嘀咕咕了两句。大监面上一瞬间就开了花。真可谓喜形于色,看着正对着一池荷花抒情的皇帝就是一个灿烂又多姿的大笑脸,"皇上,魏大人前来面圣,此时正在御书房等着呢。"
聂优优脸都没有回,沉浸在自己的高逼格中,一句'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彻底迷的佩远盯着自己双眼冒泡,满满的崇敬,自个儿看着他那花痴样,也舍不得移开眼睛。
遂淡淡的回了句:"朕今日没那个心情,叫他放下奏折,明日上朝再议。"
大监怔了怔,才反应道:"皇上,不是魏老丞相,是魏西魏大人!"
聂优优接过佩远君递来的茶,润了口嗓子,"所以呢?"
亭子明显更加寂静,连佩远面色都变了变。
大监心想怕是皇帝心中闹了别扭,遂回道:"真的叫魏大人回去吗?皇上,恐怕是什么重大的事情,耽搁不得的,不然魏大人也不会刚挨了二十杖也不休息就跑来面圣了。"
聂优优随口道:"别是因为挨了打,跑来跟朕讨说法来了。"
此话一处,饶是呆在皇帝身边多年的大监,也是浑身一颤,更别提一旁御书房的小太监了。吓的连呼吸都忘了,险些就爬在地上起不来了。
说归说,聂优优也是不情愿的起了身,还不忘回身嘱咐佩远莫坐的久了,湖边湿气重。
佩远君双眼就差流出泪来,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泛了红潮的脸,身后是连绵的荷叶与绽放的莲花,真绝色了,美如画。
看着这风景,聂优优心满意足的走了。
魏西坐在桃木椅子上,端的是四平八稳,捏着奏折的双手骨节发白。
忽闻门外一阵骚动,似是将他从震惊中拉回了现实。猛地站了起来,扔下奏折,逃似得匆忙渡步出了御书房。哪知迎面那明黄的身影,已走至他面前。
两人一个照面,擦身而过。
魏西惊愣在了原地,对视的眼神,仿若从不曾相识的淡漠。
本欲疾步离开,踌躇着却又折身返回了屋内,安静的站在下首,看着大监奉好了茶,习惯性的将屋内的太监遣了出去,关上了门。
桌案后边的那位极不像样子的随手撩拨着一个香炉。目光微垂,如同此时并未有人在此一般,百无聊赖的玩了会儿,便将香炉推至一旁,端起茶水来抿了口。
魏西站的僵直,半响,上首的人才开口问道:"何事?"
魏西的眉宇皱的紧,反问道:"你又在玩什么?"
皇帝似乎乐了,眯着狭长魅惑的眼睛,往后慵懒的一靠,细细打量着他,"朕是在玩吗?何以见得?"
魏西盯着皇帝眼睛下方盈盈欲滴的泪痣,抬步走上前,见那面庞微有诧异。他伸手将桌案上方才扔下的奏折推至皇帝的面前,转身便走。
行至门前,又停了下来,回身懒散的行了个礼,脸拉的老长,道"微臣告退。"
半阖着眼,推门离开。
聂优优震惊的歪倒在椅子上,少顷,反应了过来,这哥们儿八成和皇帝有一腿,那眼神,让他浑身一颤,鸡皮疙瘩簌簌的往下掉。
他颤巍巍的去拿那奏折,不慎将香炉推翻到了地上,'砰';的一声又是一惊。
门外大监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长输了一口气,原还以为今日万岁爷转了性,看来还是自己多想了,好在终于正常了。
屋内的聂优优盯着一地香灰,等了半响也未见有人进来收拾,遂压低了声音,抖抖嗖嗖的冲着空中道:"黑..黑...皮,在不在?这...什么情况啊?"
"这,我也不晓得,怕是有什么内幕,只能靠你自己了。"声音幽幽中断。
聂优优愣神半响,翻了个白眼,拿起奏折站了起来:"你能干嘛?"
马车驶过闹市,车内魏西用手盖着眼睛,有些哆嗦。脑中一直是那人不咸不淡的目光。
忽然,他嘴角咧出了一抹自嘲的笑,喃喃的道:"终于腻了....原来,还是腻了。"
自己似乎等这一刻,等了很久了,却是半点解脱的快感也无。他拿手揉了揉胸口,吐出一口浊气。
马车驶入魏府,还未踏进家门,就能听到父亲高亢的声音,激动的声音都带着些颤。高付州高大人的声音也格外的激动,两人在正厅不断的赞扬着今日的皇上。
魏老丞相颤巍巍的连茶水都快端不住了,眉眼俱笑的对高大人道:"终于等到了,怕是入了土,我老头子都能笑着见先帝了,你今日看到没有,看到没有。"
魏季严放下茶水正了脸色,起身对着坐在一旁笑的慈祥的魏夫人,一脸庄严声色并茂的道:"爱卿可知量力而行,理性处事的道理?"
说罢,自己眼眶也微红了,脸上的褶子瞬间堆笑了起来。
高大人朗声笑道:"魏老今日开怀了,激动了一路,拉着我们这帮老臣不住的赞叹,皇上终于醒悟了。长孙大人也是,被罚了俸禄,挨了板子,却是笑的如同被恩赐了什么奖励般。这夏商终于要清明了。"
魏夫人看着魏季严也是笑红了眼眶,道:"我们家老头子盼这一天也是盼了太久了,终于啊!"
魏西站在门框外听了半响,转身回了自个的屋内。正要推门,被一小厮叫住。
小厮手中端着个不大的盒子,递了来,道是今日上午有人送来的,并未说些别的。
魏西沉下了眉,训斥道:"不是说过不论谁的礼都不得收的吗?退回去。"
小厮难为的说:"来人说是少爷前些日子在墨轩定的东西,您看了便明白了。"
"我并未定下任何东西,送回去吧!"魏西转身推开房门,倏然回身,"算了,先给我。"
盒子小而精致,打开后是一抹明黄的布料,这颜色一进入眼帘,魏西就有些呆愣了。一般装饰的布衬不是白色便是红色,有谁敢用这明黄。
他合上了盖子,遣退了小厮,进了屋内。再次打开后,明黄的布衬下是一支精致的玉雕管素,毛尖软硬恰当,入手轻盈又透着微凉。
魏西在桌上画了画,用的十分趁手,这管素一瞧便价值不菲。盒内还附有一纸张,'总入今朝祝寿杯,永保千千岁。子檀,生辰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