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小雅·常棣》里面有一句很著名的话,“兄弟阋于墙,外御其务(侮)”,常被用来形容在危急关头,原来互相倾轧的两方却能团结起来对抗外敌;强调这种内斗外合的道义立场。但若仔细研究前半句,所谓“兄弟阋于墙”,字面意思是兄弟在墙内相争吵(关起门来干仗),实际意义常指内部纷争,尤其是亲近之人由于互生龃龉而引起的倾轧和争斗。
这也难怪,中国人几千年来所养成的民族劣根性所致,内斗经常是一种全民运动。小到争夺一户家产,大到争夺一方势力的继承权,往往最亲近的人反而会因为利益纠葛而互相倾轧、反目成仇,甚至闹到你死我活、不共戴天的地步。
民间尚且如此,牵扯一方军阀势力的继承权,或者一个国家的继承权的时候,斗争风暴就更加血腥惨烈了;“兄弟阋墙”,这真的是你死我活的节奏。——权力、利益之诱惑如此之大,也难怪会有诸多烛光斧影的事情发生了!
到这里,或许大家已经看出点什么来了;没错,今天我们就要说一件兄弟之间因为争权夺利而引发的惨烈激斗,而且是在互相都身处危难之时。故事的主人公袁尚、袁谭,都是官渡之战的战败一方——袁绍的儿子。
当然,要引发这场兄弟之争,当然还得有充足的故事铺垫:话说战无不胜的曹老大在探听到刘备已经被自己打得一路逃命,并最终赶去荆州投靠了刘表的消息后,心里恨得牙痒痒,立马就想带人撵去将二刘一锅端掉。关键时刻,参谋程昱出来说话了:“您老省省吧。现在明显还不是干这事的时候!”
“要知道,您的老对手袁绍还没被消灭掉;要是您现在冲动,让袁绍一伙得以从北边卷土重来,我们之前的一切岂不是都白忙活了么!——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现在马上回兵许都,养精蓄锐;等明年春上了,再带兵先收拾了袁绍,后再跟刘备、刘表算账。这样,南北两方,您就可以一举得利了!”
程昱不愧老成之言,曹*当即同意。于是乎,所有曹军很快返回了许都。一切暂归宁静。
到第二年,也就是大汉建安七年的正月,曹*过完年,实在坐不住了,又商量着要打仗。他先调拨夏侯惇、满宠两位守卫汝南,防止刘表偷袭;留下曹仁、荀彧防守许都;然后亲自带领大军,再次往官渡屯扎。看来,又将是一个长期较量的过程。
看完了曹*这边的动向,再来瞅瞅另一方袁绍在干嘛。话说袁绍自去年由感冒而引发吐血症候以来,一直处于将养状态,到过完年才勉强痊愈;心里的旧耻辱一直郁结,因此,等病情稍微有点好转,他也商量着准备攻打许都,一雪前耻。(老哥俩想到一块儿去了。)
这时候,“高参”审配出来劝谏他:“您歇歇!去年我们在官渡、仓亭接连失败,军心到现在还没振奋起来;要想一下子便攻打许都,时机显然不成熟。为今之计,只有深挖洞,广积粮,不出战,休养生息,慢慢发展。”
这话本是没错的,可审配没想到,战局一拉开,就没办法停下来;现在已然到了时不我待的地步了!正在俩人商量的时候,已经传来了曹*进兵官渡,来打冀州的消息——袁绍不禁一愣。
袁绍似乎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此刻,他强撑着精神对大家鼓劲:“等到人家打到家门口再出去迎战,那就太晚了;也会让人家瞧不起的。现在既然摊上这件事,我作为领袖,就应该亲自带着大军前往!”
勇气可嘉,可*作性不敢保证。关键时刻,袁绍的小儿子袁尚体贴地站出来请愿:“您病还没好,不能太累;还是我替您去吧!”袁绍很欣慰,愉快地答应了他这一请求。此外,袁绍还发下通令,让人从青州调回老大袁谭,从幽州调回小儿子袁熙,从并州调回外甥高干——打算从四路一起夹攻曹军。
主意不错,可惜因为袁尚的自我行动,又把好局给搅坏了!——话说这哥们自从上次搞掉史涣之后,自信心大增,自认已经到了天下无敌的地步了,便不等袁谭等其他三路人到来,自己先带了几万士兵从黎阳出发,主动找曹*去PK。
可惜,现实是残酷的:袁尚到了之后,张辽首先跑出去迎战;俩人过招还没到三个回合,这位袁家小公子就已经支撑不住了,直接狼狈奔逃!张辽在后面乘势掩杀,袁尚实在没辙,只好又急急忙忙跑回冀州。
他这一趟,来回速度之快,可谓是“其兴也勃,其亡也忽”,简直把他们老袁家的脸都给丢尽了;袁尚自此也总算明白一个道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自己还着实差得远!
——事情还不止如此,恰恰是袁尚的这次失利,竟然要了他老爹袁绍的命!
原来,袁绍本来接连大败,羞愧成疾,眼看好一阵弱一阵的,这次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打算一雪前耻,可又立马听到自己一方再度失败的消息!可想而知,这对他的打击简直是致命的。总之,他再度吃惊,旧病复发,最终的临床表现为:吐血不止,最终晕厥。
很显然,袁绍已经快不行了。见他晕倒,他的老婆刘氏赶紧把他抢救进卧室,并迅速招呼审配、逢纪等高级参谋来到袁绍的病床前,准备商量后事。(没办法,人总要到这一步的。)可袁绍却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能用手指乱指。
还是刘夫人懂他,她近前问袁绍:“尚儿(袁尚)能接替你的位子吗?”袁绍点头。审配也就马上在床榻前疾笔写下遗嘱。
随即,袁绍又翻了个身,大吼了几声,再度吐血斗余,最终一命呜呼。他死了,死得那样不甘,死得那样焦躁。该怎么评说他呢!
袁绍,本来是当时势力最大的军阀,门第最高(累世公卿),人气最红,假若他拥有做成功领导的那股冲劲和魄力,任人以信,干练果决,要笑傲天下绝非一件难事;可事实却恰恰相反,正是因为袁绍猜忌心强,遇大事又犹疑不决的性格,最终导致了他悲剧的命运——所谓“羊质虎皮,凤毛鸡胆”,他的杯具,其实是一类人的悲哀。
好吧,盖棺定论,面对这位河北乱雄,我们也只能用曹*的那句名言聊作总结:“(袁)绍色厉胆薄,好谋无断;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非英雄也!”
不管怎样,他的时代已经结束了。但袁绍不知道的是,正因为他死得这么不尴不尬,结果却让儿子们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迅速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权力角逐战,全然不顾曹兵的迫在眉睫。(兄弟阋墙,老袁家真的无药可救了!)
袁绍死后,由审配等负责主持丧事。袁绍那位老婆刘氏却趁机将丈夫生前最喜爱的五个小老婆全部杀害,一个不留;甚至残忍到什么地步,她怕这些小老婆死了之后还可以在地下跟袁绍相见,干脆效法当年吕雉的作为,再度炮制了人类历史上最丑恶的一种酷刑:“人彘”,给予她们剃发、毁容、销尸的处置。
有其母必有其子。在刘氏的耳濡目染下,袁尚也深得老妈残忍冷血之道的真谛;他害怕被老妈弄死的那些宠妾们的家属终究会起来报仇,干脆把这些人也一并收拾处理掉了!
干完了这些伤天害理的事,这下才开始接手正事。由审配、逢纪两位旧臣元老做主,迎立袁尚为新一任大司马、将军,领冀、青、幽、并四个州的州牧(完全继承了袁绍的衣钵),并派出使者给领下各处报丧。
这个时候,袁绍的大儿子袁谭已经带兵离开青州了,突然接到袁绍的死讯,顿觉不妙,赶紧把自己手底两位参谋郭图、辛评召来商量。郭图一语道破天机:“坏了!您不在冀州,审配、逢纪这俩货一定会拥立你弟弟袁尚接替你老爹的衣钵,那可就没你啥事了!得赶紧往那边赶!”
辛评考虑得有点多:“不行!我估计,审配、逢纪两位既然敢这么做,他们肯定有啥预谋;我们要是就这么赶过去,一定会遭这伙人的毒手!”
这样一来,袁谭犯了难:“那我该咋办呢?”
郭图站出来解疑:“您放心!我们可以赶过去后把军队先屯扎在城外,观察动静;另外,我可以亲自进城为你瞅瞅动向。”——这显然是个不错的主意,袁谭、辛评都同意了。
就这样,一行人风尘仆仆赶到冀州城下后,郭图果然如约先进冀州见袁尚。行完礼,袁尚问话了:“我哥为啥不来?”郭图当面扯谎一点不害臊:“哦,你哥生病了!他没办法来,所以先派我来拜见您。”
袁尚听了似信非信,接着说道:“好吧。我现在要说另外一件事:你知道,我老爹临走前,写下遗嘱让我继承他老人家的位子,并封我老哥袁谭为车骑将军,这是没办法的事。现在曹军已经*近我们的领地,没奈何,我想请我老哥作为前部先锋,我在后面随时接应——好吧?”
这便是新领导下达的第一道军令了。郭图点头表示同意,但却同时提出一个问题:“我们军队里面缺少参谋,这不行;我想请派审配、逢纪两位过去作为辅助。”(这其实就是江湖上传说中的“釜底抽薪”,准备把袁尚这两位幕后帮凶给挖走除掉!)
袁尚不傻,他当然不会同意:“啊?不行啊,我天天还依靠这俩人帮我拿主意呢,这咋能调过去呢!不行不行!”可郭图始终不放过最后一丝希望:“那,实在不行,从这俩人里面选一位给我们总可以吧?”
袁尚实在没奈何,只好搬出老祖宗的招数,听天由命,抓阄,谁抓着“去”字谁就过去跟袁谭混。逢纪运气不好,让他抓着了,袁尚便当即做主,由他拿着那枚“车骑将军”的印章,跟郭图一起往袁谭那边去听命。逢纪没办法,也只好听从组织安排了!(工作调动嘛,都姓袁,跟谁不是混呢!)
可是,等逢纪到了袁谭那边之后,才赫然发现,这位据说生病了的大公子居然好端端的,啥事没有!逢纪立马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了,一面为自己苦叫不迭,一面惴惴不安地送上那枚所谓袁绍遗命的“车骑将军”印。
袁谭一瞅见那枚印章,一下就知道自己想当一把手算是没戏了,大怒异常,当即准备砍了逢纪。(典型的“迁怒于人”。)还好郭图悄悄劝谏这位大公子:“您先省省!目前曹军临近,大局要紧;我们只能先把逢纪留在这里,来稳住你那位弟弟;等打败了曹*之后,再来争夺冀州控制权吧!”
看到没有,我前面所谓“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郭图的话便是强调要先抓好主要矛盾抵抗曹*,把争权夺位的次要矛盾放在一边;当然他也不一定为的大局着想,只是为袁谭的生存利益考虑而已!这点袁谭本人不是不清楚,因此,郭图话一出口,袁谭立马忍住了怒火。
那还等啥,走呗!——很快,袁谭手下的士兵便接到出发令,所有队伍一齐拔寨启程,往前赶到了黎阳(今河南浚县东),跟曹军相对峙。两军对阵,袁谭一方由大将汪昭出战,曹*这边由牛人徐晃接战。对比是明显的,还没几个回合,传说中的汪昭老兄便已经被徐晃给砍菜了!
汪昭一死,曹军乘势掩杀,袁谭的人大败。最后,这位大公子好不容易收住了败兵,一齐退回黎阳,赶紧派人往袁尚那里搬救兵求援。可是,袁谭这里十万火急,冀州的袁尚本人却在跟审配商量好了的情况下,只派了区区五千人去帮助!
这也罢了,如果那五千人能活着到来的话。问题的关键在于,曹*不知道从哪儿得来救兵到来的消息,干脆当机立断,派出乐进、李典两位大将在半路上拦住了这五千救兵,将他们两面合围全部消灭掉了!
完了,弄了半天,最终还是一场空。袁谭在得知上述消息之后,大怒,深为袁尚的不近人情所忿恨,便再度把气撒在倒楣的逢纪头上;他把这位袁尚派来的参谋叫出来就是一顿破口大骂。逢纪没办法,只好请求由自己写信给袁尚,再度求援。
袁谭同意了。逢纪写好信,派人拿到冀州给袁尚,袁尚又把审配叫来商量。不料,俩人这次商量的结果却是:袁谭上次之所以没来抢一把手的位子,原因在于曹军压境;现在要是派人帮助袁谭,等他打败曹*,一定会调头来抢冀州。综上所述,倒不如不发救兵,采用江湖上传说中的“借刀杀人”之计,干脆让曹*弄死袁谭算了!
(按:借刀杀人:锦囊。出牌阶段,对装备区有武器牌的一名其他角色使用。该角色可对其攻击范围内,由你指定的另一名角色发动攻击。《三十六计》有云:“敌已明,友未定,引友杀敌,不自出力,以《损》推演。”)
就这样,袁尚不顾大义,一个救兵也没拨过去给哥哥袁谭。其实,这样一来,袁尚、审配俩人倒心安理得了,可另一边,逢纪的命也便被他们彻底给送掉了!——袁谭在听说消息之后,再度发怒,首先便砍掉了逢纪(他真是无辜的),随即做出一个打算,准备投降曹*!(狗急跳墙,*上梁山。)
听到这一消息之后,袁尚又跑去跟审配商量,俩人这才觉得不妙:要是让袁谭投降了曹*,这两股势力便能合起来攻打袁尚,那岂不是自掘坟墓!——因此,两人赶紧调整对外策略,作出救援袁谭的紧急部署:由审配并大将苏由负责守卫冀州,袁尚本人亲自带着大军赶去黎阳救援袁谭。
袁尚向部下征求前部先锋的人选,大将吕旷、吕翔两兄弟主动跳出来表示愿去;袁尚便分拨三万士兵给这两位,让他们先行赶去救援。
救兵到来的消息传来,袁谭也顾不得兄弟争权了,他是真高兴(废话,脱离危险了谁不高兴),马上打消了投降曹*的念头。就这样,兄弟分工,由袁谭屯兵城内,袁尚屯兵城外,互相声援,共同对敌。
让人兴奋的消息还在后面,就在这十万火急的情况下,又迎来了袁熙、高干分别从幽州、并州带来的军队!这些袁家军一起屯兵在三个地方,每天出兵跟曹*相持,乍看形势还不错,最起码不是袁谭一个人身处险境了。
但事实却不尽然:跟曹*对峙时,袁尚那边屡屡失败,曹*的大部队简直节节胜利。就这样一直到建安八年春二月,曹*实在忍不住了,开始分路攻打,最后的结果是袁谭、袁熙、袁尚、高干四位都遭遇大败,一齐放弃黎阳跑路了!
看来,兵无常势,有的事情真的没办法预料。曹*得胜以后,一路追击这四位公子哥到冀州城下;到此时,四位青年又做了一番分工布置:袁谭跟袁尚一起进城坚守,袁熙跟高干选择在离城三十里的地方扎下营盘,虚张声势。
事实证明,这样做的结果还是挺不错的:曹*的大军一连几天攻打,居然都没能打下来,看来冀州可以保住了!
就在这时,曹*那边郭嘉站出来跟老板建议:“袁绍那货不按套路出牌,竟然废长立幼(立小儿子继承衣钵,反而把老大撂在一边);而他们袁家兄弟之间,也因为争权夺利,各自结党,这个从以上的事故中明显就可以看出来。”
“那么,我们要是把他们*急了,他们反而会团结一致跟我们作对;要是有意松开一点口子,这伙人就一定会互相咬个你死我活。这样吧,我们不妨先往南,带兵去荆州打刘表,也好故意造就一个可以让袁氏兄弟火并的机会,然后我们好坐收渔翁之利,岂不是好!”
郭嘉这番话才可谓洞彻表里,入木三分。没错,兄弟阋墙,那么,他们在跟外敌的纠葛中,所表现出来的恰恰是上述郭嘉描述中的那样;只要曹军故意缓解压力,袁谭、袁尚便肯定会因为互相倾轧而打得两败俱伤,最终给曹军带来十分的利益!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才是兵家所期待的理想战斗境遇!
毋庸置疑,对郭嘉这番话,曹*本人表一百二十分的同意。他当即下令让贾诩暂代黎阳太守的职缺,负责守住黎阳;曹洪带人去守卫官渡。然后,曹*本人却带着大部队往荆州方向前进!
——临阵撤兵,这是一个大阴谋,就看袁氏兄弟的悟性和德行如何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