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知真相幽花痛风雨 急恩主明月坠九幽

关灯护眼    字体:

上一章 目 录 下一章

【告知书友,时代在变化,免费站点难以长存,手机app多书源站点切换看书大势所趋,站长给你推荐的这个换源APP,听书音色多、换源、找书都好使!】

郑一茹离了三雅园,心事惨怛,又悲又怒,一句话不说,坐上车就要司机开往郑家大院里去。褚敏瑜好言劝阻说:“夫人不要动怒,想想腹中还有孩子,不要动了胎气才好!”郑一茹不忿说:“我偏要和他们理论,要他们说出来一个是非曲直。婚事纵然不允也就罢了,竟然用这么龌龊肮脏的手段嫁祸于人。还好他们都是为官作宦在政府里面体体面面做事的,怎么做出这等无耻之事?”

褚敏瑜拉住劝解道:“夫人不要生气,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了,再怎么样也无法改变。你纵然要找他们理论,什么日子都可以,今天经历了这许多事,再一动怒,恐怕身体受不了。你且缓一缓,等找个日子我陪着你去,你看这样如何?”

郑一茹听这么说,才坐在车上,眼泪一把一把往下掉。褚敏瑜知道她为殷震贤伤心,劝慰说:“夫人不要伤心,殷公子确实是个纯情正直的人,我也知道你们有旧情。但是事情依然如此,可知这也是天意。如今你有孕在身,还是安心养胎为好。”

郑一茹拭泪叹道:“难得你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发生了这样的事,你还能这样劝我,可知我嫁给你,也是个有福气的人了。”

褚敏瑜笑道:“夫人,我好歹也是留洋回来的人,这点道理都不懂么?男女之间的情缘,都出自内心,所谓‘情动于中而行于言’,‘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只能顺应其长,又怎么能遏制呢?夫人是真情至性的人,为夫也是,所以能够理解夫人心中的至痛。我们还是回去,你这样大动肝火,我真担心孩子会受了惊吓。”

郑一茹听见有理,这才稍稍缓了些怒气,跟着褚敏瑜回去。正是拨开云彩见月明,如今知道了真相,当初毅然决然和殷震贤分手时的情景,一幕一幕涌上心头。殷震贤那双委屈晶莹的眼睛,无辜痛苦的表情,放声大哭的情景,在她心里一遍一遍浮现。是的,这才是真实的殷震贤,这才是自己心目中一直喜爱的殷震贤,可是,当时自己怎么会迷了心窍,一点也不肯相信他对自己的解释呢?为什么会相信了他们的鬼话?为什么那样断然决然伤害了自己最心爱的人?

郑一茹的心里,一直深深压抑着那份情愫,那是自己最初的恋情。那个英俊潇洒的少年,那个侠义风流的书生,那个对自己一往情深的柳梦梅,温柔,多情,一夜之间被自己从近在咫尺的身边无情地推了出去,推到了那个黑暗的永不回头的对岸。现在,当这份情愫不被压抑的时候,它忽然狂放不羁冒了出来,汹涌澎湃,潮汐般冲刷着自己的心田。可是晚了!这一切都来得太晚了!罗敷已经有夫,只能看着自己最心爱的人,满怀痛苦挣扎在爱的漩涡。郑一茹觉得自己的世界快要坍塌了,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安慰自己说:“我的夫婿对我很好,他也是个才华横溢的人,他也是个温柔善良的人。这就是缘分,这就是命吧。”

褚敏瑜对郑一茹真的是没话说,无可挑剔,他生性那份温柔多情都用在了郑一茹身上,对她从不苛责,礼让三分。可惜他不止对郑一茹,他对认识的几乎所有女人都是这样。不管是身份低下、在书寓营生的倌人;还是身份特殊,周旋于达官贵人身边的交际花;还是别人家的姨太太夫人,只要和他相识的,都是一往情深,温柔款款。可惜郑一茹养在深闺,外面褚敏瑜所作所为并不知道一点。而褚敏瑜人缘极好,喜欢帮助人,他的朋友也多肯为他周旋,所以除了几个熟悉的朋友,外面的人却很少知道他的行为怪癖。

藤下一郎将报纸狠狠摔在桌子上,用手覆着额头深思。不多时,陆顺和茂仲景过来,脸色仓惶。见藤下一郎如此形状,两人呆立两旁,不敢吭声。过了片刻,陆顺说道:“藤下先生,您不要生气,我们一定追查一下是谁走露了消息。训练军队这么隐秘的事情,知道的人只有我们三个,怎么会泄露呢?”

藤下一郎摆摆手说:“这个石云卿是什么人?他怎么会发现我们的秘密基地,还在报纸上写文章抨击大日本帝国?”茂仲景说:“这个人我见过几次,似乎是三雅园那边的,和殷震贤他们走得很近。”

“三雅园?又是三雅园!只有你和那边有联系,消息是不是你走露的?”藤下一郎恶狠狠地问,“这件事情让我在上峰面前非常被动!”

茂仲景马上猜到可能是芷兰那里偷听了什么,可是这事情非同小可,绝不肯让藤下知道消息是在他这里走露的,连忙说道:“这是不可能的!三雅园那边如今把我当作敌人,远远躲着,我怎么可能给他们泄露机密?”

“那么石云卿是什么人?调查了这么久,一点消息都没有?”

茂仲景回答说:“这个人的来历很神秘,我们调查不到一点点线索。我们曾经追杀过他,想不到这个人有很高的武功,平时斯文恬淡,含而不露,是个很不寻常的人物。”

“哼!”藤下一郎冷笑说:“你们也不必灰心丧气!这盘棋快要翻过来了!我们大日本帝国和德国的战争马上就要胜利了,德国在山东胶州湾的领土、铁路、和矿产,哼哼,还有诸多的利益很快就会转到我们手里。这个秘密基地暂时停掉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山东不同,进可以直逼北京,退可以压住苏北,是个重要的战略基地。马大帅在山东驻守,又是你的亲戚,你可以去投奔马大帅,表明我们日本国支持他的诚意,让他和我们日本友善合作,一定能开创更好的局面。你说呢?”

陆顺赞同道:“藤下先生深谋远虑,属下认为极对。我即刻就准备一下,到山东去投靠我舅舅,商议双方合作的事宜。”

“很好!”藤下一郎点头赞道,“陆将军有才有谋,又有见识,前途真是不可限量,我先恭喜你了!我有一封和马大帅的信函,这封信函非比寻常,事关重大,你要亲自交给马大帅,不能贻误!”

“是!”陆顺恭恭敬敬答应道。

“至于你,”藤下一郎不屑地说:“我都记不清楚你输了几次了?到手的三雅园也输掉了!茂次长,你知道你致命的缺点吗?你致命的缺点就是不够狠!书生意气!这会害了你的,懂吗?你盯着殷震贤、左宇飞,看看他们都有些什么动作?对了,还有那个玉胭脂,她是个反日的戏子。现在上海的革命党活动也非常猖獗,你也要关注一下,发现革命党分子,立刻秘密抓捕,他们会严重威胁日本侨民的安全,懂吗?”

“是!”茂仲景答应道。

“我不希望再出现这样的事情!”藤下一郎用力将报纸摔在桌子上。报纸摊开,露出陆顺训练军队的照片,上面写着“日本巨奸狼子野心”字样,落款是“石云卿”三个大字。

这边钱半臣也接到了一张报纸,上面印着徐树铮的照片。照片中徐树铮身穿将军服,佩戴黄色的流苏胸章,英气逼人,气宇轩昂。钱半臣惊喜道:“徐次长应邀出访欧洲各国,现在已经回国了!明天就能到达上海。真是喜事啊!英姑娘不知道看到报纸没有?”

殷震贤接过报纸看了看,看到徐树铮神采飞扬,精神抖擞,陪同一些海外使臣参观,也喜不自胜说:“姑父到上海了?他终日忙碌,不知道有没有时间来我们这里。”

众人一起关注报纸上关于徐树铮的消息。到了晚上,徐周果然来传送消息,让殷震贤、左宇飞等人到徐树铮下榻的公馆见面。几个人一起进去,看见徐树铮正和一个人谈话,那人身材高大,面有短须,似在哪里见过。玉胭脂聪颖,忽然想起来说:“这不是那日左侍卫和石云卿救回来的那个革命党吗?姓黄名鑫,就是他!”

那黄鑫看到众人,一一来致谢。他郑重其事对徐树铮说:“徐次长,我这次是专程到上海来恭候您的,我们孙先生非常仰慕您,如果您肯帮助我们革命党,孙先生愿意委以重任。北洋军阀相互混战,乱成一团,是国家民族的不幸。只有用三民主义的信仰,才能真正团结起国民,实现北伐统一中华的胜利!徐次长,和我们一起干吧!”

徐树铮微笑说:“我也非常仰慕孙先生,看重你们的信仰。可是‘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我已经追随段总理,蒙他知遇厚爱,只愿效犬马之劳,今生今世不会背弃。孙先生的好意,我也只能再四感谢。”

黄鑫上前说道:“段总理有‘三造共和’之功,深受民心爱戴,但是现在京城那边武力割据,争夺地方势力,即使段总理也处处被他们孤立。徐次长有不世之材,不如和我们革命党联合,用我们的‘三民主义’信仰号召民众,团结全国民众,共谋国家统一,你看如何?”

徐树铮点头道:“你说得很有道理。等机会成熟,我会向段总理介绍你们的目标和信仰。我也亲自和孙先生会谈过,对你们的主张也很欣赏。我相信我们和革命党有合作的机会!”

徐树铮又问众人情况,左宇飞简要述说了揭露日本秘密基地的事情,徐树铮点头凝思道:“现在德国战败,各方势力都在争取德国的权益。日本活动得很积极,野心很大!我此次北上回去复命,一定禀明段总理,商谈对策!誓不使我中华受辱!”

众人点头称是。这时侍卫送过来一封电报,徐树铮说:“念!”侍卫念道:

树铮,近日北京事态有变!直系、奉系各怀春秋,我虽有执政之名,却处处受制于人。如此乱局,非同小可,还望树铮暂缓进京。切切!

落款是:段祺瑞。徐树铮听了这电报,奇怪道:“我才走了几个月,怎么京畿出现这许多事?段总理怎么会受制于人?”

黄鑫说:“直奉两系一直在争夺皖系的地盘,对临时政府阳奉阴违。控制山东的马仲麟借口调停直系、奉系和皖系的关系,已经将军队驻扎在京津一带。马仲麟生性狡诈多变,暗中和日本人勾结购买军火,是个危险人物。段总理如今处境维艰,所以让次长暂缓进京。”

徐树铮听了忧戚于色,凛然说:“总理这般处境,我为其股肱亲善之臣,只能星夜疾驰万里赶奔,岂能顾惜个人安危?何况,我这次出去,还带回来法国和意大利两个国家的合作契约和军事援助,有了这些东西,重整皖系,争夺京师控制权未必不可。所以我决定马不停蹄,立刻赶奔京城去!”

左宇飞说:“此去京城要从山东经过,恐怕马仲麟暗地里图谋不轨,次长还是要多加防备。”

徐树铮毅然说:“我现在的身份是政府考察团特使。马仲麟纵然有贼心,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何况,我徐树铮深受段总理知遇之恩,戎马倥偬、倏忽来去,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怎么能因为形势不安定就贪生怕死?徐周,你联系特使专列,我们马上进京!”

徐周答应着出去。徐树铮泰然对众人说:“你们好自为之!等京城局势稳定,我再回来看你们!”

徐英若拉住说:“父亲,你明明知道形势很危险,就暂时留在上海静观其变,不要去冒险吧。”

徐树铮笑着说:“好女儿!父亲这样每日游走于各个军阀门派之间,合纵连横,过得就是风云变幻、诡谲无常的日子。人生于天地之间,不为画里功名,只求问心无愧,为国建功。国家危难关头而只顾个人苟全,岂不是被天下人耻笑?我这就回去了,你多跟玉姐姐和贤哥哥学着!你们也都回去吧。”众人答应着回去。

一路上众人都不说话,玉胭脂面带愁容,似有心事。徐英若安慰众人说:“父亲就是这样坦荡磊落的人,胸怀天下,我们就不要为他忧惧了,他一生不知经历过多少这样的危境险境了,都能化险为夷,泰然自若。”玉胭脂说:“说得极是。徐次长心中所想,岂是我们小辈可以妄自猜度的?还不是自寻烦恼?”

徐树铮走了数日,各大报纸依然在报道他在海外出访的活动情况,誉之为“国家之栋梁,乱世之精英。”可见他人气之盛。这日殷震贤正在闲坐,忽然有个陌生人急急忙忙来送信,说是有重要信件要当面交给殷震贤。殷震贤接过信,那人就神机莫测走了。殷震贤打开信,上面只有短短几个字:“徐树铮不可过山东,行必死!”

殷震贤见状大惊,连忙出来找送信人,那人已经不知去向。殷震贤想:此信所说不知是真是假。倘若是假,目的又何在?更有可能是爱国志士暗中得了消息,急忙来送信。不管怎样,还是先通知徐树铮为好。殷震贤急忙写了一张字条,放在小贤腿上的信管里,让它先飞去送信。自己匆匆拿着信来找左宇飞,左宇飞见信失声叫道:“不好!徐次长有危险!”

两个人顾不上许多,一起北上追赶徐树铮。怎奈徐树铮坐的是特使专列,一般的车根本赶不上。两人只能弃了车,抄捷径赶赴山东。此时徐树铮的车刚刚进入山东界内,徐树铮生性嗜书,依然手不释卷,专心读书,徐周在一旁默默服侍。这时候已入深秋,北方犹觉清寒肃杀,忽然听得车窗上扑腾有声,徐周隔着车窗一看,是一只洁白的鸽子。那鸽子在外面飞飞停停,不肯离去。徐周好生纳闷,就把车窗打开,那鸽子呼的一声扑腾着飞了进来,落在徐树铮读书的桌子上。

徐树铮一眼看见鸽子腿上绑着的红色信管,从信管里取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山东地界恐对将军不利,请务必多加小心,避开为是。切切!殷震贤。”

徐树铮看了纸条,忖度道:“加急送信,想必事出有因。”于是提笔回复一张纸条,上面写道:“收到。我会改乘汽车直奔河北廊坊,我们就在廊坊见面详谈。徐树铮。”然后将纸条放入信管。那鸽子极灵敏,看信装好了,翅膀一用力,盘旋着从车窗里飞了出去。徐树铮吩咐手下不动声色,依旧佯装是特使专列北上。自己带着徐周和贴身侍卫,悄悄下了车。侍卫去租用了一辆洋人的汽车,几个人乘汽车悄然直奔廊坊而去。

说来真是巧,这日山东地面忽然过来两匹高头大马,一个是陆顺,一个正是茂仲景。原来马大帅幼年家里贫苦,自己曾因抢劫杀人住过监狱,多亏茂氏家族救济他,把他从监狱里保释出来。马仲麟能征惯战,好杀好伐,性情十分凶残狡诈,后来入伍参军打过几场好仗做到了将领的位置上,茂氏家族的好处并不曾报答,而今听说茂仲景在上海做了文艺部的副次长,心里高兴,就让陆顺招引他过来。茂仲景跟着陆顺到了山东,方知藤下一郎暗中和马大帅商议,正要利用徐树铮回京覆命的机会在山东下手除掉徐树铮。只是苦于徐树铮名气太大,声望又高,所以不敢明里下手,正想借手匪徒之名掩饰杀戮民族英雄的罪状。这日茂仲景和陆顺带着一队人马正在街上行走,忽然望见一只鸽子落在人家门前的大树上歇脚,看见人走近扑棱棱振翅起飞了。茂仲景心内纳闷说:“这只鸽子好面熟?怎么像是殷震贤的鸽子?它又怎么会在这里?”说是迟那是快,那鸽子已经盘旋到半空欲要奋翅而飞了,茂仲景反应极快,以手中戒指作丸向那鸽子用力一弹,嗖的一声,鸽子中了丸击受伤跌落在地。茂仲景取出里面的信一看,大喜道:“天助我也!徐树铮这次必然要入我毂中了!”

陆顺问:“这是怎么回事?”茂仲景得意洋洋说:“这只鸽子表面看来只是一只普通的鸽子,但是我认得它,它是殷震贤的信鸽,我们同窗读书的时候,他就经常用这只鸽子来回送信。”

“是吗?”陆顺眼露凶光,一把捏住鸽子。茂仲景阻拦说:“别忙,它还有用,太有用了!”

茂仲景用心极深,他数次暗中和殷震贤较量,知道此人武功非凡,身边还有左宇飞那个武功高手,所以才会屡次功败垂成。这次徐树铮告诉殷震贤行踪,如果殷震贤得了消息去廊坊救助,那么他们的计谋就难以实现。因此使了个调虎离山之际,假冒徐树铮之语,写了一张纸条,说自己已经秘密到了章丘一位朋友家中,让殷震贤等人在章丘会合等等。殷震贤接到鸽子传信,一来心急火燎过于担心徐树铮,二来也是自家鸽子传书,所以并未疑心,和左宇飞风驰电掣赶奔章丘而去。

徐树铮和徐周等人连夜奔走,直奔廊坊。原本想廊坊接近京城,可以尽快赶到总理府覆命,哪里想北方各路军阀连连混战,廊坊一带也是城投变幻大王旗。因为变化太快,民生惨淡,市井萧条,徐树铮沿途看了,十分心痛,叹道:“可怜天下苍生,生于如此乱世,活得如同牛马。什么时候才能得到国家一统,让百姓过上太平盛世的日子。”徐周说:“次长大人,您为了这一天日夜东奔西走,费了多少辛苦?天下总要一统,中华总有安定的那一天。”

徐树铮放下手里的书卷说:“到那个时候,我们国家的百姓能够安居乐业,我们堂堂中华再也不受外人之辱!孩子们能够进入学堂专心读书,百姓们能够安然坐在茶馆里面听曲谈心,熙熙融融,万象更新,那该有多么好啊!”

徐周问:“等到了天下太平,您打算做什么呢?”

徐树铮笑道:“到了那一天,我打算兴办很多很多学校,让中华民族的孩子们都进学堂,学习中华文化的精髓,了解西方的文明,每个孩子都拥有很多知识和才能,把我们的国家建成一个旁人不敢小视的泱泱大国。”

徐周说:“我们要等多久才能等到那一天呢?”

徐树铮慨然长叹一声,说:“一定能等到的。段总理不知怎么样了?我已经有半年不曾见到他了!”

徐周叹惋道:“天下君臣和睦的不多。年羹尧为国家立下那么大功劳,最后还是被雍正皇帝杀了。但是段总理和次长的关系却这般友好,自古及今也属少见。自从段总理风雪路上慧眼识珠,迄今和次长结成生死知己,义重情长,真是难得!”

徐树铮叹道:“正所谓‘患难见知己,板荡见忠臣’,我和总理共处国家忧患之中,所以能够剖腹见心,惺惺相惜。我记得上一次我流亡在外,到袁世凯死后才回到京城。那时候正在下大雪,我赶到段总理的宅子里,他的腿受了伤,正泡在冰水里疗治腿伤,听到我回来,赤着脚就跑了出来。我们站在院子里对望了一下,相互抱着跪下来痛哭。总理对我恩情深厚,竟然如此!我徐树铮倘若不鞠躬尽瘁、生死以报,还有何面目苟活于世呢?”

话音刚落,汽车“嘶”地一声巨响,轰然骤停。司机试开两下说:“好像车胎被什么东西弄破了!”说完打开车门下车去看,只见地面草丛之中埋下数排钢钉,前后车胎都被扎破瘫软,叫道:“这是怎么回事?路上怎么会有这么多钉子?”

徐周一听不妙,连忙也下车查看。这时就见飞尘滚滚,四下里驰过来数十人马,每人手里都拿着长枪。徐周喊了一声“次长小心!”枪声已经响起,徐周应声而倒。几个侍卫连忙出车迎战,谁想那些人个个都是身手敏捷、枪法精湛的高手,围着汽车横七竖八开了有几十枪。但见硝烟四起,碎片横飞,几个侍卫全部殉难倒地。徐树铮当时手未释卷,心中尚在顾念天下大计,谁知秀木狂摧于飓风,良将猛挫于鲁莽。惜哉!痛哉!一代英杰徐树铮也中弹倒在血泊之中。真是“明珠坠地声欲碎,玉山倾倒再难扶!”

徐树铮有经天纬地的惊世才能,忧国忧民的深沉情怀,堪称乱世国家的中流砥柱,危难局势之擎天栋梁。可惜天妒英才,只因忧惧段祺瑞的处境,急于报恩,竟遭贼人暗算毒手。当是之时,怀里尚有出使海外签订的军火协议,意在重整皖系,再立天下格局;手中尚有韦编三绝的典籍诗书,留待教诲后辈培养新苗。哪里料到:白虹坠于地,明月落九幽。赤壁周郎才未尽,岐山孔明志未休。岂不痛哉!痛哉!正是“壮志未酬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有诗赞曰:

医国何处求大药?当年戎马太倥偬。中原揽辔悲龙吟,四海纵横感涛声。每每骞身摘星斗,人登绝顶看光明。可叹九州王气绝,求贤谁复问苍生。

又有诗曰:

可叹空怀不世才,更兼清词亦风流。惟见美人千丝发,谁解大将万古愁。蓝田美玉碎成石,沧海明珠泪难收。竹林入夜鹤长鸣,知是英雄恨未休。

再说殷震贤和左宇飞赶往章丘,并不见徐树铮,方开始怀疑有诈。这日夜里凄寒无比,草木凝霜,两人站在客栈的院子里,只见瓦蓝的天上有一道流星,飘飘悠悠,从东南向西北划过,然后消失在黯淡的天际。左宇飞悲怆说:“徐次长恐怕凶多吉少!我们现在一点消息没有,不如先赶往京城再作商议!”于是两人又往京城里来。

不料未到京城,就有噩耗传来:徐树铮将军在廊坊遭遇劫匪,不幸遇难!地方政府深怕累及自己,马上亲自赶赴现场查看,只见血水横流,凄惨不堪。侍卫官皆已战死,只有一个人气息尚存。原来徐周先出了汽车,被远远一枪击中晕倒在地,人却没有死去,庆幸被救了回来。廊坊政府将徐树铮及侍卫官重殓之后很快运往京城报丧,只说是被陆渐鸿亲族后裔报仇所致。段祺瑞惊闻此消息,顿足大哭道:“断我股肱!断我股肱!树铮一去,我段祺瑞从此孤老矣!”亲自买了上好的棺木,厚葬徐树铮。京城上下惊闻此噩耗,耆老幼儒悲声大哭,全国各地送来的挽联塞满道路。其中南通状元张骞和徐树铮生前极其友好,得此噩耗悲戚提笔写作一联:“语谶无端,听大江东去歌残,忽然感流不尽英雄血;边才正亟,叹蒲海西顾事大,从何处更得此龙虎人!”

徐府上下闻讯一片哀嚎之声。徐英若、玉胭脂在闵采臣护送下也已赶回京城,见了棺木,痛不欲生。徐英若哭得晕死过去,玉胭脂脂粉全无,面色惨淡,披麻戴孝为徐树铮送行。徐府大太太全面主持丧事,过来宽慰众人,让大家吃点素斋,好容易把众人聚拢过来,却不见殷玉梨,问道:“二夫人哪里去了?我今天早上还见她独坐垂泪,怎么一上午就没有见她影子?她本来身子就弱些,心肠又细腻,夫君生前又最疼她,忽然间人没了,她心里如何能过得去?”

佣人们于是到各房间里去找。徐英若听得母亲找不到了,心里也有些异样,似乎有一种不祥之感。忽然她全身打了个哆嗦,想到娘自来和爹感情至深,琴瑟相依。如今爹骤然去了,娘会不会想不开?想到此顾不上别的,凄惨叫着“娘啊!娘啊!不要啊!”挣扎着四处去找,最后找到殷玉梨的住处,门已经从里面上锁,外面人不能进去。徐英若拍门哭喊道:“娘啊,娘啊!您千万不能做傻事!娘,您不能撇下女儿啊!”

徐氏夫人走到屋前,正色说道:“玉梨!我知道你和夫君情深意重,非同一般。就是我们姊妹相处也好,你千万不可做傻事!你说句话呀!”

只听屋内殷玉梨坦然说道:“我当年流落异乡,幸蒙将军垂爱,收为妾室。夫妻恩爱从未有丝毫芥蒂。如今将军已去,妾不忍他九泉之下孤独一人,因此立意已决,陪伴他同去了!姐姐看我们平生情意份上,替我照顾英若孩儿,我也就无憾了!”

徐氏惊呼道:“妹妹糊涂!自古以来夫死从子,你还有个女儿,岂可如此?千万不可!”

左宇飞说:“门窗已被关死,我还是破门而入救出夫人!”说着上前去破门。等众人闯进去,殷玉梨早已饮下毒酒,奄奄一息。徐英若扑上去痛哭,殷玉梨说:“没有你父亲,我已经生不如死。如今随他同去,心里甚是欢乐欣慰。震贤,照顾好你妹妹!”言讫气断,双眸渐合,唯有香魂一缕,悠悠荡荡,追随徐树铮远去。

徐英若一瞬间丧父失母,肝肠寸断。殷震贤看姑母神色安然宁静,如同悠悠入梦一般,知道他们夫妻情重,求死亦是她心中所愿,叹惋嗟叹再三。左宇飞见徐英若那般痛苦,心里无比难受,深悔自己被人蒙蔽,没有能救助徐树铮,自责再三,暗中发誓要为徐树铮报仇。只有玉胭脂面色惨淡,神情镇定,脸上一滴眼泪都没有,只是轻轻劝慰徐英若不要哭坏了身体,说:“妹妹不必伤心,你最知道义父义母情深意重,倘若义母苟活在世,她心中的悲痛会更加沉重,所以才宁肯抛弃你也要追随将军。你最了解义母,所以就该理解她的选择。如果这件事放在我身上,那么我也会像义母那样,毫不犹豫追随义父同去。求仁得仁,又有什么悲伤的?所以妹妹还需保重身体,查清害死义父的凶手,为他老人家报仇雪恨!”

徐英若已经哭得气断喉塞,双眼肿胀得如同桃子,听从玉胭脂慢慢劝导,才逐渐回转过来,哭道:“我一定为我父母报仇,以慰他们泉下之灵。”玉胭脂决然道:“妹妹千万不要伤心,眼下还是要保全自己。这不共戴天之仇,姐姐一定替你申报!”

徐家有段祺瑞和各处朋友帮忙,丧事操办得齐齐整整。徐树铮灵柩转送江苏老家安葬,徐周已能下床走路,哭哭啼啼跟着灵柩,喊着要为次长守灵,直哭得众人的眼泪刚刚擦干又涌了出来。闵采臣回复徐家大太太说:“姐姐、姐夫双双殡天,大太太虽然疼爱英若,可是要操持家中许多事物,英若不如还让我们带回,交给她舅母照顾。有他哥哥、姐姐一起,她也就不寂寞了。”大太太说:“如此也好。过些日子我们举家要迁回老家去,我正有许多事情安排。等安排妥当,自然会去接英若回来。”闵采臣和殷震贤等人与大太太告别,带着英若、玉胭脂等人,一起回上海这边来。

一路上,殷震贤和左宇飞就把收到假信、致使救援来迟的事情讲给闵采臣。闵采臣听了纳闷道:“这件事真是奇怪!第一,谁送的急信?看来这信的内容应当是真实的,送信人应当是好心帮忙;其二,谁又会替换了鸽子身上的信?这个人无疑是凶手,但是他又如何认得殷震贤的鸽子?”

左宇飞说:“谁送的信,我们不妨以后再计较,也许是仰慕徐次长的人,也许是有良知的中国人。我们最重要的是找到凶手。殷震贤的鸽子,认识的人总归是不多的,恐怕这个人就在我们身边。”

殷震贤等回家,小贤就在中医学校的树枝上歇脚,几根羽毛耷拉着,看上去精神不振。殷震贤心疼地唤它,抚摸它的羽毛,仔细查看它羽毛下面的皮肉,果然在肚子下面发现一块青紫的伤痕。伤痕很小,掩在厚厚的羽毛下面,所以没有及时发现。殷震贤急忙弄了点消肿药给小贤涂抹上,看着那点伤痕又疼又恨。闵采臣过来说:“这段日子你要照顾好英若和玉姑娘,她们现在的状态都不好,你自己先要振作起来。”殷震贤说:“我会照顾好她们,你不用担心。左师叔呢?”

闵采臣摇摇头,叹道:“昨天一路上他都在沉思,一句话也没有。今天早上我去叫他晨起,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殷震贤叹惋道:“他一直觉得是自己没有尽心保护好徐次长,我怎么劝他他都听不进去!”

闵采臣摇头说:“让他去吧,这件事情没有个结局,他是不会安心的!徐次长是他最仰慕的人,而且,他对英若早已一往情深,出现这样的事情,我想谁也阻拦不住他。”

殷震贤听这话愣了一下,说:“左师叔喜欢英若?我怎么不知道?”闵采臣说:“左师弟是个沉着低调的人,也不善言辞。他喜欢一个人,只会远远地望着,慢慢地等着,细细地护着。他自己总觉得配不上英若,从来从不开口。后来我看见他一个人坐着很痛苦,我问他是不是因为爱情,他承认说:爱上一个不能爱的人,是很痛苦。你说,对于他来说,谁是不能爱的人呢?”

殷震贤点点头,问:“三雅园如今怎么样?”

闵采臣说:“我去问过了,三雅园这段日子还过得去。我们不在的日子,多亏石云卿照看着,一切都还好吧。”

这边藤下一郎和马仲麟、陆顺合谋,暗杀了徐树铮,茂仲景也立了一大功,几个人推杯碗盏,欢喜异常。茂仲景心想:徐树铮一死,徐英若就没有依靠,再想法图谋就不必有忌讳了。藤下一郎对马仲麟说:“马大帅,你现在兵强马壮,气势正雄,可以趁孙传芳四顾无暇之际,趁乱攻打,上海这个最重要的地盘不就归马大帅了?”

马仲麟欢喜道:“这次意外除掉了徐树铮,皖系就断了股肱,不足为虑了。多亏藤下先生给我的帮助,以后我们合作会非常愉快!我早就看中江苏上海的地盘了,我这就调派重兵,伺机进攻上海,到时候有你们在里面接应,一定能够马到成功。”

藤下一郎点头说是。马仲麟说:“就凭你们几个人的力量还是不够,还是要招募一些兵士训练,关键时候能用得上。”藤下一郎说:“我们原本建立了一个秘密基地,由陆顺负责训练军队,可是被人曝了光,只能解散。这件事情不能就此放弃,我决定再找个更加隐秘的地方,秘密训练军队,依旧由陆顺负责,怎么样?”

马仲麟高声说行!藤下一郎思忖道:“仲景弟,野外的基地总会被人看到,我想你的德茂药房院子很大,又有库房可以存放枪支弹药,不如这秘密基地就设在你的药房里。外面的药房生意就是个很好的幌子,进进出出也不会引起怀疑,你看怎么样?”

茂仲景谄媚说:“这个自然。藤下先生看中了我的地方,我焉有不允之礼?”

藤下一郎点头说:“仲景弟很有大量。当然我也不会亏待贤弟,如今日本在中国的影响越来越大,经济方面还是政坛方面,我都会帮助贤弟争取利益的。”

几个人言谈甚欢,却不料外面茫茫黑夜之中,树影婆娑之处,却有一个身手矫健的高手,潜身而去了!(未完待续)

【告知书友,时代在变化,免费站点难以长存,手机app多书源站点切换看书大势所趋,站长给你推荐的这个换源APP,听书音色多、换源、找书都好使!】
章节报错

上一章 目 录 加入书签 下一章

热门推荐: 从大学讲师到首席院士 万相之王 陆地键仙 我有一剑 从木叶开始逃亡 修罗武神 星汉灿烂 我只想安静的做个苟道中人 从长津湖开始 人族镇守使
相关推荐:赊点灵气好修仙进化:我成了一本书战国武道平天下影视诸天从知否开始丑颜囚妃血璎珞美综1999惊!侯爷怀里的娇软庶女又杀疯了修炼:从熟练度开始碧海争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