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我都是想不通我父亲的。

他的离开正如他的到来一样，去的莫名其妙。

母亲那天就一直站在那里，也没有闹，但眼泪是有的，过一会儿就流下一大截，过一会儿就流下一大截。

父亲对小柯吼道，“你过不过来？你不过来我自己走了。”

小柯摇着头，然后父亲把皮箱一丢，就要去抓，小柯就躲，一直躲，跑不过就躲在母亲身后去了。

父亲站在那瞪着她，厉声道，“你呆在这里？谁养你啊？”

“我养她。”母亲冰凉的声音，强有力的回击。

父亲一下就无话可说了。

“那你待在这里吧。”父亲留下这句话转身就要走。

“爸爸！”小柯哭喊着跑出来，父亲闻声回头，她便又站住了，只在那哭，也不上前，也不后退。

“所以你到底是要走还是要留？”

小柯哽咽着，说话吞吞吐吐断断续续，“小柯……不想……走，也不想……爸爸……走，小柯……喜欢……哥哥，也喜欢……妈妈，还喜欢……王阿姨……家的……那……三条……小狗，小柯……想和……爸爸……一起……一起……留下……来。”

客厅内一时间有点沉默，只有小柯的抽泣声格外响亮，也格外刺耳。

敲在心灵上的声音。

我不相信父亲他听不到。

但他为什么没有反应呢？他为什么也要沉默呢？还有他的表情，为什么又那么的冷漠呢？

半晌，我插着裤袋去厨房里倒了杯茶，然后听到客厅内传来父亲的声音，“小柯，你听我说，爸爸这么做是迫不得已的，来，听爸爸的话，跟着爸爸走吧。”

接着是小柯的哭闹，“小柯不要走，小柯要和哥哥，和妈妈待在一起，我们是一家人啊！”

“我们是一家人啊！”这句话让我握着茶杯的手有些不稳。

我抬头看天花板，天花板很正常，没有漏洞，而且外面也没有下雨，那我脸上的这些水是怎么回事？随手拭去。

泯了口茶，茶是苦的。

“不是了，至少从现在开始，我们不是一家人了。”那是父亲残忍的声音。

手抖得厉害。

我想着这么抓着不成，便走了出来，到客厅里的茶几上把茶杯放下。

热茶冷了。

场景还是那个场景，无奈的父亲，进退两难的小柯，以及冷眼旁观仿佛自己不是当事人的母亲。

这是家吗？

所以父亲才说“我们不是一家人了”吧？

但是……但是……但是这根本就不是因果关系吧？

“我不要，爸爸，回来好不好，这里是我们的家。”小柯的声音渐低。

我终于没人住了，走过去，从后面把小柯抱住，替她擦着眼泪。

抬起头，怒视父亲。

是啊，没有任何错是在小柯身上的，但为什么，现在在这里哭的最伤心的却是她？

我不解，所以我想从父亲嘴里得到答案，想知道他到底小柯当作了什么，到底把这个地方当不当家的答案。

而他却对于我的怒视很不解，他问，“叶云潇，你这样看这你爸爸干什么？”

他的语气中竟然还有不满？真是可笑，即便我笑不出。

“你是我爸爸吗？”我问道。我知道我这句话可能会是重磅炸弹，但我不在乎，因为现在不可能还会有比父亲离开这事威力更大的东西了。

如果他真的要离开，要不管这个家，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也舍弃，那我说出这句话又何妨？

是的，我就是问了，怨念的语气，“你是我爸爸吗？”

他会正面回答“是”吗？这种唰唰唰打自己脸的回答。

所以他不会，因为他还自以为是我父亲，于是他撑着一副搞笑的教育嘴脸，“叶云潇！有你这样跟你父亲说话的嘛，你母亲就是这样管教你的？”

呵呵。

除了滑稽就全是滑稽了，他也只会这样了吗？

七年……七年的时间我不知道父亲这概念是什么，无论什么时候去想都是一个影子，那个影子很陌生，也很冰凉。于是我就每天克制自己去想，可越不去想，那个身影就越藏绕在我的身边，无法摆脱，无法忘却。

你知道那会是什么样的一种感受吗？

每天在公园里，黄昏时候，静静地坐在秋千上，看着每个孩子，惊喜地抬起头，对前来呼唤他的那个男人喊“爸爸”，然后牵上他的手，带着一副幸福的表情离开了。

而我呢？、

我啊，一个人，在夕阳的陪伴下，回家，然后，坐在屋前苦苦地等着，那个磕磕绊绊回家的身影。

两个人，相互的交流没有笑容，只有数不清的，悲凉。

那段时间，我的心不知道是被什么填满的，但总之给我的感觉就是很空很空。

有一次画画比赛我输了，因为主题是“我的父亲”，我的画上是一团阴影，没有裁判会给这样的作品打高分，所以我输了。

我抱紧了我怀中的小柯。

是啊，他来了，他们来了，之后，生活全部都变了样，灰白变得有色彩，荒漠变得绿草茵茵，天空也变得湛蓝。

反过来了，这也不是一种可笑吗？我只不过享受到了和其他伙伴一样的生活，我竟然就收获到了比他们更多的喜悦？

只不过，这又怎么样呢？

就给了我这些又怎么样呢？

我终于承认了，不是天花板漏了水，是我流了泪。

他一旦走，所有的梦都会碎，所有的鲜花都会凋零，所有的清泉也将干涸，他一旦走，享受到了正常不复拥有。

那我还怕什么啊！？

所以我大声质问他，“你是我爸爸吗？”有错吗？！

有错吗？

我但愿有错，因为，什么都没错的话，我为什么要来承受这份痛苦？

“哥哥，你别和爸爸吵架。”小柯反过来给我擦眼泪，但她自己却还在哭，而且哭得比我都还凶。

那个男人被气坏了，胸脯上下起伏着，他可能真没想过会成这样。

是啊，他真的没想过，他可能从未觉得自己有多错过，臂如他从未对自己当初的离开有过道歉。

而现在，他居然也对自己的离开没有太多的愧疚。

搞笑，真是搞笑，他是我爸爸吗？

他为什么会是我爸爸啊！？

无雷而鸣，无电而闪，而我的世界里的天空是夜晚，没有星星。

我但愿我从来没有过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