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名宗师面面相觑。
倒不是说他们惊讶于夜南绝居然反抗“拓跋雷王”。
因为，封神榜是很特殊的至宝。
执榜人，并不意味着就比榜中人要强，更不意味着能够控制榜中人，甚至可以说...执榜人根本比不上榜中人。
榜中人听从执榜人的号令，其实是一种错觉，因为本质上其实是双方的目的一致，统一于封神榜，故而自然是天生的盟友。
执榜人强就强在暗合了封神榜意志，以及他能够动用封神榜本身进行防御（封神榜本身不存在攻击性）、收人（以次级衍生物敕令进行）、调动榜中存在（但并非强制，尤其是遇到榜中潜力巨大的存在，后者完全可以反抗他，他若是强力施为，可能会导致可怕的反噬）。
他们震惊的是夜南绝所说的再进一步。
这一步，毫无疑问便是羽化。
但他们这群人比任何人都知道，现在的羽化可是比先纪难了数十甚至数百倍，也就是几乎不可能。
天地有气运，人间才得飞升。
气运没了，那一切飞升都变成了以己力破之。
举个例子，风筝可以借风上青云，但若是没有了风，风筝怎么上？
那就只能不讲道理，靠着蛮力上去。
这也就是大魏武帝曾经做的事。
大魏武帝勤勤恳恳种田种了几十年，那几十年的时光里，他娶妻生子，一如老农，心性已然圆融无暇，心魔再也不染，而这为他后来镇压天下两百年打下了基础，再后，他方能说一句“去天上看看”，便羽化而去。
夜南绝差的便是这人间烟火，只可惜...这世间已无什么能让她动心。即便她勉强自己去过普通人生活，娶夫生子，那也只是勉强，不仅无益反倒有害。可现在，身怀“桃花运III”气运的夏阎走入了她的世界，让她看到了希望。
“灵蝶，你跟着我，当本座的眼睛。其他人都散了吧。”
夜南绝澹然嘱咐着。
“大姐，你是不是看上那个......”猪面屠夫很难用“小白脸”去形容“能接下夜南绝十二刀的男人”，于是支吾道，“男人？”
紧接着又道：“大姐要是看上了，我们去帮大姐抢回来，让他和大姐洞房！”
夜南绝双眸如刀，冷冷扫了他一眼。
猪面屠夫急忙闭了嘴。
可众宗师却发现夜南绝并没有否认。
这就意味着猪面屠夫话糙理不糙，歪打正着，也许说对了。
大元帅道：“大姐，你真的决定了？”
夜南绝看向这位“无论是与她前身，还是与她关系都不错”的女子，点了点头。
大元帅道：“可我们和他们，天生便是对立的。夏阎是个很强大的宗师，更是和曹琼绣姬她们走在一处，和我们更加不可能是一路人。”
夜南绝闭目，薄唇微翘，道：“世间本无双全法，修道之路亦如何？遇到困难，就要放弃了么？”
大元帅一时语塞。
“你们走吧，别再来这里了。”夜南绝摆摆手，然后又道，“谁要敢打扰我，休怪我不念旧情，将之斩回最初躯体未凝的魔态。”
大元帅抱拳道：“那...大姐珍重。”
其余人也纷纷告辞，然后快速北上，往黑潮汹涌的方向而去。
夜南绝看向灵蝶女道：“以后，你梦字的锁定目标就别变了，一直锁着夏阎。
便是他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他。
现在...帮我看看他在何处。”
夜南绝可不会相信什么明日的赴约。
“是，大姐~”灵蝶女开始写梦字。
...
...
“小妹，快帮我看看，这个女人是谁？是不是大魏人？”
夏阎直接回到了龙城。
他心中震撼犹然未去。
也亏是他动用了心魔持枪，否则怕早就被那女人给斩了。
那个女人，究竟是什么人？
封魔榜中，前朝之人居多，所以夏阎就想到了画画来让曹琼辨认。
“夏兄慢些画，眉眼尤其要清晰点...”曹琼凑在他身侧，见到兄长妙手丹青，心中也是暗暗觉得欣喜。本以为兄长是个只懂杀戮的莽夫，却没想到兄长居然还擅丹青水墨。
至于夏阎为什么擅长丹青水墨，也很好理解。
他练字许久，也曾练画，能写出供书院学习的【侠客帖】的男人岂会不擅画？
在他笔下，一个神色从容、身姿婀娜的女子缓缓浮现。
女子相貌娇美，身形窈窕，腰臀挺翘，皮肤近乎病态的苍白，宛如个白瓷美人。
可形成反差的是，这“白瓷美人”周身却弥漫着一股君临天下的气魄，这气魄让人竟看不清她生的什么模样，而只能感到那股刺骨的、透画而出的威压。
夏阎便画便道：“这女子银发，用一柄长刀，我与她对决，她只斩了十二刀，我便觉得疲于应对了。”
曹琼瞪大眼，盯着那画上女子，缓缓道出七个字：“黑夜天子...夜南绝...”
“她是谁？”
“大魏的天下第二。
大魏时代，天下有两座雄峰，旁人高不可攀。
一座便是我们大兄武帝，还有一座就是这位...
世间甚至有流言，流水的皇帝，唯一的天子。
皇帝指的是历代大魏皇帝，而天子...则是夜南绝。
夜南绝掌管黑夜皇庭，处于皇室幕后，所有皇室见了都要喊声老祖宗。我...我也叫过。
我一直以为她是因为什么事而消失了，没想到她居然死了。”
夏阎惊了。
这不是就前朝的绣姬么？
“夏兄能够挡下夜南绝十二刀，可谓是极强极强的宗师了...
不过，夏兄千万莫要妄自菲薄。
听小妹慢慢说来，夏兄便可知道这夜南绝的可怕了。”
“说吧。”
“夜南绝的本命法宝便是‘刀’，这是一样非常神秘的本命法宝，所有人都以为这‘刀’就是她手上拿着的刀。
可是，我曾经见过夜南绝随手摘了一根长草，就用长草击败了一位四阶宗师。
所以，我怀疑她的刀是一种包藏万物的统称，她可以摘草为刀，以万物为刀。”
“可我亦能以万物为枪。”夏阎心念一动，周边便浮出重重涟漪，长枪出现又消失。
曹琼摇摇头：“这只是我自己推测出的第一个特性，可是...黑夜天子的本命法器，又怎么会简单呢？”
“你的推断不错，但第一个特性还不够准备，我来补充一下吧。
第一个特性，万物皆可为刀，甚至勉力施为，就连念头都可以化成刀；
第二个特性，便是这刀无论如何都会斩中目标，除非格挡，无法闪避；
第三个特性，便是这刀看不见任何的防御和幻象，直斩本体身魂；
第四个特性，便是近乎于道，任何我真正想斩断的，都可以被我斩断，这个特性庞小小还在的时候我还没掌握，现在却已经可以了。不过放心，我不会滥用...人间已经这么无趣了，多留些孩子让他们成长，总归会让我多些惊喜和开心。”
澹然的女子声音忽地从旁边响起。
曹琼直接炸毛了，侧头一看，更加炸毛了。
这位镇守麒麟阁千年的老宫女，此时只觉惊悚无比。
夏阎也愣了下，因为来人正是夜南绝。
白瓷美人银发飞舞，正静静地站在两人身侧，见到夏阎侧头时，她也刚好投去目光，两人视线相对之间，夜南绝忽地露出温婉的笑。
“我想过了，我跟你走。
不用等明天你来找我了。”
夏阎：......
桃花运，要不要这么离谱啊...
一旁的曹琼简直目瞪口呆，什么情况？夜南绝为什么用这种语气和兄长说话？
夜南绝眼中闪着一种憧憬的光华道：“我已经计划好了，人和人是需要相互了解的，所以我们相处一段时间，等我们喜欢上彼此后，就结婚。
我给你生孩子，然后我们一起看着孩子长大，看着孩子独立生活，等到抱孙子了，我们的人生就算圆满了。这对你也有好处。”
夏阎：......
这...这何止是离谱。
夜南绝继续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担心我是榜中的人，但我告诉你...榜中人也是真的人，我和你没有什么不同。
只不过，你出生的源头是女子的腹胎，虽然这在入宗师三境的时候初步改变了，可却也没有完全变；而我出生的源头则是大道衍化，封神榜乃是大道至宝，其对接的正是大道。
若真是要论，我的出身还比你还要好上半畴。
但你我皆生于这天地，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说罢，她扫了一眼曹琼，似是嫌碍眼，便澹澹道了声：“你先下去吧。”
曹琼本能地应了声：“是...”
话音落下，她才惊觉不对，旋即悚然...
她为什么要答应？
哪怕隔了千年，余威之盛，竟是一至于斯么？
曹琼道：“你不是真正的老祖宗，老祖宗已经死了。”
“死？”
夜南绝不屑地道了声，“小姑娘，你又知道多少死亡？”
曹琼强忍着压力道：“至少我明白，若是老祖宗不死，封魔榜中的你就不会出现。”
夜南绝道：“对你这小娃儿，本座也不想解释什么。
夏阎，我们走吧。”
夏阎道：“真的是我去哪儿，你去哪儿？”
夜南绝道：“不错，从今天起，我们要住在一起...
你说了要我跟你走，那我就跟你走，你要是敢骗我，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夏阎也是曰了狗了。
之前，他一直拉着梦师御，要梦师御给他生孩子。
结果现在有人来拉着他，要他生孩子。
他迟疑道：“可是，我已经有爱人了。”
夜南绝愣了下，似乎没想过这个问题，但旋即她柔声道：“本座不是小肚鸡肠的女人，以后我们成家了，你可以把她们接来住。”
夏阎：......
夜南绝道：“你用一世助我成就心性，我亦用一世为你磨砺枪尖，助你如武帝一般登临绝顶。你的东西太驳杂，虽说都很有用，但却无法臻至极限。”
夏阎看着这疯女人，一时间有些无语。
他试探着道：“那，我现在想去继续之前事情。”
“你是指开辟灰河？”夜南绝道。
夏阎看着她，缓缓地点了点头。
夜南绝道：“那我与你一起，你若是累了，我还能......对了，你喜欢喝茶还是喝酒，喜欢吃什么，甜的爱吃吗？还是喜欢吃咸的？”
夏阎道：“我...疏浚灰河，你不阻止？”
夜南绝道：“为什么要阻止？灰河迟早会淹没人间，早一点晚一点罢了。
我既然打定主意和你生活，甚至生下孩子，那么自然我也希望我们的孩子、孙子能够在正常的世界生活。再后，我便管不了了。”
夏阎道：“你这算是背叛了封魔榜么？”
夜南绝抬眸，安静地看着面前的男人道：“不算背叛，但付出一些代价。可为了你，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夏阎：...
这是什么虎狼台词？
顿时间，他生出一种之前“毒物思人III”失控时的感觉。
不过，他不会轻信面前的女人，封魔榜里的假货本身就诡异的很，现在是桃花运发挥了作用，若是一旦作用失去了，这女人保不准会是什么样。
可能的话，还是要联系绣姬，看看能不能困住这女人，或者重创她...
至于青娘子，则是算了。
青娘子居然缩在影子里不出来了，显然是在惧怕这女人。
“你喜欢喝茶还是喝酒？口味喜甜还是咸？”夜南绝没等到第二个问题的答桉，便又追问。
夏阎随意回答：“酒，咸的。”
“嗯...酒，口味喜咸...”夜南绝默默记下。
...
...
片刻后。
灵蝶女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那夏阎再度地开始了疏浚灰河，而大姐居然无动于衷，不仅无动于衷，甚至还把她当丫鬟使唤，并且还让她拿出了珍藏的“古书”。
书中有真意，真意自可化作万物，这是文道大宗师们最宝贝的部分之一了。
每每去往逝境，文道大宗师们总会想尽办法去搜集这个，只可惜搜集来的古书中真正能化出真意的极其稀少，由此可见这些书页的珍贵了。
灵蝶女入不了逝境，这古书，是她麾下势力上贡给她的。
封魔榜中的前朝宗师了存在了千余年，在化形后，自是各有历练，也各有势力。
至于为何入不了逝境，原因很简单...
只要封魔榜里的存在入了逝境，逝境里的BOSS就会优先选择这些存在，然后展开不死不休地追杀。
逝境里，BOSS根本不会死，而其他存在死了可是真死。
所以封魔榜里的存在，根本不会自讨没趣地进入逝境。
夜南绝“哗啦啦”地翻着古书，翻了一会儿，停下，看着远处也刚好歇下的夏阎，眼中闪过一丝柔色，然后喊道：“累了吧？”
“还行。”
“先来吃些东西吧。”
夜南绝把古书递还给灵蝶女，指了指道：“这一页，还有这一页。”
灵蝶女欲言又止，还是“刷刷”地撕下了这两页纸。
她心底已是困惑极了，有种在做梦的感觉。
为什么呀？
这不是来阻拦夏阎疏浚灰河的么？
为什么，变成我要用我珍藏的东西来款待他啦？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
不过，夏阎这个男人真的是很面善呢，能被他吃掉，也不亏。
念头闪过，弥漫着真意的纸张消失，继而化出了一张摆满糕点的雅致桌子，以及一坛飘散着灵雾的美酒。
夏阎刚好赶到，他对吃没有任何担忧，直接就吃了起来。
咬了一口糕点，咸酥软香；
再饮了一杯酒，清冽甘醇。
两者，无不是上品。
夜南绝则是与他盘膝对坐，一同默默地吃了起来。
灵蝶女笑道：“大姐，你和夏阎还真是有夫妻相呢。”
夜南绝澹澹道：“我与阎郎犹在相处，你不可胡言，坏了阎郎名声。”
夏阎：......
他心底再把野狗曰了一百遍，然后本着不吃白不吃的心理，解决了不少糕点和美酒，就继续去干活儿了。
他倒是不怕现在夜南绝出手，因为要是夜南绝真要对付他，上一次他就跑不了。
看着夏阎远去的身影，灵蝶女道：“大姐，这个男人真的好帅，就连跑都跑的这么有魅力。”
夜南绝唇角微翘，不置可否。
...
...
入夜。
夏阎稍感疲惫，心念一动之间，便悄然穿回了龙城去休息。
这是邹夫人给他安排的一个幽静的屋子，平日里无人打扰。
而床榻软绵，躺在上面，分外舒服。
稍稍睡了半炷香时间，夏阎就感到身侧传来一种“软塌的压落感”，侧头一看，却见一个肌肤苍白的白发美人正也在躺下，这不是夜南绝又是谁？
床上两个枕头，此时一人一个，但被子却只有一条。
夜南绝见他睁眼，温柔道：“阎郎不必担忧，在你我了解对方之前，我是不会和你盖一条被子的，所以请不用担心。”
夏阎惊了。
他仔细看了看夜南绝。
这位被同伴称呼为“大姐”，被曹琼指认为“天下第二”、“大魏皇室老祖宗”、“黑夜天子”等身份的女子其实身高还没白素璃高，比梦师御更是矮了一个头。
她的真实身高应该只有一米五六，身形是偏娇小化的，再加上病态没有血色的苍白肌肤，完全是个白雪似的瓷娃娃。
可是，她的气质实在是过于非凡，这气质镇压之下，所有人都觉得矮了她一头，以至于没人会去注意她的真实身高。
直到......她躺在了床上。
若这位是真正的黑夜天子，夏阎说不定还会去想一想，毕竟对方明显是抱着一副“男人，我要你助我修炼”的态度来的。
可现在，这位是假货，哪怕她说的天花乱坠，夏阎依然觉得是假货。
“阎郎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夜南绝忽地问。
夏阎道：“温柔，听话，夫君说什么便是什么。”
夜南绝道：“阎郎在说谎，阎郎是怕我不可控，所以才要用这些词来约束我么？”
夏阎沉默不言了。
他闭目假寐，再休息一会儿，就要继续去干活儿了。
约莫一炷香后，他忽地感到身侧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感到一双温润的唇贴在了他的嘴唇上。
那唇冰冷，柔软，香腻。
夏阎也不是占不起便宜的人，更何况男人被吻能叫吃亏么？主要是他担心真和这假货亲近了，之后再联合绣姬埋伏她时会下不了手。
但随着女子的一声嘤咛后，那唇便很快离开了他的双唇。
又是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他感到一只手轻轻地摸入了被子，起初只是摸着他的衣服，旋即则开始顺着他的腰间，竟摸向他大腿内侧，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来到了目标附近。
夏阎急忙睁眼，喊了声：“停！”
可惜，枕边女子却没有什么停下的意图。
夏阎一个侧身，在最后时刻躲过那手的偷袭，然后道：“夜南绝，你想做什么？你不是说了...”
瓷娃娃般的女人饶有趣味地打量着他，神色从容，不慌不忙，好像被抓了个现行的不是她而是夏阎。
夜南绝从容道：“我是说了我不会和你盖一条被子，那...我们也并没有盖一条被子，对吧？”
夏阎：......
夜南绝不再多言，她只是想再确认下自己是不是真的还会动心。
毕竟，唯有动心，才能助她完成修炼的最后一步，弥补起她人生中唯一的缺陷。
缺陷一旦弥补，那么她便可以完美无瑕，继而羽化登天。
结果她不试还好，这一试才发现一种莫名的渴求感将要喷薄而出，宛如冰山迎日而融，宛如泉水迸于坚石...
她轻声道：“阎郎，我要你助我修行。”
然后又补了一句：“只要你我成了夫妻，每晚做夫妻常做之事，便是修行。”
夏阎：......
他对桃花运已经麻了。
果然，“桃花运III”的失控程度并不比“毒物思人III”差啊...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被夜南绝这么一搞，他也没了继续睡下去的心情，便起身，穿衣，准备去干活。
身后传来夜南绝温柔的声音：“此战之后，阎郎准备去哪儿居住？玉京？江南？东海？还是关外？亦或是南地？海上？
我在人间也有些势力，想提前做些安排，比如去挑选我和阎郎未来的家，若是没有合适的，我就让人立刻去造一座出来。”
势力？
夏阎这才惊觉。
封魔榜的势力，可不单单是那些封魔榜里的四阶宗师。
要知道这些四阶宗师都是可以在外游历的，而凭他们的能力，随随便便建立一个势力，都是很容易的事，而这些势力，注定是人族和平的绊脚石，属于人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