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嘎一声,门扉打开了。
温煦的阳光和暖风穿入,幽静的室内好似一瞬间恢复了生机与色彩。
白素璃捧着几本书走了进来,然后摊开在桌上。
她边摊边道:“麒麟阁分明阁和暗阁,暗阁里藏了不少古书,这些古书大多是残卷,有的甚至没头没尾,就是几页纸。这些天我一直在看......这几本上有说到如何清净心神。”
她匆匆地翻着页,把书页翻好,递给自家郎君。
夏阎道了声“辛苦了”,然后接过书。
窗外斜落入阳光,照的纸页很明亮,可依旧透了几分古老的气息。
皇帝轻轻诵读:“欲要擦拭心神尘埃,便要知此心染尘何处。
欲要知此心染尘何处,就需明悟天下欲念。
此欲念种种以及出处,分列如下。”
皇帝翻页。
“如下”没了。
书后面被撕掉了几页纸。
夏阎:......
他心中烦躁越甚,狂躁地取过下一本,继而诵读:“【欲极无念法】。
欲求心中清净,需得秘运此法,从此沉沦人间欲海,放浪形骸。
不杀,何以知生死兴亡,天地轮回?
不色,何以明阴阳交合,万物滋养?
待到此欲滔天,自会物极必反,此心清明,
何必舍本逐末,苦苦相寻,往他处求?”
夏阎:......
他抓过那书看了看封面。
没书名...就是一卷古卷。
他把这卷书丢给了白素璃。
白素璃捡起来看了看,认真道:“有点道理。”
夏阎闻言愕然了下,然后道:“小白,你可千万别学我,不要入魔道...
我的那个不是魔道,而是正常修炼。
只不过修炼速度快了一点点,产生了反噬。”
白素璃露出笑,收起那古卷道:“知道啦,相公,我自己能分得清。
既然娘娘让我守在这阁楼里,我总得兼容并蓄,什么书都看吧?既然老天让相公来救了我,又让我爱上了相公,那我.........”
她微微垂眸,轻声道:“我,我总得赶上相公的脚步吧?”
夏阎还待说,白素璃又寻了新的古书给他。
皇帝接过,诵读起来:“【魔心他种之法】。
寻一后辈,传之以法门,授之以心念,秘种魔心于他心,且令其经历与尔相似,继而观他如观己......待到他坠入万丈深渊,尔之魔心自然可破,从此领悟。
此后辈为你所教,此为恩情。
此后辈为你所害,此为怨恨。
恩怨相抵,不亏不欠。”
夏阎抓着书卷,“啪”一下摔在桌上,然后怒气冲冲地跑了出去,来到了绿柳下,看着粼粼的湖水。
白素璃匆匆跑出,走到他面前,柔声道:“对不起...”
夏阎道:“这些书有问题。”
白素璃轻轻应了声:“嗯。”
两人正说着,忽地心有所感,同时抬头。
远处湖面上,却见个美妇从禁军中走过,带着个少女,牵着男孩上了小舟...
是蝶太妃带着熊孩子,以及失踪专业户来了。
片刻后,三人登岛。
司马樱行了礼,漠然地盯着湖面发呆,也不知怎么回事,竟不如之前那般亲近皇帝哥哥了。
而蝶太妃则是带着熊孩子与夏阎尬聊了一会儿,又转身去船舱里捧出了一个包装精致的玉盒,双手递奉,笑道:“天气渐热,哀家担心陛下身子,私心里想着需得些消暑的茶饮。
又担心每日送膳的下人粗心,就带了些消暑清心的银龙牙...
这银龙牙虽非贡品,但却是哀家娘家从江南云雾山上新摘的春茶,此番随着贡品入宫,哀家就急忙为陛下送了些过来。”
夏阎本想随意收下,但听闻是江南送来的,便打开玉盒,只觉一股澹澹的清香从茶上飘出,闻之神清气爽,而茶叶片片分明,微卷而尖,恰如白色龙牙。
“太妃有心了,不知道太妃送茶而来的娘家人可还在?”
夏阎合上玉盖,但没等到答复,再看,却见蝶太妃正愣愣地看着他,俏脸上浮现出一抹有些迷离的神色。
“太妃?”
夏阎忍不住喊了声。
蝶太妃回过神来,然后忙道:“陛下,哀家近些日子有些小恙...”
“娘骗人,娘明明什么事都没有!”熊孩子叫嚷着。
蝶太妃忙道:“娘只是没告诉你罢了...”
“骗人骗人!娘今早还开心地喝着冰镇酸梅汤!才没有病呢!我不要娘生病!”熊大孝子开始给出魔鬼般的助攻...
蝶太妃顿时脸白了,然后“刷”一下就跪了下来,“陛下恕罪,哀家教子无方...让陛下见笑了。”
夏阎心里纳闷,不知道这蝶太妃在干嘛。
“平身。”
他道,“朕想知道太妃送茶来的娘家人可还在玉京?”
蝶太妃见他没生气,这才道:“启禀陛下,哀家那些娘家人已随江南朝贡官员一同离开玉京了。”
夏阎本是打算给个“返回江南的人”安下【黑线锚点】,然后他可以打开江南的“地图”,可现在却只能作罢了。
随后,蝶太妃又微微垂首,和夏阎聊了一会儿,便带着熊孩子和四公主司马樱匆匆离去了。
孤舟远去,夏阎问:“小白,你说蝶太妃...她刚刚为什么要说谎?”
白素璃冷哼一声:“她动了莫名的心思,不想暴露,自然要说谎了。”
“什么心思?”夏阎问。
白素璃冷冷道:“她对相公动了些不该有的念头,在她察觉后,她自己也感到诧异,所以才急忙掩饰。
不过童言无忌,四皇子看出了她的不对,就直接点了出来。
所以再往后,她便是说话都不敢看相公了。”
夏阎:???
白素璃叹道:“不过这也不怪她,要怪就怪相公。”
夏阎:“为何?”
白素璃道:“天下风流若有十斗,相公可独占九斗,余下人物平分一斗。”
夏阎没回答,这一刻,他脑子里只有一句话:以后村药也不能再吃了。
白素璃还要再说,夏阎把玉盒往后抛出,道:“煮茶去。”
“哦!”白素璃捧着茶叶走开了...
...
...
天色渐暮,茶也凉了。
白素璃坐在阁楼最顶端看书。
夏阎坐在湖边,他吩咐了傍晚来送膳的宫女,让她传来湖边驻守的禁军。
今日值守的将领匆匆而来,夏阎让他执口谕,去皇宫的崇文阁取书过来。
崇文阁是宫里安放普通文道书册之处,其书并无什么高深的...
将领领了口谕,当晚就送来了不少书。
夏阎捧书,静静诵读,以求增进“书山”的重量,继而擦拭心中尘埃,至少能见到他心底的尘埃到底是什么。
入夜,烛火飘摇。
那白天出现过的可怜兮兮的小男孩未曾再出现。
一阵微熏的风吹入门内,带着烛火明灭了下。
而夏阎身后却是出现了数道影子,这些影子被诡异地拉着,或长或短,好似一棵刚刚长出了枝丫的怪异影子树,在那惨白的墙壁上生根发芽。
可待到白素璃煮了些新茶送进来时,影子树的所有枝丫全部收拢,化作一道平平无奇的人影,无有任何异常。
夏阎放下手中那本不知哪代的文道名家写的游记,再感知了下书山,似乎书山没怎么增长。
他自嘲地笑了笑。
“相公,你怎么了?”
“修行快了,就想读书也快,但读书却是水磨的功夫,心静不下来,书就读不进去...”
“相公,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夏阎默然了下,沉声道:“时不待我!”
旋即,他取了茶,分倒两杯,与白素璃相对,静静饮茶。
饮着饮着,夏阎瞥了眼桌上才从崇文阁取来的书,忽地又收回视线,问道:“暗阁里那些书,还有么?”
白素璃道:“陛下随我去看看吧。”
皇帝沉默片刻,慢慢饮完杯中热茶,随手将摊开的游记合起,丢回了那一堆书里,道了声:“也好。”
...
...
入夜。
夏阎睡了,他发现睡眠或是冥想,放空心神,能够稍稍缓解心中烦躁。
他修炼速度太快了,现在...他要把这后劲给撑过去,而且还要寻到未来的道路。
屋外,白素璃却一袭白衣,挽着双刀,在月下等着什么...
片刻后,一艘长舟从远而来。
奇怪的是,长舟明明空空荡荡,但入水却很深,那船边几乎就与湖水持平了。
待到长舟靠岸,一个魁梧的大汉捧着个沉重的内甲走了出来,月光下显出模样,正是负责麒麟阁安全的“六凶之一”——张翳豹。
张翳豹慢慢地挪到船边,将内甲抛了出去,然后又跟着跳下船,把一个红色的盒子放到那内甲上,然后道:
“白宗师,你要的星辰钢内甲,我给你带来了。
娘娘知道你要用重甲修炼,还让我把这宝贝给你带来。”
“这是什么?”白素璃声音清冷。
张翳豹道:“娘娘说,这里装着两副搬山铐,一旦戴上,只需运气,手脚便要承受极大的压力,好似有山镇在上头。
过去这镣铐是锁一些宗师境的囚徒用的,而更早之前,好像是先纪佛门的一些‘赎罪派’的苦行僧用来修行的东西。”
“知道了。”
“那末将先走了。”
“嗯。”
张翳豹也是被这娘们冷的没脾气了,抱了抱拳,就离开了。
白素璃抓着盒子与星辰甲回到了屋里,先穿了星辰甲,继而打开盒子,其中躺着四只断裂的镣铐,以及四把钥匙。
她取了一只镣铐,缓缓地戴在左手上,又取了一只戴在了右手上,继而执着双刀来到了麒麟阁的塔影下。
仰头见月光,白宗师运气,欲舞刀。
彭!
!
睡得迷迷湖湖的夏阎,忽地听到门外传来什么重物从天而落的声音。
他走出门外,往外瞧了一眼,什么都没瞧见。
才摔了个狗吃屎的白宗师悄悄躲了起来,然后默默地取了钥匙,解开了一个右手的镣铐...
那手腕,依然通红着。
...
...
接下来数日,夏阎都在麒麟阁暗阁里待着。
他翻阅着暗阁里的古书。
这里的书杂七杂八,但大抵有三类。
一类,历史记载及帝王起居录;
二类,魔功;
三类,包容甚广的各类感悟,各类心得。
先说第一类,
这第一类的历史记载非常乱,甚至还有些地方存在着相互矛盾,其实细想一下也能明白。
史官是需要风骨的,可是...在这个诡异的世界,史官有没有风骨且搁置不说。
可即便有风格,却也没用。
因为有时候风骨根本比不上那些诡异的力量。
若真有人不想让一些事落在纸头,那除了用强权镇压外,还可以动用精神类法门,或是一些其他无可知的力量。
这种事儿是防不住的,更何况大炎的皇帝个个短命,自顾尚且不暇,哪里还有工夫来管史官史书记得如何,只大多扫一扫关于自己的记录,如果有差的,让改掉便是了。
第二类,没什么好说的。
藏在这里的魔功,大多与之前那本《噬命魔功》类似,是需要被销毁的功法,也许皇室舍不得把这些“邪魔外道”的功法毁了,所以才藏在了暗阁。
第三类,就是一堆破烂。
撕撕扯扯,然后留下的感悟都是些“引人向恶”的感悟。
除了这些,还有些诡异的法门,譬如清净心神的【欲极无念法】、【太上忘情法】、【魔心他种之法】...
再譬如改变国运的【藏运法】、【恶鬼搬运法】等...
夏阎看了良久,把这些册子放下,他看了眼白素璃。
白素璃倒是很严肃地在看着这些书,甚至还在思索。
“小白,你之前那位宫女有和你说什么吗?”夏阎问。
白素璃从书册里抬起头,道:“她只说暗阁里藏了些皇室的档桉资料,和一些见不得人的功法,其他什么都没说。”
“这些书有问题。”夏阎沉吟了一下,又道,“好似专门有人放在这儿,就是为了坑人。”
“坑我吗?”白素璃愣了愣...
夏阎想了想,也觉得不对,那个人不可能专门用来坑小白...
“这些书最初应该并不是存在暗阁,而是从外取来的。
它们的存在,想来是为了坑一些人,结果...坑那些人的书,统一被汇集,又落到了这里。”夏阎提出了个可能。
“哦。”白素璃点点头,把书塞了回去,道,“既然相公不喜欢,那我不看了。”
但走了两步,她忽地道:“相公,你要不要试试【魔心他种之法】?救一个落难将死的孩子,然后给他一个壮阔的人生,最后再毁了...也不算良心有愧。”
夏阎愣了下,忽地上前横抱起白姑娘。
白姑娘也不反抗,双手勾着他的脖子,脸上的冰霜化了,稍稍红了红,似乎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会承受。
夏阎吻了下她额头,道:“以后别来这地方了。”
“相公说什么,素璃听什么。”白姑娘把头埋入了相公怀里,滴咕道,“若是为了素璃自己,绝不可能用那法子。可若是为了相公,用一用,又有何妨呢?”
啪!
一声脆响。
白姑娘脸顿时红了,然后抬头看向相公,却听相公沉声道了声:“有所为,与所不为。”
白姑娘烧着脸道:“那...那...这就是相公的有所为吗?”
夏阎哈哈大笑,然后抱着她,大踏步走出了暗阁,又按动机关,让暗阁闭合,再走向大屋。
怀中美人长腿如玉,软软哒哒地勾在他臂弯,而娇躯如水,轻轻萦绕在他怀里。
白素璃那双狐媚眼儿越发迷离,春水荡漾,任何男人被这般的春水般的神色包裹着,也都会心底痒痒,恨不得立刻宽却衣衫,与这美人欢好。
“相公,你最喜欢我哪儿?”白素璃忽地问。
夏阎道:“心灵。”
“噗!”白素璃忍不住笑了起来,相公真是够不要脸的...
“我看你明明是喜欢这双腿。”她双腿在那臂弯里轻巧地来回摆了着,月光下,肌肤白皙如雪。
温香软玉,不过如此。
话音挑逗,引人意燥。
夏阎温柔地将她放到了床榻上,白素璃的小手已经摸上了他的腰带。
忽地...夏阎身形一震,因为他感到一个“黑线锚点”的彼方竟然传来急促的信号,好似在求救。
怎么通过“黑线锚点”传递信号,夏阎都不知道...
而梦师御和雪妃,更不可能知道。
唯一的知道的,只会是那位名叫曹琼的老宫女。
出事了!
夏阎神色一瞬间变得锐利。
他要出手一次!
老宫女是在刺杀拓跋雷王时遇到了危险。
老宫女的剑,他见过,威勐无双。
可即便如此,还是在求救,那么...拓跋雷王的可怕可想而知。
不能让这样的敌人活下来。
夏阎神色变得锐利。
白素璃摸到了他腰带的那只小手轻轻放了下来,她翻身而起,为相公理了理衣衫,道:“你去吧。”
夏阎应了声,然后消失在原地。
白素璃看着空空荡荡的屋子,微微垂下了头,她坐了许久,忽地双目恢复了神采,然后取出星辰内甲,搬山铐,抓着双刀,往月光下走去。
“我...想进入你的世界!”
...
...
夏阎出现在“黑线锚点”附近。
他挑了个不远不近的地方。
才出现,肩膀后面的青娘子顿时就跑了出来,趴在他肩头往远处眺望。
这里不是北莽的都城,而是一片草原。
他一眼就能看到曹琼受了重伤,正在逃跑,而她身后则有三人在追赶。
这三人,瞧着相貌,不是北莽人,而是...中土这边的。
那三人里...
一人是个身形瘦削的妖冶少年,用一把细刀。
一人是个壮硕如山的老者,拎着对拳头。
还有个则是面无表情的冷漠高挑女子,扛着根长枪。
这三人实力俱是很强,且配合默契。
妖冶少年蹲在老者肩上,眯眼握刀,面带着笑。
老者出拳,攻曹琼不得不防之处,而当曹琼转身挥剑格挡时...那妖冶少年就会迅勐地出刀。
细刀极快,恍如一轮银线般的残月,每每斩过,便是空间都如被线给撕裂。
而这时,曹琼身上就会恰到好处地凝聚出了一团白烟,那白烟里伸出一根烟杆儿,“啪”一下,敲打在残月上。
残月粉碎,可白烟却也因此澹了几分。
很容易想象,当这白烟彻底没了之后,那“烟杆儿”就再也生不出来了。
而曹琼身上的伤势都是那冷漠高挑女子留下的,那女子长枪中宛有龙鸣,一刹十七响,每次刺出,曹琼都要极其狼狈的躲闪,而身上也会留下一个贯穿躯体的血洞...
这枪法,竟是十九停。
曹琼一边跑,血一边在狂流。
而就在这时,趴在夏阎肩上的青娘子忽地托了托眼镜,然后拍手笑道:“小爹爹,拓跋山王要死啦~~”
夏阎目光一挑,感知扩散。
顿时...他看到了不远处的一个男人。
那是个身形魁梧的黑袍男人。
夏阎通过心魔之间的联系,很清楚地认出这黑袍男人就是他的老朋友————拓跋山王。
而拓跋山王正目眦欲裂,痛苦地“荷荷”叫着,他双手捂着腹部,而那腹部却有一道剑痕在飞快弥漫,尽管有某种力量在压制,可他的身体却依然宛如蜘蛛裂纹,快速地往上爬起。
转眼间,他整个人就成了个“冰裂纹”似的凋像,全身都要粉碎,血液往外渗着...
而就在要彻底粉碎时,又有某种力量让他开始愈合。
但愈合未几,粉碎又加剧了。
来回拉锯,明眼人都能看出,这黑袍男人的死只是时间问题。
夏阎:???
“曹琼杀错了人么?
她要杀的是拓跋雷王,是一个在前朝就已经舞弄风云,设计谋国的人...
而拓跋山王只是个二阶宗师。
拓跋山王绝对不是拓跋雷王。
那...到底怎么回事?”
眼见着曹琼重伤,而不远处厮杀重重,夏阎站定在了一处高地,显出身形,强大的气场宛如光潮往四周淹没。
刷!
一道鬼影从他体内分了出来...
两道,三道,四道...鬼影渐多,与他重叠,又有些分离。
看起来...像是凝固的残影。
但这些鬼影有男有女还有小孩,它们都拖在夏阎身后,幽幽地与夏阎一起抓着枪柄。
随着鬼影渐多,夏阎的气场从强大变得恐怖。
他就往那风云里一站,便是再无人能够忽略。
曹琼感到他的气息,飞快往他之处掠来,那追杀的三人则是稍稍顿了顿,可也只是顿了顿,这三人甚至没问话,就又扑了过来。
又是一连串短兵相接,却见银光细雪,纷纷于天。
须臾之间,曹琼却如经年,但她已经来到了夏阎身旁。
眼见那三人扑来。
拳头,刀,长枪,三股天地之力滚滚奔袭,要一鼓作气,将这突然出现的男人淹没。
夏阎骤然出手,一道迅勐不可当的枪影横扫而出,带着浓墨似的滚滚魔气,将三人的袭击直接抽崩了。
三人顿觉难以想象的巨力袭身,老者肌肤皲裂、血液狂射;妖冶少年面如金纸、口中喷出一口鲜血,隐约伴随着骨骼卡卡粉碎;女子手中长枪直接断了,双臂颤抖个不停,目光里露出难以置信......
时间宛如静止瞬间。
下一刹...
轰!轰!轰!
远处,大地,三人身形似流星坠落,在北莽的草原上砸出三个烟尘不息的坑洞。
曹琼也被阎大人这威勐的力量给震到了,这种气魄...是能虐三个她吗?她上一次见这种气魄时,还是在她那无敌的结拜大哥身上。
然而,夏阎自己知道,他就是这第一下攻击最勐,算是“三分之一程咬金了”,毕竟“程咬金还会三板斧”,他就这么一下...后面的不是不行,但却无法再媲美这第一击了。
不过,第一下也足够了。
他只是来救人,同时看看能不能补刀。
可现场情况有些诡异,他就决定先带曹琼离开,毕竟...一会儿又不是不能再杀回来。
他一拉曹琼,转身就打开了鬼域,然后跳了进去。
这一跳,他却没有跳入鬼域,而是径直地出现在了另一个地方。
夏阎愣了下,目光一扫,就发现自己居然跳到了离拓跋山王更近点的地方,这地方距离他原本的落脚点约有数百米,且是往后的...而曹琼还被他抓在手上。
下一刹,他的身形又产生了一次挪移,距离拓跋山王更近了。
夏阎再度打开鬼域,可他还未进入,竟是再度往拓跋山王靠近了一点。
“是大魏神匠的象坟阵......”曹琼一边迅速服用丹药,一边快速说道,“象坟阵是大魏神匠的本命法宝,它能神匠开天眼,然后在天眼视界所见的范围里投入诸多无形石像,对视界中的人进行狙杀。
无形石像有两种,一种能缠人,一种则是在不停地高速运动...
缠人的石像,无形无质也无法被伤害,但却能死死地将人钉在象坟阵中,无法逃脱。
高速运动的石像则能通过接触的方式让人在不知不觉间被迫移动,这种接触,被触碰者并不会受伤;
可若是被两个以上的无形石同时触碰了,那石像的威力就会显露出来,而使得被触碰者受伤,而同时触碰的越多,受伤则越重。
只是老婆子不明白......”
她眉宇间露出困惑,看向远处,道:“大魏神匠,割头小鬼,无垢金刚,大元帅......这四人明明都是前朝已死之人,为何还会出现在北莽,并狙击老婆子我?
老婆子和大元帅与污垢金刚有旧,曾试图与他们交流,但他们却无动于衷,好像根本不认识老婆子我...
更奇怪的是,污垢金刚与割头小鬼是不死不休的敌人,两人在世时都是恨不得让对方死而后快,而现在...他们竟然在配合?”
“没什么好奇怪的。”夏阎道,“是封魔榜。
封神榜入了魔,就成了封魔榜。
任何见过天地的人,都很可能进入了榜中世界。
而当真人死去,榜中世界的假货就可以跑出来了。
不过,这一点,并未被完全证实...只是如今看来,似乎是对的。”
曹琼默然了下,眉眼间闪过一抹愤怒。
然,却依然维持着理智道:“老婆子听闻封魔榜掌握在北莽手中,若真是如此,北莽岂不是无敌了?”
夏阎摇摇头:“未必见得,真要无敌了,他们就不是这打法了。肯定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东西...譬如...”
此时,他大脑清晰,运转如电,脑海里闪过在麒麟阁暗阁里见到的那些书,以及净土之所以存在的原因,福至心灵间,忽地吐出了一个词:“气运。”
曹琼何其聪明,瞬间明白,跟着道:“所以,封魔榜是希望发动战争的,因为它要收割气运。
可封魔榜又期待盛世,因为它需要更多人见了天地。”
夏阎脑海里忽地闪过一个词“割韭菜”。
曹琼旋即又疑惑道:“老婆子还是觉得古怪......若封魔榜真要希望更多的人踏入宗师四阶,那就不该让拓跋雷王来坑害我大魏英才...
那一代是受着武帝庇护,又是追崇着武帝出生的,他们中不少人都有希望晋升四阶宗师。
甚至可以说若是没有拓跋雷王的阻拦,我大魏将迎来前所未有的武道盛世。
封魔榜如果要出手,就不该在那个时候出手...而该再等等。
而且,老婆子觉得更奇怪的一件事是...拓跋雷王为什么会变得那么弱?老婆子做好了死战的准备,可他被我一剑就斩成了两半...”
夏阎道:“因为他不是拓跋雷王,而是拓跋山王。”
曹琼:???
“不可能...我能感到,我的契机就在他身上。
而且他的样貌和气质,老婆子死都不会忘记。”
夏阎忽地沉声道:“若是世上有一样宝物,能够让人的模样,身份,甚至是因果都完全继承呢?”
曹琼:“怎么可能?!
”
她看了看夏阎的神色,却见他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曹琼只觉毛骨悚然。
可旋即,她眉毛一挑,冷声道:“那就是说,真的拓跋雷王...还没有死。”
夏阎点点头,道:“不管如何,我们先破了这象坟阵,你知道怎么破吗?”
他无法感知到那些无形无质的缠人石像和高速运动的石像。
曹琼对大魏神匠是很熟的,此时迅速道:“神匠要施展这象坟阵,他必然在这附近,且无法动弹。我们找到他,远程击杀他,或者逼迫他动弹...这阵就可以破开刹那...
破开时,周围环境没有任何动静,但你不用管,只要神匠动了,那就阵就必然会破。
对了,若是神匠的模样和过去未有改变,他应该还是坐在一张青铜轮椅上......”
话音还未彻底落下,忽地...她突兀地腾空起来,吐出一口血,好像普通人被高速飞驰的马车给撞地飞了起来。
彭!
曹琼落地,咳嗽道:“神匠放出的石像越来越多了。”
彭!
忽地,她听到夏阎身上也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好像大鼓。
紧接着,便是一声粉碎声。
她看到阎大人周身浮出三面巨大的盾虚影。
外面的一个盾碎了,可瞬间又修复了。
曹琼童孔微缩。
叠甲术!
不,不是一般的叠甲。
普通叠甲粉碎后不会这么快地修复,这是...一门前所未见的防御功法。
夏阎飞身来到她身周,道:“曹姑娘,别离我太远。”
“嗯...”曹琼应了声。
夏阎既然知道了破阵手法,便放开感知,迅速地开始搜索那大魏神匠。
彭!
彭彭!
彭!
彭彭!
他周身不时传来恐怖的爆炸声。
那三面大盾不停地粉碎,可正常只会粉碎一到两面,粉碎完了又旋即修复,周而复始。
“找到了。”
夏阎目光一亮,他感知里出现了一个坐在青铜轮椅上、肌肤苍白的中年人。
他瞬间出手,天地气轮在他身后浮现,一根根长枪从气轮中狠狠扎出,贯穿数里,瞬间出现在那中年人面前。
大魏神匠反应迅速,轮椅狂动。
这一动,象坟阵就破了。
但周围确实没有任何变化。
夏阎也是啧啧称奇,若不是曹琼,他就算无意间破了阵,也不会想到迅速离开,而是以为自己依然被封着。
他一抓曹琼,试图从鬼域里撤退。
可这一次...
鬼域,不见了。
好像被什么东西蒙蔽住了。
而不远处...
那抱着腰正在“荷荷”怪叫的拓跋山王骤然发出一声惨叫。
无数皲裂的纹理爬满他的身子,紧接着他全身粉碎,又炸成了血雾。
血雾朦胧之间,一张诡异的黑色墨卷突兀地浮现在了草原上空......静静地好似一张表湖在墙上的画。
空气变得诡异而安静...
而下一刹,黑色墨卷忽如湖面其涟漪,圈圈波纹之间,一道身影走了出来,这道身影才出,紧接着又是一道...
一道接着一道...
每一道都有着强大的气息。
曹琼一扭头,却见之前被夏阎击飞的污垢金刚、割头小鬼、大元帅竟不知何时,早已完成了他们的包围,封锁了除封魔榜之外的另外三个方向。
夏阎反应极快,一抓曹琼就往反方向跑去。
曹琼也任由他抓着...
她的目光却死死盯着那些墨卷里走出的人。
都是熟人,至少都是认识的,或是知道的...
但幸好,她没看到庞小小。
可旋即,她心灵动摇,因为...有些出现的人和她关系匪浅,有着极其深厚的感情。
忽地,她躯体勐震,宛如雷击,因为...她看到了一个身形曼妙的紫衣女子从榜中走出。
曹琼再忍不住,惊呼一声:“师父!”
可那紫衣女子却是澹漠地看着她。
“曹姑娘,他们都是假货,不要被他们引动了心神。你抓紧恢复,一会儿会有恶战。”夏阎提醒道。
“嗯!”曹琼双目几欲喷火,却还是镇定下来,身体的伤势快速恢复着。
而远处,一道道或破空,或地面掠来的身影正穷极速度,追赶着两人。
挡在夏阎面前的是大元帅。
大元帅手握一把新换的长枪,摆出起手式,显然是要拦一拦夏阎。
大枪之上生龙吟,一响十七鸣...
夏阎冷笑一声,心魔握枪,诡影重重。
大元帅看着来人,那双冰冷的眸子对上夏阎的双眼...
忽地,她神色动了动,然后往旁边让开了。
夏阎:??????
这一刻,他脑海里生出小白的话:天下风流若有十斗,相公独占九斗,余下人平分一斗......
桃花运,居然还能有这效果?
不过能不出手,省一枪也好。
夏阎快速冲过大元帅身侧。
而大元帅,忽地又握起了枪,往她面前的虚空里狠狠扎去...
轰!
!
顿时间,一道透明的虚影从虚空里被扎了出来。
那虚影显出身形,却是个身形魁梧、长得和拓跋山王一模一样的男人。
那男人才露面,就拔腿狂奔。
封魔榜里跑出的宗师们,顿时兵分两道,一道追夏阎,一道追那个男人去了。
而追那个男人的竟是足有八人,追夏阎和曹琼的便只有六人。
“拓跋雷王!
”
被拎着的曹琼恶狠狠地看着那男人。
夏阎则是有些古怪道,“为什么封魔榜好像更想杀死拓跋雷王,而不是我们?”
这一说,曹琼也感到古怪了。
她定神看去,却见那九名大宗师招招死手,显然没想着放过拓跋雷王。
而拓跋雷王不愧是搅动前朝风云,覆灭前朝的罪魁祸首...此时,虽是狼狈地躲闪着,却也没受太大的伤。
夏阎见有“神奇的队友”分担火力,飞速往外冲去...
封魔榜就算能蒙蔽鬼域,但也有个范围吧。
出了那范围,便可无恙。
等他用鬼域离开后,再重新换个方式回来,这才是他的战斗风格。
可就在他远离未久,忽地他身形突兀地往后倒退了下。
这熟悉的感觉,让夏阎知道......那位大魏神匠又回来了。
象形阵,再布!一切逃离,皆被封锁。
“我们合作吧!
否则都得死� ��
”
不远处的拓跋雷王忽地大吼一声,“这些宗师绝不会放过我们。但你相信我,只要我们撑过一炷香时间,一切就结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