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城很大,其城墙之长,足有两千余里。
与这城墙相合的“老鲁”是龙城明面上的老祖。
但是,“老鲁”的存在并不会给北莽人带来什么威慑,他只是告诉那些入侵者:想要打,就要守我大炎的规矩!想入侵大炎,得破了城再说。
可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这龙城拦得住北莽倾巢而下,却拦不住灰河渡舟,拦不住那绕了数千里地潜入到腹地的北莽士兵。
正是这些,才导致了玉京受袭的一幕。
此时...
梦师御领着三万玉龙营,驻守在这龙城的西五段。
龙城被划分成了十九段...
地形开阔的地方,就需要军队驻守。
地形狭窄的地方,则需要强者镇守。
十九段,每一段长度都不等。
譬如西五段,长一百多里,就算三万军队驻防,也是人员很少了,只能通过城外斥候返回的信息而及时到位。
而这种长距离的地界最容易召来敌袭。
至于东九段,却是只有不过五里之地,那里的对面是一条名为“赤月”的大河,北莽人不可能从赤月河来攻城,但却是北莽强者入城最好的选择。
而这十九段龙城里,最长的则是中段。
中段足有三百里,面对着最开阔的北方。
在这里的城墙上,只有一个坐在城头喝酒的男人,男人叫张风,他曾是“大将军”赵温玄的结拜大哥。
梦师御没有立刻去拜访他,而是领兵来到了西五段,然后七天七夜不眠不休,指挥着玉龙营完成了与前面老兵的交替,同时走遍了这一百多里的路程,细细看了每一处城墙,又看清了远处的地形,继而调拨了不少兵械,将兵械放在了合适的地点。
其中最普遍的军械,大抵是“神风弩”。
这种“神风弩”的每一根弩箭上都有玉京学子,甚至是李太傅所书的“大风符”,射击距离极远。
而高级货,则是“风鹏弩”。
“风鹏弩”的出现源自于风鹏符,弩身倒是没什么,坚固一点就好,而弩箭才是风鹏弩的核心,其主材料正是一张风鹏符。
而又因为这风鹏符是李太傅去年年末才发明的,所以数量不多。可不多归不多,至少没断供。但自李太傅在夫子军神反叛之战中受了重伤,这符便是停了许久,由是更显稀缺。
“风鹏弩”威力远胜“神风弩”,是这龙城十九段上的抢手货。
梦师御也就是有着“皇妃”和“赵温玄之女”的面子,这才能只调走了十二架“风鹏弩”,每架配箭五十。
随着这些弩被安放到了正确的位置,梦师御才舒了口气,一时间,疲惫袭来。
这让她旋即又叹了口气。
旁边亲兵不解,问:“将军,为何叹气?”
梦师御道:“当年那写这符的人,天天和我见面...早知如此,就问她多要些符了。”
亲兵道:“我听说过,那时候李太傅总是来麒麟阁教陛下读书呢。”
梦师御露出回忆之色。
不过,她总觉得李太傅并没怎么教陛下读书,反倒是两人天天在扯字帖的事。
“陛下虽不擅武道,但却是真正的文道天才。”梦师御有些自豪,“他创出过两种字符,井字,杀字...对了,陛下还会冰字符。”
亲兵道:“杀字符我知道,我们营里的文书都盛赞陛下呢...说陛下此字功在千秋,让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从此抓起了刀。
不过井字符...好像是陛下的顿悟符吧?
那符字,也许除了陛下没人能写了...”
“嗯。”梦师御应了声,疲惫让她的思绪有些飘远,她回忆起了那位还在宫里等她的文皇帝,心中喃喃出一句:大战未起,末将安好,君莫挂念...
...
...
君自然未曾挂念梦将军。
因为君,现在尚且自顾不暇...
严格来说,这位君从大宗师的第三境突破到第四境,也就花了几天时间。
而代价是,魔夫子和元先生...
君把两人榨干了,利用心魔,疯狂提升。
这岂非魔道中的魔道?就连那创了《噬命魔功》的魔头见了怕都要直呼“老祖宗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有所得。
必有所失。”
声音依然平静,可却藏着些莫名的躁意。
夏阎压着心头没来由的躁意,握着枪,在龙城之外的黄沙地里飞快掠行。
他在开视野。
无论战不战,先把视野都开了再说。
长河,落日,孤烟,灰雾,诡物,暗沉的天色好似穹庐在压下...
他如此开着视野,一开就是足足三天时间。
第三天的时候,暮色如血。
夏阎在一处偏僻的草地上,而他意外地遇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他连名字都不知道,但印象却比较深刻,是麒麟阁的老宫女。
而在他发现老宫女的时候,老宫女也发现了他。
但现在的他,却并非自己的模样,而是一个随便什么人的模样...
长草如刀,在荒芜的大风里烈烈而动。
老宫女的目光落在了他手中的长枪上,而他的视线也落在了老宫女的佩剑上...
“你看起来,不像北莽人。”老宫女看着对面平平无奇的男人,只觉这男人面善,有种“此子绝非坏人”的感觉。
夏阎道:“你也不像。”
“那就此路过,便当不曾相遇,可好?”老宫女问。
夏阎点点头。
两人同时偏了偏角度,错开而行,渐去渐远。
随后,夏阎忽地又调转了头,开了“隔绝罩”,取出一个缭绕着黑烟的小锤子,又取出一个梭子般的红线。
熟练地利用【天魔的小馈赠】和【红线锚点】,迅速获得了个【黑线锚点】,继而快速追了上去。
不得不说,老宫女还是很谨慎的,她虽然觉得刚刚遇到的那个男人不像坏人,但在和夏阎错开后,还是迅速地调整了前进方向。
但是,她所往的方向依然是夏阎开了视角的方向。
须臾间,夏阎化作水鬼态,一个穿梭就来到了她身后,悄悄地把【黑线锚点】往前一送,小心翼翼地送向了宫女体内。
他要寻羽化的机缘,就必须“多经历些事儿”,
可“苟道”使然,他又不想自己去冒险,
“天魔之道”让他狡诈,故而让他作娟狂狼顾之态,去而复返。
然而,老宫女却极为不俗,就在【黑线锚点】无声无息地渗透她衣衫,即将触碰到她肌肤时,她忽地“嗯?”了一声,继而周身一层琉璃般的色泽乍现。
彭!
【黑线锚点】被挡在了外面,无法寸进。
就在同一时刻,老宫女拔剑,出剑,也不见转身,可身后却是一道凌厉的剑气显出一轮镰刀似的璀璨大残月,往后飒飒割出。
簌簌簌簌!
先是数里长草纷纷弹起,
紧接着,便是周边诡兽纷纷静住
再接着,地面泥土好似被某种巨兽低空碾过,而开始出现一种即将粉碎的爆发之兆。
下一刻...
轰轰轰轰!
长草,诡物,泥土皆是爆裂,齑尘漫天。
一剑之威,竟至于斯。
夏阎也被逼的显出身形,他双手持枪,正作防御姿势,而和他一起持枪的还有数道幽幽诡影,其中三道犹为清晰,分别是那恐怖的男人,端庄的女子,以及阴沉的小男孩...
“虽入魔道,但却是惊才绝艳的枪法。”老宫女盛赞了一声,同时敌意竟是稍稍放缓。
为何?
一来,北莽人没有用枪的,因为枪...曾被北莽的几位狼主嘲笑过,大抵说这枪是木竹竿儿,一折就断,是温柔乡里男人用的花里胡哨的东西,真正的男人该用狼牙棒、巨刀、重锤之类的兵器。此人用枪,便不是北莽来的。
二来,此子...眉目善良,不像是坏人。
于是,老宫女停下了动作,右手不知何时已经握住那【黑线锚点】,略作扫动,惊奇地“咦”了一声,然后停下动作,皱眉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你是想用这东西定位我,然后知道我去哪儿么?”
夏阎身后诸多诡影消失,他心底暗暗意动,是真没想到这老宫女竟这么强,于是道:“只是有点好奇......北莽即将南下,为何偏偏有大炎的女子往北而去?”
老宫女看盯着那【黑线锚点】看了看,除了色泽之外,这分明就是绣姬本命法宝的次级衍生物,能够拥有绣姬次级衍生物的......显然和绣姬关系不浅。
她神色动了动,道:“你怀疑我是细作?”
夏阎愣了下。
嗯?原来我是这么怀疑的么?
心底虽是愣了下,但却还是正色道:“正是如此。”
老宫女有些失笑,看来算是误会了,不过还得继续聊聊,于是她道:“这是我一位故友的东西,为什么你会有?”
“你的故友叫绣姬,是么?”夏阎道,“她也是我的故友。”
老宫女道:“那你是谁?”
夏阎一字一顿道:“夏阎。”
老宫女愣了下道:“阎大人?”
她虽然早早地离开了玉京,但在与龙城那位刺皇相见后,却是了解了很多事...
“是。”夏阎应了声,然后道,“我在寻道,顺带杀了一些北莽贼。”
老宫女心念一动,忽地想起一桩之前令她疑惑的事,便道:“明霜山里的那些北莽贼是你收拾的么?”
夏阎道:“是。”
说罢,他暗暗将昴日红珠存入储物袋。
就在昴日红珠消失的一瞬间,四周区域陷入了宛如亡者国度般的死寂。
地下传来窸窸窣窣的怪声音,草里有着游动、蠕动、爬动的声音...
大地好像被剥了一层皮,正有五彩斑斓的点在浮出。
夏阎又迅速地收起了昴日红珠,然后道:“我的本命法宝正是吸引毒物。我只需静静地站在北莽兵中间,他们便完了。”
曹琼是真的被惊到了。
天下竟有如此坦率之人?
这就把本命法宝告诉她了?
而且,这人还只身来北境,暗中帮大炎杀敌,却又不留名...实在是品格高尚。
曹琼肃然起敬,又觉一见如故,便温声道:“老身名为曹琼。”
继而又道:“阎大人所为,老身佩服,老身来此绝非细作,而亦是要杀北莽贼。”
夏阎道:“我听绣姬说过,麒麟阁里有一位剑道强者,于数月前离去...”
曹琼道:“正是老身。”
两人互证了身份,纷纷收起兵器,再无敌意。
继而相伴行走。
曹琼问:“以阎大人你的能耐,竟是还未寻到自己的道吗?”
夏阎问:“你寻到了吗?”
老宫女道:“老身亦在寻。”
夏阎顿时愣了下。
敢情玉京城里的两尊BOSS都藏在皇宫啊...这不是四阶宗师进无可进,是无法达到进入到这一步的。
可这BOSS已经活了至少千年了,竟是还没寻到自己的道?
这么难么?
夏阎想到自己羽化迟迟固化着,心底烦躁越盛,不过现在恰是个机会。
许多问题他无法问绣姬,但却可以问这老宫女。
夏阎便停下,行礼,作揖,然后才道:“我想请教,怎么才能寻到自己的道?”
老宫女见他居然行礼,有些好笑,又见他不似作伪,更觉有趣,便道:“不必与我行礼,只是些小事...阎大人若是无事,便随老婆子我走一程。老婆子也好讲给你听。”
“好,左右无事,便走一程。”夏阎应道。
两人相伴而行。
老宫女道:“想要寻到自己的道,就需要问心。
可这心,却不是在家中坐着就能问出来的。
人心蒙尘,需得多去游历,用天地擦去心中浮沉,然后得见本来心思。
据老婆子所知,每个人的道都不同。
有的人见了人间疾苦,便提起长刀,立誓斩尽天下鬼王,让人类能够行走的疆域变得更广...虽是斩鬼,但却是‘以杀见道’。
有的人想求天人合一,让自身融于天地,从此无我,继而羽化...此为‘合天见道’。
有的人想求第一,便拎着一双拳头,立誓战败天下群雄,登顶世间最巅峰,镇压天下...此乃‘以力见道’。”
听到这儿,夏阎忍不住问:“以力见道,镇压天下?这可能么?”
曹琼道:“可能。
前朝有过这么一个人,他镇压了世间三百年,无人敢违逆他,异国不敢入侵,国内无有动乱,后来他说了句累了,想去天上看看,然后...就羽化了。
但再也没回来。
他是我唯一知道成功羽化的人,再前再后,除了虚无缥缈、无可考证的古书记载,皆是没有。”
夏阎问:“他叫什么名字?”
“庞小小...”曹琼道,“他生来比较矮,练了武后又显得壮实,不像武者,反倒像个又黑又矮又壮的庄稼汉,而他身边的人都戏称他小小...以至于久而久之,没人记得他叫什么。
可后来,他镇压天下时,旁人就不叫他庞小小了,而称他为武帝。”
武帝么?镇压世间三百年...
夏阎沉默了下,觉得果然男人的帅不是靠皮囊......
“这位武帝,和曹姑娘是旧识吧?”他问。
曹琼露出回忆之色,然后轻轻点了点头,“可惜我枯坐大炎数百年,却没能够上天去寻他。”
“那曹姑娘的道是什么道?”夏阎又问。
曹琼摇头道:“我未曾见道,只还在擦拭心中尘埃得见本心的阶段。
可若要见到我的本心,我便需要杀一个人。
杀了那个人,我心中尘埃才会尽去,然后才得见道...”
“杀什么人?”夏阎来了兴致。
若是杀一个人就能见道,他也想杀。
“拓跋雷王...”曹琼缓缓道。
两人边走边说,而天已经彻底黑了。
曹琼道:“先寻处落脚,再慢慢说吧。”
夏阎点点头。
不一会儿,两人在广阔无垠的草地上找了处空地,坐下。
曹琼生了篝火,又从乾坤袋里抓出锅子,肉,还有一个装满水的水桶。
继而开始煮肉汤...
夏阎故意走开。
片刻后,再走回,曹琼已经把汤分好了。
夏阎直接喝下,没毒。
曹琼见他竟是什么都不怀疑,便直接喝了,也是暗暗更生几分好感,因此信任更增。
红火熊熊燃烧着,灰雾在外如漩涡般缭动。
两人围篝火而坐,置身在渺小似豆的光域里。
曹琼继续娓娓道来:
“武帝羽化后,拓跋雷王就入侵了前朝。
他的本命法术,能够影响人的精神,甚至让人产生错误的感悟。
于是,这拓跋雷王为了拖垮大魏...便乔装打扮,潜入魏国。
因为北莽奸细的存在,拓跋雷王知道了我大魏一个又一个的年轻天骄。
然后,他在这些天骄重要感悟的时候,动了手脚,从而...让一个个天骄还未成长起来,便纷纷陨落,轻则数十年不得寸进,重则当场吐血而亡。
不仅如此,他还害死了不少大魏宗师。
但他行踪隐秘,加上他的本命宝物实在古怪,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我大魏人才已经断层了。
而后,大魏更是出了叛徒,这叛徒与拓跋雷王一起......”
曹琼摇摇头,不欲再说,但她忽地又挑了挑眉,问:“阎大人知道这个叛徒是谁么?”
夏阎道:“无论是谁,都已经死了,不是么?否则...你要杀死的名录里,就不止是拓跋雷王。”
曹琼道:“他是死了......他罪有应得,百年不到,便自己老死了。
我没能出手,因为...我不是绣姬的对手。”
一幕幕往事,慢慢揭开。
曹琼道:“最开始,我并不是自囚在麒麟阁,而是被囚。
囚我的那个人,就是绣姬...
绣姬那老女人出手可真重,她动手,我就直接败了...
不过后来,我却又和她成了朋友。
毕竟,我能看出来,她虽然性格恶劣,但却是真的在守护着人族,而我和她并没有那么大仇恨。
后来,祖帝死了,她已经不再关我了,而大魏已灭,我一时间也不知道去哪儿。
便和她约定,我可以一直在麒麟阁镇守,但一旦听到了仇人的消息就会离去。”
老宫女侃侃而谈。
不知为何,她越是和阎大人相处,越觉得和此人亲切,这种感觉她已经近千年没有过了。
而夏阎想了想,忽地问:“那个前朝的叛徒,不会是司马家的人吧?”
曹琼冷笑道:“正是大炎祖帝......
不过,那时候,他还不是什么祖帝,而是大魏的一名重臣。
大魏任他为首辅,他却勾结拓跋雷王,谋逆篡位!”
原来还有这么一段历史...
夏阎忽地又想到了绣姬。
他问:“绣姬,强吗?”
曹琼默然良久,道了句:“一对一,她没输过。”
随后又加了句:“无论是谁。”
继而再加了句:“一对一,她不会输。”
...
...
午夜三更。
夏阎双手枕头,睡在旷野上。
仰头,星空被灰蒙蒙的雾气给遮掩了,而不得见丝毫明光。
这是灰域常有的景象。
不时间,灰雾里,沉闷如大鼓的脚步,窸窸窣窣的诡异声响在周边游离...甚至还有,巨大的童孔在不远处显现,好奇地凑近了,盯着这地上躺着的两个“食物”。
但“食物”身上散发着让它不舒服的气息,它就又走开了。
夏阎知道,这一切都是来自于大炎的气运。
正是因为有气运,所以大炎人和北莽人才能够在这末日般的世界里行走,争夺净土。
但气运之玄,人类却只知道使用,却不知道由来。
书院的国子学正是在研究这个东西,而现在最大的成果,只是在野外开辟一片净土...
夏阎曾从李太傅那边了解过,国子学这种“开辟净土”的行为,其实只是“拆东墙补西墙”,野外但凡多出一片净土,玉京城就会少一片净土。
只不过玉京城大,少了那么点净土,却是看不出来。
除此之外,净土的面积...年年都在减少。
可想而知,总有一日,这净土要全部没了,那一日...才是末日真正的到来。
“以杀见道,以力见道,合天见道,以德见道......
而要见道,首先要擦拭去心底的尘埃。
见了心,才能见到道。”
夏阎是明白了。
这羽化是个终极大坑。
也是这个世界的天花板了。
老宫女作为千余年前的人物,往前往后都只见了那“武帝”一人羽化,而她自己枯等了近千年,这才等来了擦拭心中尘埃的契机。
可想而知,这羽化已经不是难,而是...这片天地根本就没想过再让人羽化。
他也问了青娘子。
青娘子对这流程不熟,只说要么帮她融了小青,说定她复原后去天上看看,就能知道原因了。
夏阎信她个鬼。
夜渐深,夏阎辗转难眠。
“我似乎不仅仅是无法见心的问题,我...心底的烦躁似乎在每日俱增。”
他运转书山。
顿时,灵魂中那山峦散发出柔和的光泽,好似甘霖下落,让他那些烦躁稍稍缓解了下。
若是在三阶大宗师的时候,无论什么烦躁,夏阎这么运转书山,都能直接给压下......而现在,却只能压一会儿。
次日早...
雾气难得的散开了点,露出几道金色光柱垂落。
曹琼煮了早餐,与夏阎吃罢后,便要分道扬镳了,她要继续往北,夏阎却要停下。
分别前,夏阎再取出【黑线锚点】,道:“此物可以定位,甚至让我随时传到你附近,你若要杀拓跋雷王,最好将这锚点安在身上。
到时候......你若失手,我还能出现帮你一把,再不济,我能带你逃走。”
曹琼没有犹豫,取过【黑线锚点】,大大方方地放入了自己的体内,旋即她感到了其中“生命压榨”的效果,可这效果对她来说算是恰到好处...见不到心,见不到道,有什么未来好谈的?
而信任是相互的,夏阎信她,她也信了夏阎...两不辜负。
如此一来,她是孤身北上,但却是三名顶级的大宗师在同行。
夏阎正要离去,曹琼忽地想说什么,夏阎停了下,曹琼又没说,只是道了声:“珍重。”
夏阎也道了声:“珍重。”
随后去远。
曹琼重新启程,她本想说“与夏兄一见如故,可愿结义金兰”,她又想说“她有过一个结义大哥,那大哥的名字就叫庞小小......”。
但她没说。
因为此去,吉凶未卜。
便是要说,也等归来吧,否则岂不是情感绑架,拖着夏兄去陪她么?这不厚道。
...
...
夏阎回到麒麟阁,坐在岛上的绿柳下。
玉京城已迎来了夏天,天气渐热,白素璃也换上了轻薄的雪白襦裙,站在湖畔,横吹着长笛。
“如何才能拭去心底尘埃”这个问题,难住了皇帝...
他不得不停下之快过快的脚步,而开始沉思。
看着此时的小白,那玉藕段似的长腿,那俏丽的面容,那丰润的肌肤,那蜜桃似的翘臀,以及那越发如起伏山峦的胸部...
夏阎越发心烦意燥,各种旖念重重生出。
忽地,他霍然起身,横抱起白素璃,往大屋走去。
白素璃愣了下,旋即她意识到了什么,默默地垂下头......她之前的所有冷傲都是彷着绣姬的,而现在有了相公,她本来性子里的温驯便显了出来。
相公想要,便给他好了...
虽然怪怪的,可相公喜欢就好。
只要能让相公快乐,那她便也快乐。
她温柔地搂住夏阎的脖子,在他脸上轻轻亲吻了一下。
彭!
夏阎撞开门,粗暴地把她丢到了床榻上,如野兽般地喘着气。
白素璃微微闭目,等着承受接下来的狂风骤雨。
在相公心魔需要发泄的那些日子,她常常这样被相公对待。
可今天,她却没等来。
好奇睁眼,却见相公虽是在喘粗气,可却是停了下来。
夏阎轻轻道了声:“对不起...”
然后,他冲出了屋门,熟练地化作水鬼,瞬间来到了曹琼附近。
登高远眺,很快他就发现了附近一只在游行的北莽军队。
夏阎咆孝一声,手握长枪,冲入了那军队,宛如绞肉机突然驾临,血肉横飞,骸骨乱挑...
一阵厮杀后,这数百人的北莽军队全部死绝。
少年拄枪,站在残肢血河里,黑发披散,垂眸于地,喃喃着道出一句:“心魔...反噬了...”
“哥哥~~”
“哥哥~~~”
他感到身侧,有人在拉他衣服。
夏阎低下头,见到个可怜兮兮的小男孩正仰面朝天,看着他,口中喊着:“哥哥,哥哥~~~”
“我不是你哥哥,你是谁?”夏阎问。
话音落定,那小男孩又忽地消失了,彷是刚刚那一切都是他的幻觉。
夏阎皱了皱眉,收起长枪。
一阵杀戮后,他心情也稍稍安宁了些。
旋即,他身形一动,化作了水鬼,再回了麒麟阁,来到阁里后院的小膳堂里,点燃灶火,又往锅里倒了油,继而煎了两个鸡蛋,抄起,再放水,水沸腾后,再加入了面条...
片刻后,两碗热腾腾的鸡蛋面就做好了。
他捧着鸡蛋面,走出膳堂,白素璃正有些惶恐和担心地看着他。
夏阎满怀歉意地道:“总是你给我下面条,今天换我来。”
白素璃愣了下,然后露出微笑,应了声:“嗯!”
两人安静地对坐,吃着面条。
吃完面,小白要洗碗,夏阎却抢了过去,洗了起来。
“相公,你可以和我说说...”白素璃喊道。
夏阎道:“我心底蒙了尘,可我找不到去擦拭的办法...”
“我在阁里的一些古书上,看到过办法,我去帮相公找来!”白素璃匆匆走了出去。
膳堂的屋室一时安静了下来,午间的光传入,落地,幽幽晃着,显出一种奇异的安宁...
夏阎洗完了碗,静静站着。
忽地,他又感到有人在拉他衣角。
低头一看,还是之前那可怜兮兮的小男孩。
小男孩喊着:“哥哥~~哥哥~~~有人要杀你~~~”
“谁要杀我?你又是谁?”夏阎问。
可话音落下,那小男孩又消失不见了。
屋子里,空空荡荡,除了他,再无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