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特地等母亲屋里熄了灯才爬上墙头。

“哎哟我的将军大少爷，您可算回来了！”小旗在下头等着他，“我还以为您打算彻夜不归了呢！”

“别废话！快来扶我一把！”御不敢抬高声音，怕惊动了他母亲，回头又得挨一顿骂。小旗凑过去，一手托住他一只脚，只觉得肩头一沉又一轻，御便轻飘飘落在地上。

“我娘真睡了吧？”他迫不及待地问道。

“我一直注意着呢，夫人房里已熄灯了。”

“那就好。”御放了心，大步往自己屋里那方向走去。他屋里到晚都亮着灯，他母亲只要不问就不知道他不在府里，这倒方便了他晚归。

他推开门便唤人来给他解衣烧水，喝酒喝了一身酒味，可要好好洗洗。御又回头对着跟在后头的小旗道：“你再去厨房给我煮碗醒酒汤来。”

小旗愣愣地盯着屋里，片刻才惊醒一般回答：“是…是。”

御有些醉，所以没觉得小旗的反应有什么不对，于是他刚回头便听见屋里有人冷冷说了一句：

“你还知道回来？”

他顿时头脑一凉，酒意也散了，正解着衣带的手也停了下来。

“娘……”

“你还知道有我这个娘？”

将军夫人不知何时端坐在他屋里，只穿了件单衣，头发披散下来，紧抿着嘴。御能看见灯光下母亲的发里夹了不少白发，心里很不是滋味。

“那天晚上也是这样冷，”将军夫人哽咽着说道，“我也是这样，单衣披发，等你父亲回来。可我等了半宿，等到天都发白了，他还是没回来……然后就有人来告诉我，他已经不在了。”

“娘……您…”

“他也是喝了酒，酩酊大醉，掉进湖里淹死的！”

御深吸一口气，缓缓跪在地上，“娘你不要动气……我以后不会再喝酒了。”

“同样的话你已与我说了不知多少遍了，结果呢？”

他没敢说话。

“你不仅与皇帝醉酒，还…还跑去元和山，黑龙沼去，是不是还夜会了那黑龙沼的少族长？”

“我没有，我与吟梦只是好友而已。”

这话他自己说着都觉得心虚，不过他那句“没有”说的本就是实话，他虽倾心于那小黑龙，可他的确没夜会过她……

谁让她心里那人是曦昭呢。

那日吟梦来曦城，整日围着曦昭转悠，眼睛里闪着星星一样的光，可那光始终照在曦昭身上，半点没施舍给他。她回去后特地差人送了几片龙鳞过来，是给曦昭的。

他母亲不知儿子心里在想什么，“那你可能向我保证，以后若非公事，绝不会与那少族长再见面？”

“这…娘，这关黑龙族什么事？”

“不是为了她，你至于夜夜醉酒？”

御悄悄松了口气，解释道：“您误会了，我最近是与曦…陛下商论国事，不免要喝些酒的。”

谁知这话一出口，他娘态度立刻缓和了下来：“既然是与陛下商论国事，怎么不早说，别跪着了，天怪冷的，冻坏了腿可不好。”

“我儿也能跟你父亲一样为国分忧，你父亲在地下也能长眠安息了。”

御想，你若知道我跟他商论的“国事”是什么，怕是又要骂我一顿。

不过他嘴里说出来的是：“也多亏了爹和娘的悉心教导才是。”

“你可要多努力些，昭儿打小就比你聪明许多，又勤勤勉勉，不像你，从小贪玩到大……”将军夫人有些喋喋不休地说了下去，几乎要把他从小到大做过的事情都扒出来。御只能不停地“是”、“是”，好像他的确认真听了一样。

她说得不口渴吗？御听着都感觉嘴里发干，又不敢在他娘之前倒水，怕又被说一顿。正巧小旗这时候端来了热乎的醒酒汤，刚好给他解渴。

“唉，”将军夫人叹了口气，又说：“喝了这汤就早些歇息吧，娘知道说你再多也没用，主要还是得靠你自己，你身为人臣，又承袭你父亲的职位，现在虽是个虚职，但只要陛下下令，你便能带兵出征……”她这一说便又停不下来了，御连忙放下碗说道：“娘，您说的这些儿子都知道，我最近也在尽力辅佐……辅佐陛下，您就放心吧。”

听见御这么说，她才放了心，又叮嘱了几句才回房歇息。

他娘一走，御平日心里积攒的一些不快便再也挡不住了，决堤一样奔涌出来。他扔下醒酒汤，从柜子里摸出一罐子酒，揭开封泥就是一阵猛灌。

“少爷，您这么喝酒……这样伤胃啊！”小旗想拦下他，却被御冷冷地瞪了回去。

他怎么都不像喝多了的样子，可小旗就是知道他醉了，他这少爷醒着的时候嬉皮笑脸，喝到烂醉才会这样板着脸，眼神都带着寒气。这时候小旗可不敢跟他对视，就怕少爷一个不顺眼就一拳呼上来了。

“你说，”御说话也冷冰冰的，“我是不是哪里都不如曦昭。”

“这……陛下是皇帝，自然有他的长处，少爷身为将军，也应当是有自个儿的长处的。”

“可他做了五年皇帝，还等于是半个傀儡，”他打了个酒嗝，笑了出来，“我头上挂了七年将军的名头，连盔甲毛都没看见过，看来是真不如他。”

他又说：“那我问你，小旗，若你是个女子，要在我和曦昭两人之间选一个，你会选谁？”

“这这这……这我也……不知道啊……若真要选……那我便选少爷。”

御听了哈哈一笑，拍了拍小旗肩膀，赶他回去睡。小旗担心地瞧了瞧御，才退出去将门带上。

屋里人脸上的笑渐渐淡去，他举起手里的罐子想砸，举起来片刻又将它轻轻放了回去。

“不能砸……吟梦说自己喜欢温柔的人……”他扶着额，自言自语，“她也不喜欢酗酒的人……这么一说，我真不如曦昭，我没他好，也没他有权势，他是皇帝，虽然没掌权，但迟早有一天会的……那样的小公主就该嫁给曦昭这样的人。”

而且那时候也不是我救的她，是曦昭救她的，吟梦的确应该喜欢曦昭，而不是我。

第二日，有个消息震惊了曦城。

国相公子城乐被狱卒发现死于牢里，死状凄惨，浑身上下被人砍了二十刀，刀刀致命。城宁听闻此事，病情加重，当日廷议未能如期举行。

却有人在前西北议曹濯清家中发现一把带血的刀，濯清一家人立刻被关押进牢里。

而御醉酒在床，珑沉醉于藏书阁，浑然不知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