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吟岚
绮雪是鸢珀姐姐,也不是她姐姐。她们虽互称姐妹,实则彼此之间半分血缘关系都无,她们没有血缘,无父无母,生于天地,只是神王与后将她们牵引至此,才具现于世界。
这是云巅城藏了无数日月的秘密,吟岚当然不知道,知道这些的只有绮雪、鸢珀,还有正在云巅城里的神王九狱。
她们自小相识,共同长大,最终分道扬镳,唯一相同的是姐妹俩都没留在云巅城,只是一个客死他乡,一个苟延残喘。
绮雪是怎么死的,鸢珀还记得,记的很清楚。她死在茫茫雪原上,被鸢珀亲手埋进雪里,直到她的血被白雪完全掩埋,雪原就如从未有人来过一般静谧。绮雪躺在雪下,鸢珀站在雪上。
她们俩走的从来就不是一条道。
绮雪死之前对她说,她一生从未食言过,只是这次…怕是不得不了。
如今好几次鸢珀都要松口,可每每看到吟岚深埋在眼底的孤寂与心碎,她就不愿再提了。
至少给他留个念想,也是好的。
现在吟岚给她提了另一个难题。
“我现在最担心的,还是梦儿。”
鸢珀将最后一滴酒倒进喉咙里,她有些醉,整条手臂无力垂下,白瓷瓶子从手中滑落,掉下悬崖。
“我不知是什么缘故,换言说,我是不敢想那个缘故……”吟岚沉声道,“梦儿她,不能化形。”
“化形?”
“是…这本来不算是问题,我黑龙族存世上百万年,就从未有过这样的事情…”
“你说清楚…”
“这么说吧,我族与别族不同,你看别族孩子出生时皆是原形,耳朵是耳朵,尾巴是尾巴的,待长到一定岁数之后才学习化形。而我族孩子在母亲腹中待的时候短,生出来还是个蛋,母亲便隔着蛋壳教胎儿化成人形,于是孩子破壳而出时便是人形,长大后再变为原形。”
“那吟梦…”
“我起先不知这是要教的,我又没生过孩子,绮雪生下龙蛋后不久就走了,梦儿全由我来照顾,自然没学过如何化成人形,我只当所有孩子都是这样,一出生就是人形……等到梦儿百岁时,同龄孩子都能化形,而她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前些年终于变出一对儿龙角,也不知怎的,隐不去了。”
“你们常以人形生活,这应当对她生活没什么影响吧?”鸢珀有些不解。
“自然没什么影响,可问题并不在这里,我吟岚除了绮雪一生不会再娶,绮雪不回来,我也只会有梦儿一个孩子,理所当然她就是下任族长,族长之身不能化形,对我来说是没什么的,主要是族里长老……他们对此事颇有微词,说梦儿人类血统太多,今后万一两方对立,她定然会偏向人类,将我族上下推入不仁不义的境地……”
“这是什么话,她难道就不流着黑龙的血了吗?这话倒像是在说她会做个叛徒!”
“你说的对,梦儿的确性子像我,软弱无能,唯一硬气了一回,是违逆长老的意思娶了绮雪,此后绮雪要走我也拦不住,现在那些人欺负梦儿我也拦不住……”吟岚低着头,话语里充满着沮丧。
“我真是个废物……”他又说道。
鸢珀不知该怎么安慰他,想起小时候第一次见吟岚时他便吓得不轻,三人一起玩耍,吟岚总是被她欺负的那一个,后来吟岚渐渐大了,也会反抗一些,到最后也能反过来欺负她了。
她以前一直以为吟岚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一记能记好多年……现在一看,完全不是当年的样子啊……
“我小时候轻狂顽皮,却被父王逼着做出个公主的样子,要亲和恭谨,形态端庄。当我得了‘赦令’,能放开来玩,便调皮地不像个女孩子。所以白羽才是我们中最好脾气的那个,真不知道他怎么忍的了我们的。”
“我不想梦儿再步我后尘,甚至比我更无力了…”他抬起头,夕阳在他红眸中缓缓坠落,在人不知不觉中没入远山,“她若还待在黑龙沼,只会像我一样。”
“那你的意思是——”
“正好她前几日与我说了,想出去走走,见见外面的风土人情,我起初还犹豫,又想了几晚,还是觉得放她出去比较好。”
“你是想,让她跟着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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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波在马车上裹成了个球。
他们从与鸢珀分开起就一直往南,琉璃害怕追兵,于是昼夜不歇赶路,生生累死了两匹马。
两个车夫拿着钱去二十里外的镇子买马,结果一去不返。无奈琉璃只能拖着病重之躯,步行而去,车上衣物干粮什么的他带不得,只能将车藏在隐蔽处,让波波和樱互相照看。
波波生怕林子里钻出什么毒蛇猛兽,一口咬掉她的脖子,樱胆子大,便让波波睡在车里,她睡在车门口处,时常看看外面的火堆有没有灭。
琉璃走前特意叮嘱了她们,林中野兽最怕火光,只要篝火一夜不歇,便不会有什么猛兽光顾。他本意是想让二人轮流烧火,可波波一睡就死,直到天色大亮。
可怜樱忙活一晚没敢闭眼,也没舍得叫醒波波,熬了一晚上,天亮才倚在车轮上睡着。
到中午时候琉璃才牵着两匹马回来,他虚弱极了,还没爬上马车就摔了下来。波波一人把两个人或拖或扛地弄上马车。
越往南越冷,波波衣服也穿的越来越多,到最后裹成了个球。
这个球靠在窗边吹冷风,樱在赶车和琉璃在睡着,她一个人发呆,不知什么心思。
其实她什么都没想,想了一遍从来到这个世界到现在所有的事情,想到最后脑袋空空的,也就什么都没想了。
她其实心里也是有些难过的,也只有平静下来才能感受到芝麻大的一点。
也是因为,这些事情太难接受了,太不可思议了,于是她选择不想,把自己裹成一个球,躲在球里,周身是暖的。今天的冷风吹得她头脑清醒。
她这里能见到雪山了,高高的,顶上都是云雾,便像是山插入云里,山顶上的雪在阳光下白的发亮。马蹄子声听得人眼皮子直耷拉,冷风一刺在脸上就生生的疼,刺醒了她。
马车竟然停了,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波波探头出去一看,是个周身裹得紧实的中年男人,正在问樱子车上是否是送上山的货物。
樱子答不是,那男人竟做了个“请”姿势——向着他们刚刚来的路,说道:“请各位原路返回吧。”
PS:今天更新的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