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等了，殿下。”

鸢珀应了一声，跟着漓耀从高处攀下，这山体崩裂后只余碎石一堆，底下一个巨大深坑，昔日城池遗迹，还能依稀看见形状布局，剩下的三个灵魂便在深坑中，雕像的碎块便在它们周围散落。

琉璃也跟了上来，只在他们身后几步远，不急不缓地走着。

“其实在下还未敢问公主……为何要插手此事？”

鸢珀脸色分毫未变，却反问道：“族长指的是何事？”

“公主觉得在下说的是何事？”

“族长觉得鸢珀所为何事便所为何事吧。”

琉璃面无表情听着两人对话，觉得这些人说几句话可真难，让人干着急，前后左右那么几句话，绕了好几圈，还听不懂是什么意思。

“哈哈，”漓耀竟笑出几声，“公主甚是有趣，想来以后在七十二城，我凤凰族与殿下一行定能相交甚欢。”

几句话间三人已到大坑底部，鸢珀着实嫌地上碎石咯脚，找了块平坦地方站着。漓耀也在她身边站着，左手一翻拿出一只瓷碗，也不知是从什么地方变出来的，他右手一翻又变出一团雪球，放进碗里，静静等着雪化开。

“冰寒之地无法取水，在下便化开雪水为用。”

“要水做什么？”

“殿下一会儿就知道了。”

碗里的雪在漓耀催动下渐渐融成雪水，漓耀便对琉璃说：“借将军佩刀一用。”

琉璃心有疑惑，但还是把晨星抛给了他。

漓耀端起刀，上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赞道：“好刀，只是血腥气甚重，看来将军用它杀了不少活物。”

琉璃冷哼道：“刀本就是杀人之用。”

凤凰笑而不语，把刀握在手里掂量两下，又将碗递给鸢珀：“烦请公主帮在下端着。”

鸢珀不知他想做什么，接过碗，便见到漓耀右手持刀，左手一抬，腕上就出现一条血缝，血很快成股流出，滴进鸢珀端着的水碗里。凤凰的血是金红色，流进清水里，像红色的墨一样晕开，很快一碗水就也变成了金红色。

他洁白手腕上留下一道不小的伤口，这样的人即使是在他身上留下道擦伤都不适合，鸢珀把随身带着的帕子撕成长条，展开，示意漓耀把手伸过来。

琉璃把头偏向一边，耳朵里听那只凤凰说：“多谢殿下。”

漓耀垂下手，宽袖便遮住了手腕。

“多谢将军借刀，刀也还给您了。”

琉璃看都不看，耳朵捉着风声，待晨星距他半步远之时伸手牢牢接住，他也学着漓耀的样子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晨星，好刀，若是给它配个鞘该多好。

他用了五十年学会了师父教他的刀法，学成那日，师父赠他一个长条的盒子，打开便是这把晨星。晨星无鞘，师父说天上星辰毋须用个罐子禁锢着，失了自由也不好，要用时召出来使唤便是。

但现在琉璃想给晨星做个鞘，用最好的材料，把这把好刀禁锢住，也是禁锢自己。

漓耀已和鸢珀走到散碎一地的雕像跟前，他端着那碗血水，对着那团黑漆漆的光，以指点水，泼洒出去，滴在光团上，发出“嗤嗤”的异响。

那光团蠕动起来，有什么在其中挣扎，又被束缚着，忽然有个长颈从其中探出来，现出一只鸟头的模样，还带着羽冠，它似乎想张开喙，发出悲鸣，漓耀手腕一抖，小半碗水便当头泼在那鸟颈上。

光团挣扎了几下，血水化做金红的光，紧紧缠绕住它，鸟颈便被硬生生拉了回去，又变回了光团，它还在挣扎，但也渐渐不动了。

凤凰用同样的方法，将血水泼在了另两个光团上。

“成了，”漓耀脸色有些苍白，“这是凤凰族的秘术，也只有凤凰族之人能做到以血封印族人的灵魂……但这法子只能保持三日，若要延长，需得每日用血养着，不然灵魂便会挣脱出去。”

“三日……我们便只有三日了。”鸢珀喃喃道。

天虽黑着，可其上黑云仍能让人看得一清二楚，从黑云生成之时起雪城便能看见，现在鸢珀能笃定伏也已知晓，他必会派兵马前来。这三日内，她和琉璃必须赶在伏到来之前解决这些邪物。浓云里还有无数枯骨翻滚，随时都有可能落下来，像利箭一样把人射成刺猬。

她也清楚漓耀的话只能信一半，凤凰族的族长长得人模狗样的，却满嘴不是实话，让人不知如何去信，也不敢去信。但想想她鸢珀又何尝不是如此，说话半真半假，到最后连自己都半真半假了。

报应，这的确是报应。

漓耀扔了那只碗，正欲告辞，忽又想起他手腕上系着的帕子，伸手去摸了摸，这帕子竟不是丝绸，而是棉布做的。

“公主啊……”他叹道。

……

鸢珀则在想要怎么解决这三个满是怨恨的凤凰。

“琉璃，你觉得是谁？”

“公主不是说过……”

“我那时只是猜测，事实如何，又要如何做，我们却不知。”

一声长鸣惹得鸢珀琉璃二人都往漓耀那里看去，他已化回凤凰的模样，凤凰身形颇大，双爪秀美而纤长紧实，尾羽整洁，在乱石上轻轻扫过。冬风萧寒，凤凰全身的黑羽也随着风向而动。

“小辉那时已被我亲手所杀，也是我亲手所葬，他从小到大没受过父亲半分关爱，我便私心里将他与父亲母亲同葬，父亲的葬礼繁琐，费了些时日……所以我再入陵墓时，只有他的棺盖敞着，而尸骨早已不知所踪。”

琉璃猜道：“可我知他只余灵魂寄宿于他人身上，既然他尸骨失踪，会不会也与此事有关联？”

凤凰闭了湛黑的眼，又缓缓睁开，他仰起长颈，眼中映着刚刚破晓的天空。

“我对不起小辉……他是我弟弟，我却亲手害死了他，他要恨我，我都认了，这是报应。无论是谁，哪怕是神也好，犯下过错之人，终会遭到报应。这道理我懂，小辉也懂，冬青也懂……我凤凰族既然答应助云巅城公主一臂之力，便绝不会食言，这是为了小辉，也是为了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