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匆忙赶到，却扑了个空。

他还特地挑的夜里来，生怕被人看见，结果来的不巧，只能对着空无一人的屋子发愣。夜里这么冷，月色倒是刚好，他现在回去找鸢珀商量恐怕也来不及……

干脆顺着路找一找吧，碰碰运气也比浪费时间要好。

小院的门口有马蹄和车轮的印记，翻出来的雪和泥土还很新，他们应当刚走没多久，琉璃不走大路，专挑树叶枝杈间能下脚的地方走，所行之处白雪纷纷，仿佛又下了一场雪。他也不往一个方向走，只在树枝间越登越高，上了树顶，还觉得不够，凭着这个高度又攀上了树边的断崖——这里是附近最高的山了。

站得高看得远，琉璃三下两下登上顶，在山顶上向下望，方圆的山水悠长，就都收在眼底。雪在夜里也是暗的，铺在林子上，活像糕点上的糖霜。而这附近十里，莫说村庄，就是连人迹都难寻，琉璃就着黯淡的月光在树木丛林里寻找，若不是他眼尖，还在真发现不了天际线上那一小块，那里似是一座高塔，高塔是人建的，定会有人迹。

波波到夜里果真睡不着了，她坐在床上，盯着窗外，旁边是睡着了的暮暮和樱。

这村子本来就没什么人，他们不久前刚到这里，向老得只能躺在床上喘气的村长借宿，村长的大儿子也是个老头了，拄着拐杖，慢慢悠悠带着他们到一间空着的房子，让他们在这儿歇息一晚。房子里家具陈设一应俱全，只是都落了灰，似乎还有老鼠。

老头说，村子里有二十年没陌生人来过了。

梦允搓着手四下看了看，问道：“那村子里没有年轻人了？”

“二十年前就没什么年轻人了，年轻人都被拉去打仗，丢下孩子走了，就再也没回来过，孩子长大了，嫌这地方偏僻，都到附近的大城里去生活了。”

他说着说着叹了口气，“唉，不过走了也好，这村子本来就荒凉，要什么什么没有，哪有城里好，锦衣玉食，快活的不行。”

城里就一定是锦衣玉食了吗？波波嗤之以鼻，她可没忘自己曾在城里差点饿死的经历。

无论如何他们有个地方歇脚了，波波却对着如瀑的月光愈发精神，一直到她觉得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看见梦允散着发，只披着一件外袍出来。

她正对面有一人，波波认识，是琉璃，他也不知是什么事情，三更半夜的过来，还把梦允叫了出去。

两人对话的声音不大，但村子里寂静，波波能听得到一些。

琉璃说来说去都是寒暄，波波听着没什么意思，越来越困，这时琉璃忽地压低了声音在梦允耳边说了一长串话，波波只能看见梦允侧着耳认真听，自己却半个字都听不到。

“我知道了。”梦允听完就说了这么一句，琉璃点点头，别的什么都没说便走了。

琉璃来找梦允是为了什么事？

波波正想着，梦允就转过身回屋了，不一会儿她就听见房门口有脚步声，波波也不知怎么想的，立刻躺下来，把被子裹好，闭上眼睛，呼吸平稳。

门开了，似乎有人进来，不知道是谁，波波什么都不知道，她直到第二天醒来之后，也只记得那人仿佛坐在她床边，冰凉的手握着她的手，有什么东西在她脸上轻轻拂过，像羽毛，也像风。

她又做梦了，但这次梦里只有月光，月光像潮水，将她从头到脚都完全淹没，她不能呼吸，有谁掐住了她的脖子，然后又松开，耳边只剩下一声长叹。

有人从水中缓缓站起，长裙的裙摆融在水里，她拥抱住波波，嘴张了又张，最终只吐出一声一模一样的叹息。

而外头的屋顶上，梦允坐着，琉璃站在她身后。

琉璃说：“我知道了。”

……

“果真是他。”鸢珀皱紧了眉。

“他还真舍得下血本，四条命，四条人命血祭出了个怪物。”

“不过还好，我从城主府走了一遭，知道该怎样砸了这个雕像了。”

琉璃去找梦允，鸢珀则去了城主府。她顺着梨告诉她的路线，从城主书房书桌下摸出那三把剑，把它们分别插进城主府三个红釉花瓶底座的缝隙里，向右转三圈，听见机关开启的声音后，再去书房里掀开东北角的地毯，地毯下面有个把手，拉出三指长，向左转两圈，再按下去，向右转三圈，暗道便打开了。

梨说这种开启方法只有历代的城主知道，而她自己是怎么知道的，她也不肯说。

进入暗道之后，走一小段路，会看见个三岔路口，走最右边的那条，另两条后面都是陷阱，而且是死路。

这条路的尽头便是结界。鸢珀仔细感受了结界的波动，费了一番功夫才将它打开一个小口，不过也够她进去了。结界内是个陈设简单的书房，桌上放着纸笔，还有一本厚厚的书。

鸢珀简单翻了一下，书里头记载的是雪城从古至今的所有历史，事无巨细，而且这本书还在不断变厚，鸢珀翻到最后一页，发现它里面的字还在增加……它竟是在自动记载着历史！

也难怪它会被封印在此……鸢珀考虑了一下，决定把书带走。

她没想到的是，手里的东西一接近结界就开始发烫，等鸢珀注意到的时候，书页已经快点着了。于是她赶紧把书放回桌上，用手摸着温度，直到书又变回原先的样子，她想了想，还是先只找出关于那雕像的内容，别的东西以后再来看也不迟。

“雪城的先祖果真不简单。”琉璃听了鸢珀所说的见闻，不禁陷入沉思。

“他们真的是人类吗？人类尚且如此，在九族之中，是否还有更多我们参不透的东西？”

琉璃想到了蓝焰，他对蓝焰也是一无所知，只知道它蕴含着凶残的力量，这力量能为他所用，如果有一日他控制不了蓝焰的话，恐怕也会被活活烧成灰烬吧。

“公主，你天生所带的力量也是我们所参不透的，你知道它的来历吗？”

鸢珀沉默了许久才道：“…我不知道，但我生来就带着它，它几乎能使我不死，九狱似乎也能使用这种力量，而且还是从我身体里汲取的……或许说，云巅城之所以能存在，也是依靠这种力量支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