漓耀说过我一辈子都是他弟弟，可没想到一辈子这么快，说是白驹过隙也不为过。
而我是他父亲多年以来的心结，他想要我死，又不愿背上弑子的名头，想借人类之手除掉我这个心头大患，他甚至千方百计地想要证明我真的死了，结果我让他失望了，我没死，还活的好好的，甚至什么都想起来了。
所以他急了，他怕我脱离他的控制，像当年血祭族人的叛贼一样杀回凤凰山，把他精心栽培了几百年的儿子赶下族长之位，并将他背信弃义、丧心病狂的的行迹公诸于世。人老了就总会偏执一件事情，这次他几乎疯了，疯了一样要杀了我。
能给我打上妖魔印记再流放到人类中去的人怎么会蠢到亲手杀我呢？他把刀放进他儿子手里，跟他说，母亲的病是因为我的诅咒而来，如果我早早死了，母亲就不会死，也不会有那么多无辜的人丧命。
鬼知道我究竟犯了什么大错，竟然一出生就有人欲致我于死地，我想我上辈子肯定是跟他有什么血海深仇，直到这辈子都不肯放过我。
哥哥他……说我是他弟弟，他不会杀我。
我问过他，如果真的是我害死了母亲呢？
哥哥想了很久，说，那我也不会，生死皆有命，哪里是区区一人的诅咒可以左右的。
或许那时候我被感动了吧……我竟然相信了他所有的花言巧语。
也或许他父亲真的疯了，竟然以死要挟，要他杀了我。
我还记得那天，那天下着雪，七十二城北境甚少下雪，一年不过两次，那次是刚过年关，人们门头上挂着的红灯笼还没撤下去的时候，小孩子都穿着新袄子在雪地里玩耍，天上就飘着雪，安安静静的，无风也无雨。我原本以为我能安安稳稳的苟活一阵子，至少让我教会村口猎户家孩子怎样用他父亲的弓箭也好。
可漓耀他父亲找上门来了，我从没想过会这么快，他就像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乘着他鎏金的马车，拉车的是三只火红的凤凰，雪都不敢在他的车上停留，我就站在地上，仰头看着他，我好像从小到大都是仰视他的。
他从马车里出来，我瞧着他的脸，我大约跟他是有几分相像吧，或许也很像，可我那时候没有镜子，我现在也记不清我以前长什么模样了，但是总归有条血缘的链子连着，不至于一点都不像。但是他眼里只有我的眼睛，暗红色的眼睛，是诅咒的颜色，这颜色从来都象征着不详，所以我就该死。他递给我一把匕首，还是用帕子隔着递给我的，我在他眼里或许就像个恶臭的垃圾、腐尸，连接触都是降了他族长的身份。
说来也是可笑，我记事以来只见过他两面，一次是他要我离开凤凰山，另一次是要我用他给的那把匕首自尽。
我把匕首原样奉还给他，他竟然就这么用手接了过去，我以为他嫌我脏的跟老鼠一样呢……然而我没想到，他抓着我的手，把匕首送进了自己的心脏里。
我问他，你究竟有多恨我。他没有回答，一个字也不肯说，只是回头看，看他宝贝儿子有没有看见那一切。他终于随心所愿了，漓耀就在背后看着，看着我把匕首捅进他父亲心口。
那老家伙憋足了气，喊着、呻吟着，让漓耀杀了我，我那可怜哥哥，被他亲生父亲利用了都不知道，他竟然真的…真的拔出剑，一剑就捅穿了我的喉咙。
死之前我还能记得那种疼，是伤口疼，是血流出来很疼，还有心裂开的感觉……很疼。
那之后我死了，也没死，或许真的是诅咒作祟，我的灵魂还活着，身体已经被那些拉车的凤凰不知道带去哪里了，我眼睁睁看着那老家伙死在他儿子怀里，他到断气嘴角还挂着那种得逞的笑，我觉得恨，也觉得痛快。痛快，为何不痛快，他终于死了！
但是我不能死，我还有仇要报，漓耀亲手杀了我，我就得把他给我的疼统统悉数奉还，我还要让整个凤凰族看看，饱受他们唾弃的我，会怎么样把他们踩在脚下……可是我死了，被我哥哥亲手杀死，我只剩下虚无缥缈的一缕，连归处都不知在何处。
所幸，我遇见了云巅城之主。
他向我许诺，他会予我重生，但我必须为他所用，九狱复活了我，他给我找来一具肉体，让我的魂魄附于其上，但我依旧感受不到疼，也感觉不到热和冷，我还是死的，但我也是活的。
……
“所以你就是为了报复漓耀？”
“以前是，现在或许也是，但不会是那么简单的想要报复了。”
琉璃了然，世间诸事，从不会像人想的那样简单，就比如你想出门买一块糖，却带回来一斤兔肉，或者钱丢了哭着回来，什么都没有。他也想过报仇，文杀了他父母，杀了他，但她又含辛茹苦将他抚养长大，他想报仇，也不知道给谁报仇——他连自己父母是谁都不知道，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何况谁又能轻易忘记别人给的恩情呢？
“他一直以为我死了，直到有人告诉他我可能还活着，所以他才会千里迢迢的跑到雪城来吧……但那天我跟他见过面了，他还像小时候那样，叫我小辉，我不敢应他，因为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再变出一把刀出来，捅进我喉咙里，那真的挺疼的。”
樱说：“可你明明…感觉不到疼……”她还有些害怕地瞧了瞧十步开外躺着的半具身体。
“我的确感觉不到疼，但是，”辉指了指胸口这里，“这里…还是会疼的。”
他自嘲地笑了一声，“我知道蔓蔓死的时候，也疼了，我看见漓耀的时候，听见他叫我小辉的时候，也疼了，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我还是活着的，只有活着的人才能觉得疼嘛。还有……”辉抬起头，玩味地看了樱一眼，“你认识那个叫波波的女孩子吧？漓耀对她……可不一般啊。”
要知道，凤凰族赠予他人尾羽，只有一种意思——求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