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波就这样趴在漓耀背后的绒毛上，也不知是晕还是睡了过去。

雪从沉闷着的天上悠然而下，停在凤凰的羽毛间，也停在波波的睫毛上。直到雪在漓耀的翅膀上积出厚厚的一层，又从羽毛上抖落下去，他们才登上崖顶。

或许就是那之后漓耀抹去了她的记忆吧。

然而她现在也不知怎么的，不遗巨细，全都想起来了。

但是漓耀走了吧，他回凤凰山去了，那里才是他的家，家里或许还有一位面容娇俏的佳人，含情脉脉地等着他回来。

而她不过只是个……路人而已。

……

琉璃赶到时，樱跪坐在地上，眼神慌乱无助，细剑被她扔在地上，孤零零的，像个被抛弃的小孩。

她感觉到琉璃来了，僵硬地转过头，满面泪痕。

“怎么了？”琉璃关心道。

樱皱着眉摇头，似乎不太愿意提及刚刚所发生的事情，琉璃也知趣地不多问，只检查了她后背的抓伤，还好，应该能撑到他们回雪城医治的时候。

辉的情况就不容乐观了，至少琉璃看着是这样的，他那具身体似乎受了很严重的伤，但他本人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轻巧地左躲右闪，又适时地攻击来敌的要害，通常都是一击即破。

琉璃很想装作没看见他那散落一地的“内脏”。

不过辉的身体很有趣，他身上一滴血都没有，那些怨气结成的怪物是不会流血的，所以他自己也不会流血，或者说他真的是个死人，一个活生生的“死人”。

或许九狱真的有法子活死人，这种叛逆天道伦常的事情，也只有他干得出来了。

“琉璃……”樱突然叫他，“那里有个洞口。”

琉璃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真在街道尽头的乱石之中有个不小的洞口，他们刚进来的时候竟然还没有发现。

“那里会不会通着外面？”

“去看看便知。”

辉解决了最后一个黑妖怪，回头时才发现樱和琉璃已经不见了。

他没好气地说道：“生者在这死者之地乱闯，可是会闹出人命的。”

说完他又看了一眼地上早已干涸的血迹，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这血迹上残留的气息他很熟悉，十有八九是凤凰族的人。

难道漓耀还带了其他人来吗？他的心腹四兄弟，明明早就只剩下冬青一个了。

但是他看见冬青没有死，死的又会是谁呢？

……

他们似乎闯错了地方，这山洞里的山洞越往里走越深，半点光都瞧不见，反倒越来越热了起来，琉璃心道这山里大约是有岩浆流动，所以才热，他之前去雪城的山里看过，那里头一年四季都是热乎乎的，人们在里面都得打着赤膊，不然真会中暑。

樱后背伤口又难受了起来，琉璃不得已又用蓝焰烧了一会儿才好些。

直到后面，他们只能依靠琉璃的火焰才能勉强看清楚路，周遭却是越发灼热，一直走到尽头，二人发现一扇木门，才深感不对。

琉璃动作轻悄悄地推开门，门后面又是一条宽广的廊道，上下左右都有被开凿过的痕迹，更不对劲的是两边墙壁上还装着灯。

前方似乎还有人声，琉璃示意樱在木门这头等着他，他则矮着身体向声音方向潜去，到了离人不近不远，刚刚好能听到说话的地方，才静下心来查探。

那些人在喝酒，四五个人围着一个小方桌，上头摆好酒肉，一人面前一个海碗，脚边挨着的都是酒坛子，他们喝酒最是豪爽，说一句就是一碗干。琉璃仔细听了几句，无外乎夫妻家常，今日这家婆娘伤了腰，明日那家婆娘给他纳了双好鞋，都不是琉璃想听见的东西。

琉璃正欲离开，其中一人的一句话让他停下了脚步。

“我们这一遭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有心说自己家女人，恐怕没那个命回去跟他们享福。”

那是个瘦干的男人，跟其他人一样赤着上身，嘴边都是乌青的胡茬，几人中也只有他满面愁容，海碗里的酒也好像变成了苦酒，喝的其他几人都胃里发苦。

“可不是吗，被征召下矿的人，有几个是能活着回去的？”另一个略壮的男人附和道。

又有个人闷下去一碗酒，眉毛一抬：“我只希望今年能多出点矿，没准城主一高兴就放了我们回去呢？也不用没日没夜的在山里劳动，连个太阳都看不见，日子过着过着都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只可惜我家婆娘一个人带着四岁的儿子，我要是回不去，也不知他娘俩怎么过活……”

琉璃听见脚步声，只见一个瘦高瘦高的男人走过来，他是这几人里唯一穿着上衣的，下巴还蓄着一撮小胡子，他趾高气扬地喊道：“别想了，城主下了命令，明日起全城增产，只怕以后没得歇息了。你们也少喝些酒，免得明天起不来又得被守卫用鞭子伺候！”

“这…”那略壮的男人忽的起身，“明明一个月前说好了干完这年，交上去的矿够量便让我们走的，怎么又反悔了？那么些兵器，七十二城是不够用吗？”

“七十二城打仗了！只要那仗还打着一天，你们就还得在山里挖一天，北方人都指着我们雪城的兵器过活呢！还有你们大可放心，让你们多干，金钱炭火棉花，一样不会少了你们家里人的，尽管干吧！”

瘦干男人嘴里的酒在舌头上下滚了一遭又一遭，最后不甘心地咽了下去。

“走吧，兄弟们，该干活了。”之前一直一言不发的人站起来说道。

“你们该往哪里挖？”瘦高男人又喝道，“前面就是木门了，那木门后面可是有怪物的，小心别挖到那里去了，你们后悔都来不及！”

说完他就转身走了，大约是到别的地方监工去了。

“他就瞎操心吧，那只是道木头门，要是真怪物，光一扇木头做的门还挡得了它吗？”

“别管他，兄弟们，我们挖我们的，听他吓我们……”

琉璃悄悄退了回去。

“怎么样？”樱急切地问道。

“是雪城的人，雪城的矿工。”

“雪城也有矿？”

“有，而且据说山里都是铁。”他们竟然能从雪城后面一路挖到这里来，这让琉璃不得不佩服，伏也的确开始筹备七十二城的兵器了，不过他手底下的人似乎对他这个命令……并不是太满意，不过这又关他什么事呢，琉璃要的只是兵器，又不是雪城山里打铁的人。

只希望他们别挖出个“黑怪物”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