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雪城风雪飘摇，一如往昔。往昔如梦，如过眼浮萍，盖不可追。人于雪原之上，生或死，都如浮萍一片，飘摇流转，不知所归。
有人死去，埋于雪下，有人活着，立于雪上。
“你确定人真的死了吗？”
九狱一身单薄褂子，衣摆在雪原的风里挥挥作响，神王的一张脸长得不亚于漓耀，只是少了几分凤凰的暖，多了几分云巅城的冷。那串沁蓝的珠子就戴在他手腕上，每颗珠子上都满是裂痕。
“回陛下，公主确确实实已经不在了。”九狱身边的黑衣人躬身回禀道。
“唉……带回去殓了吧，不要声张。”
“是。”
黑衣人抬首，露出一对暗红的眼睛。
“你也见到他了？”九狱问。
“是。”
“感觉如何？”
神王慵懒地背着手，语气像是在凉风习习的庭院里询问午膳吃什么一样。
黑衣人暗红的眼睛动了动，语气不变地答道：“没甚感觉。”
“就没觉得兄弟情深，颇有不舍？”
他笑了笑，语气依旧平淡的像杯白水：“属下连心脏都没有，又怎么会有不舍呢？”
“也是。”九狱“啧”了一声，抬手伸进他左心口里，神王的动作毫无阻拦，像是将手伸进水幕里一样，穿透了过去，“只可惜了这么好的皮相啊。”
九狱收回手，表情重归严肃：“遗迹里的东西可找到了？”
“属下办事不利，被里面的东西发现了，打草惊蛇，没能找到。”
“没找到就没找到吧，至少雪城看不见的命门已经被我们捏在手里了，这命门可不止一个，这里是个大的，城里面还有个小的呢。”
“那城里的那位……”
“由她去吧，不必管了。”
“是。”
……
鸢珀不知有多羡慕梨，或是羡慕每一个能被自己心爱之人如此倾诉衷肠的女人，可梨偏偏不记得了，些许是伤到了头才不记得的。
“我要是喜欢一个人，即使是我死了我都不会忘记他的。”鸢珀说。
琉璃在转角处蓦地停下脚步，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往前走。
伏没说话，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可是我爱的人啊，我怎么会忘……如果是梨的话，她也不会忘记你的。”
“可她叫我城主，你知道吗，她从来没私底下叫过我城主……”
“你要信她，深刻的记忆是不会消失的，她只是藏起来了，找不到了，你得帮她找出来，就像你刚刚说的，你们曾去的地方都重新走一遍，万一呢？没准呢？她就想起来了呢？”
琉璃心里一动，从拐角走出来，对鸢珀说：“公主，有个好消息，有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鸢珀瞥了他一眼：“有话快说。”
“行吧，你站稳些，别吓着了。”
“到底什么事？”
“好消息是，有人传信给我说，七十二城出现了一个人，自称——白羽。”
鸢珀顿时瞪大了眼睛，颤抖着问：“那……坏消息呢？”
“他已经成亲了，妻子是那个镇子里的歌女，名叫舞。”
大起大落。
鸢珀胸膛急促地起伏着，琉璃甚至能看见她全身都在发抖，不知是气的还是急的，其中或许还夹杂着期待与焦虑，又被现实狠狠地刺了一下，血流不止。
“你胡说八道什么？他怎么可能会成亲？！”她憋了许久，吼出这么一句。
“他说过的！只要他还活着，他就只会等我一个人！只会等我一个人的！”
琉璃想安抚她，却始终没伸出手。
“一千年了，我以为他死了一千年，结果他都另寻新欢了……”
她渐渐从疯狂变得冷静，伏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梨不知何时将门开了一条缝，神情悲悯，又深深叹了口气。
“不都是一样吗？”伏说，“梨忘了我，你那相好的忘了你，我们半斤八两了。”
“不，我不信的。至少我要亲自问问他，我要他亲口跟我说，我才信的……不然我怎么都不会信，你们有一辈子，我也有，大不了再来一千年，我等他想起来……”
她哭了，眼泪从眼眶里滚出来，落在衣襟上，地毯上，鸢珀不想哭，一直抿着嘴抹眼泪，琉璃从袖子里拿出块方帕，递给她。
鸢珀没用它擦眼泪，而是把它紧紧攥在手里，力道大得关节都泛了白。
“我们尽快动身，去七十二城。”
……
“喂，樱子，你说人会不会无缘无故忘记什么人什么事情？”
樱头也没抬，“你背段课文，背完就忘，也是无缘无故忘记了吧。”·
“可如果你印象特别深的事情，就这么，跟失忆一样忘记了呢？”
“你忘了啥啊？”
波波苦着脸：“我也不知道……”
“那可能是个梦吧，有时候你记得的事情也不是真的，是梦，是你自己以为是真的。”
所以漓耀也是…梦吗？
应该是梦吧，只有梦里有黑羽长尾的凤凰，凤眸里闪着寒光，尾羽铺在满是碎石血迹的地上，像张巨大的地毯。可是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凤凰呢，凤凰可是神鸟，而她自己顶多算个波波鸟。
樱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狐疑地看着她，总觉得波波是傻了。
她之前无故消失了三天，急得樱三天都没吃好睡好，回来时被人裹着毯子放在雪城城门口，醒来一问三不知，樱还以为波波是故意瞒了什么，谁知道她是真的不记得，这时候琉璃跑来跟她说，这事情也莫要再提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波波回来后经常提到漓耀这个名字，樱也留了个心眼，悄悄告诉了鸢珀。
鸢珀眉毛一挑，说道：“漓耀？不是凤凰族的大少爷吗？他会跟波波有什么关系？”
“可她回来之后就经常提到这个名字……”
“那就需要问问了，可我听说凤凰族的人两天前就离开雪城了，正反我跟他还会在七十二城会面，到那时再问他吧。”
樱还是担心波波：“那波波记不清那些事情了，该怎么办？”
“听琉璃的吧，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这样对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