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泽坤从储秀宫里出来之后,一肚子的气,也没有什么睡意了,只好重又回到了上书房里。
“皇上。”
李公公监完刑,光是看这个表情,也知道徐贵人的结果不是很好。
“皇上,打了二十六下,徐贵人经受不住,去了。”
徐贵人死的时候,眼睛都没有闭上,血水流了一地,就连搬她的那几个侍卫都于心不忍了。
“告诉她的母家,就说她得了病,今晚侍寝前暴毙。”
其实徐家也就只是大理寺少卿,并不是什么高官,徐家的女儿能进宫已经是皇恩浩荡了,就算是不找什么借口,他们也是不敢说什么的。
“是,皇上。”
“行了,把折子给朕拿来吧。”
上书房的烛火,从子时燃到了早上阳光洒进了窗棂里,宫泽坤才放下了手里的奏章,竟是一夜未眠。
“皇上,该上朝了。”
李公公自然也是站在旁边伺候着没敢睡,今早说话的声音都有些虚浮。
“准备一下,把那道圣旨拿上吧。”
那道圣旨?
难道是昨天说过几日再宣读的立后圣旨?可是,皇上不是说收起来的吗,这才过了一个晚上,圣心就变了一个意思。
“是,皇上。”
今日早朝,北庆王没有来,只是递了一道折子说是旧疾复发,躺在床上,不能起身,折子里还表明了他的立场――――莫南出征大漠。
这件事昨日就是没有论断,今日肯定还会再提,只是这件事和立后圣旨一起被提起来,就不知道朝里的人是要怎么想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俪妃莫氏,肃雍德茂,温懿恭淑,有徽柔之质,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静正垂仪。皇后之尊,与朕同体,承宗庙,母天下,岂易哉!唯莫氏德冠口,乃可当之,今朕亲授金册凤印,册后,为六宫之主。”
前脚的庭妃立后才几个时辰,这才几天,皇上就又重立了俪妃为后,诸位大臣的心里各有各的心思,但都不好在这里说出来。
“皇上圣明!”
“皇上圣明!”
何淮现在还站在下面,也是卑躬屈膝的行着礼,着实是讽刺。
周宇站在堂下,是第一个提出来异议的。
“皇上,俪妃莫氏前日刚刚犯了大错,被禁足在卿俪宫里月余,就这样被册立为后,难服人心呐!”
他是皇上一手提拔上来的,敢这样的就在朝上公然反对圣旨,也是心直口快,不善朝堂权谋的人。
“此事,周将军就不必多言了,朕心已定,北夏皇后也只会是莫氏所得,若不是不立她为后,那中宫就让它一直空着吧。”
中宫可是大事,几年几月的空着还可以,要是真的一直空着,实在是不成体统。
“皇上,立后是皇上的家事,老臣不便多言,只是这大漠的战事,实在不能再拖下去了。”
何淮站出来竟然是出奇的没有说莫然的坏话,而是拿出了大漠的事情,这倒让那些还以为何家会东山再起的那些人大失所望。
“大漠一事,就让周将军去吧,莫南就留在京城守卫,皇后大病初愈,也好与她就近照应。”
这个理由是最不成文的一个,都知道皇上并不是沉迷女色的,可今日不让莫南去大漠的理由竟然是为了陪皇后。
一看就知道是为了搪塞众人的借口。
“皇上,皇后虽然是莫将军的表亲,可也是男女有别,莫将军平日里也并非与之照应,要说起大漠的战事,难道还不比皇后的小病小痛重要吗?!”
人人都以为皇上封了莫氏为后,那自然会另眼对待莫将军的,结果还是不让他去大漠,防着他功高震主。
“朕,自登基之始,莫将军都是兢兢业业,但周将军也是从众多将士之中选出来的,论起带兵也是毫不逊色,就连莫南也是称赞过他可与之一比。”
“莫将军是北夏的肱骨之臣,大漠一事还未见得就那么紧急,要是一点的小事都要天下闻风丧胆的天下兵马大将军出马,让他国如何看待我北夏?”
“周将军是军中翘楚,既是可以为北夏出征,抵御外敌的。”
皇上都已经是这样说了,也没有谁可以反驳的了,再说了,这件事情的两个当事人――――周宇和莫南,一直是沉默的,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周宇还好说,他有皇上撑腰,这件事自然是不必自己争取,但是莫南,莫名的失了兵权,又被责令不得出征讨伐大漠。
夺嫡的功臣,皇位大半个都是靠他金戈铁马打下来的,结果却被这样的提防,也着实容易为人诟病皇上的心胸。
只是这样窝囊的事情,莫南还能这样的忍让,真的不像是他平日里的作风。
只有一个人,他的异议倒是出人意料的――――何淮。
“皇上,老臣认为,周将军年轻气盛,虽也是勇谋俱存,但是经验不足,不如让周将军和莫将军一起去往大漠讨伐外敌,这样即可以彰示北夏的国力,还不会为外人诟病,一举两得,胜算也是更大些。”
其实此话早就在满朝大臣的心里了,只是没有一个人敢说出来,也就是何淮这样不惧圣颜的人才会这样说出来。
只是,他何时那么支持莫南的了?按理说,他的女人,从后位变成阶下囚,就是因为俪妃,他怎么还会站在莫南这一边?
“何大人的意思是一军两主将?那对军心可是极大的动摇啊!”
刑部的孙侍郎是皇上那边的人,说出的话自然就是为着周宇,却不想何淮不是这个意思。
“孙大人,老夫的意思不是两位主将,而是兵分两路,分别从随州和羌州调兵,东西两路军队一齐出动,即是出其不意,又防止了漠北的铁骑夜行千里调兵遣将。”
平心而论,这倒是个好计谋,只是......
“那如果依何大人所言,兵分两路,但是如今只定下来了一位前锋,朝中已经没有可以为前锋的勇将,那又如何是好?”
何淮倒显得不紧不慢的说出了他的计划:“莫将军的威名已经是享誉了九州大地,由莫将军率领羌州的人马,从正面攻打大漠,即可以震慑敌军,又让敌军相信北夏的主力军全部在这里。”
“而周将军则率领随州的军队从后方截断他们的后路,所以孙大人所说的前锋,就是不必的了,由周将军一人统军即可。”
说完之后,他就抬头看向了宫泽坤。
宫泽坤一直在听何淮的话,不得不说,他既然是在朝廷中风雨飘摇的几十年里还能稳如泰山,除了手段过人之外,他的运筹谋略也着实是极为大局。
但是他的这个方法也有漏洞――――就是周宇。
一旦周宇临阵倒戈,转而帮着大漠的话,依他们的地形的位置,反过来攻打莫南带领的羌州军队那是易如反掌。
毕竟羌州的军队数量只有五万人,而大漠此次是出动了二十万大军,坚守一三五天还是有可能的,但是时间一长了,粮草万一跟不上,那整个羌州军只有全军覆没的下场了。
他不敢冒这个险,莫南他尚且不会全部委之以重任,周宇只是他从下面提拔起来分军权的人,适用于朝堂制衡,他就是更不敢了。
“朕认为,周将军初次作为主将,就执行这样艰难的任务,未免太过于为难了,还是由莫将军带领随州军从后偷袭,周将军正面迎敌。”
听到这句话,何淮的嘴角似是浮起了一抹笑,但很快就潜藏在他的话语了。
“皇上圣明,老臣思虑不周。”
大漠的事情也就是这样定下来了,五日后出征,皇上特意准予莫南这三日可以入宫陪伴莫皇后。
“皇后在宫里甚为清冷,莫将军即是快要离京,这几天就常来宫里看看她吧。”
“臣遵旨。”
这三个字是莫南在早朝时说的唯一一句话。
下了早朝,宫泽坤先去的是卿俪宫,第一个见得却不是莫然。
“奴婢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他一进卿俪宫,就让李公公把岑儿叫来了偏殿,没有惊动任何人。
“起来回话。”
“谢皇上。”
岑儿因为紧张,一张小脸煞白一片,比抹了粉还要瘆人,就好像是进了阎王殿一样,不过气急的皇上,倒是和阎王没有什么区别。
“朕,有几个问题问你,切要如实回答。”
宫泽坤不怒自威的气势,虽然是坐在珠帘后面,但还是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岑儿只敢低着头,强迫着自己去看地毯上的花纹和鞋履上的纹样,心里才能稍稍平静一些。
“是,皇上。”
他清了清嗓子,低声问道:“册立妃子那天晚上,朕去花居殿之后,俪妃去了哪里,你可知道?”
听闻这话,岑儿一怔,悄悄抬起眼透过帘子看了他一眼。
这都是几个月之前的事情了,皇上现在问这件事,还是在娘娘被立为皇后之后,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发现他的神情并不是很严肃的样子,岑儿才大着胆子开了口。
“回皇上,娘娘那日独守空房,心中难免郁结难解,与其独坐生闷,自是出去散心去了。”
她觉得这样的回答算是万无一失的了。
“行了,你下去吧。”
就这么一个问题?
“是,皇上。”
岑儿从偏殿里出来,直直就奔着莫然的寝殿去了,脸上的表情也是信息万分。
在她看来,只要皇上来了,就证明昨夜的徐贵人并不合心意,所以才会这么一大早得就来卿俪宫。
“娘娘!娘娘!皇上来看娘娘了!”
原本半卧着的莫然,听到这话倒也是猛然的坐起了身子,顺势朝着岑儿的身后看去。
却是什么也没看见。
“皇上在偏殿里呢。”
“他……为什么要去偏殿?”
还是不死心的,听到他来的消息,莫然心里确实是欢喜的。
“不知道,就是把奴婢叫去问了一个问题,就说娘娘立妃那晚去了哪里,奴婢估摸着,一会儿皇上就会来了!”
岑儿沉浸在莫然即将复宠的喜乐里,没有看见她渐渐阴沉下来的脸。
“他,是真的……这样问的?”
“是啊,皇上就问了这一个,就让奴婢出来了,皇上应该是想着要怎么补偿娘娘呢!”
岑儿还是心眼实,凡事只会往好了想,只想着娘娘会越来越好,却忽略了一些东西。
“还有,娘娘,您被册封了皇后之后啊,就会入主元坤宫了,那里可是历代皇后的寝殿呢。”
“娘娘?娘娘?”
岑儿疑惑看着她,自己说了那么多,怎么着娘娘还是这么面色阴沉,好像有些不开心似的。
“岑儿,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是,娘娘。”
她想着一会儿皇上就来了,她留在这里也确是不妥,没做多想,带上门出了去。
看着最后一丝阳光渐渐纤细,被关在门外的那一刻,莫然才是真正感到什么是万念俱灰。
补偿?
也就是岑儿才会把他的问话当成是对她的补偿。
在她的印象里,宫泽坤从来就没有对她做过这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