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泽坤去卿俪宫的路上,步子迈的出奇的慢,也不知道是因为近乡情怯,还是因为那一番话。
“皇上,咱们是去俪妃娘娘那儿吗?”
李公公跟在他后面,看着这个方向却不是去向卿俪宫的的方向,不免多嘴问了一句。
“恩?”
如果不是李公公刚才的提醒,他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现在正去的地方,不是卿俪宫――――而是舞月台。
“传步辇吧。”
走这么一段路,也是累的了。
“是,皇上。”
等到步辇到了卿俪宫的时候,徐太医已经在里面为莫然诊治完了,正在小厨房里煎着药。
“俪妃,怎么样?”
他没有进寝殿里去,而是来了小厨房里,徐太医原本向里面放药的手,一听见这个声音,吓的把药都掉了。
“老臣,参见皇上。”
“免礼吧,俪妃,还好吗?”
“回皇上,娘娘总算是醒了,但是身子也是虚透的了,只能慢慢调理,就是这个子嗣一事,估计这三五年的是没有希望得了。”
说到这里,徐太医惋惜的叹息了一声。
在宫里的女人,哪个不是如花美眷,哪个不是世家贵女,在宫里谁又能耗的起几个三五年的,俪妃这一次亏了身子,若是调理的好,还有可能怀上皇子,要是再有什么变故.......
“徐太医费心了,以后你就专门负责卿俪宫的请脉,俪妃要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问内庭去支。”
“是,皇上,老臣遵旨。”
徐太医把手里的药向身后藏了藏,虽然皇上并不熟识这些药材,但是还是以防万一。
宫泽坤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这个举动,转身出去了。
岑儿此时正在屋内为莫然疏通双腿,她昏迷这几天,双腿一动不动的,醒来的时候竟然有些麻痛难忍。
就是这样的疏通,她也是忍着让岑儿去做的。
“皇上驾到!”
岑儿一听见通报,直接站到了莫然的前面跪下迎接他,也是稍微遮挡住了她了一些。
“奴婢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她俯下身子,支撑的手臂都有些微微的颤抖。
而莫然在她的身后却是一脸的冷漠,好像这个屋子里并没有来什么人一样。
“免礼,平身吧。”
“谢皇上。”
三个人就那么僵持着,空气和时间好像就此就凝固了一样,十分的安静,可以清晰的听见三个人的喘息声。
宫泽坤看莫然的眼里充满着懊悔和自责,有着千言万语要说,也有许多问题想问,但是都无从开口。
一团乱麻,不能剪断,理还乱。
莫然则是眼神一如既往的空灵,在里面看不见任何一个人的倒影,只有黑色的瞳孔和历经生死的淡漠。
岑儿在一旁,既惧怕皇上会突如其来的怒气,也害怕他会再次对娘娘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只能是夹在两个人之间。
这样的氛围一直持续着,直到他先开口说了话。
“莫然,朕,对不起你。”
这一句话像是打开了莫然的感情开关,若是刚刚的她是一具木头人的话,现在的他就是一头疯狂涉猎的雄狮。
“啊!啊!”
先是狂烈的嘶吼尖叫,不住的颤抖着向床铺的最深处躲去。
怀里紧紧的抱着枕头,一只手死命的抓着被子,用力太大把指甲都已经劈断了,被子上染上了点点血迹。
“娘娘!娘娘!”
突然间莫然就从最里面窜了出来,站在床边张牙舞爪的,把手边所有能扔的东西全部扔了出去,都落到了宫泽坤的脚下。
岑儿顾不得什么尊卑了,直接爬上床去抓住了她的手,压住她的身子。
“娘娘,娘娘你冷静一点,小心伤着自己啊,娘娘!”
也不知道这个刚醒来的莫然怎么有那么大的力气,岑儿手脚并用的也没有压住她,她挣脱出来,直接就扑向了宫泽坤。
双手死死拽着他的领子,双眼恶狠狠的瞪着他,充满着红血丝,口中不断的嘶吼,这个架势,好像是要把他拆皮扒骨一样。
他紧盯着莫然的眼镜,好像是要从她黑色的瞳孔里看出些什么。
“莫然,朕对不起你。”
还是这一句。
“你这个禽兽!你就是个畜牲!你还我孩子,还我孩子!啊啊!啊!”
现在的莫然绝对是没有任何的理性和认知,她只是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还是一个被自己的丈夫亲眼看着失去了孩子的。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也是你的孩子啊,你为什么眼睁睁的看着他就这样没了!为什么!”
宫泽坤一脸复杂的看着她,不知道这话要从哪里说起来,但是看眼前的这个景象,就是他想说,莫然也不见得就会听他的解释。
“莫然,朕不是故意的,你相信朕。”
“呵呵!相信你?相信你会亲眼的看着我的孩子被庭妃害死吗,相信你你就会让我的孩子回来吗?!”
她现在满脑子里只剩下了最后那一刻的时候,他的冷漠不闻不问,他的绝情无比。
“莫然,当时朕...朕是被庭妃控制了,你相信朕,绝对不会这样看着你和孩子.....”
话说到这里,宫泽坤感到领子上的力气突然的一消散,眼前的人就已经是退到了离他三步之外的地方。
“不行,不行!我不能这样,我不能离你那么近的,孩子,孩子会不高兴的,他会怪我和杀人凶手站在一起的,你走!你快走!”
这个状态,和疯疯癫癫还真的而是如出一辙。
“你走啊!!走啊!”
莫然的不淡定和撕心裂肺的怒吼,真的震撼到了他,认识莫然六年,从来没有见到过她是这样的竭斯底里的样子。
他竟然有些不认识眼前的人了。
“莫然,你冷静一些!”
他先跨出了一步,莫然就向后退三步,直到她撞到了妆镜台上,红色的脂粉撒了一地,就和那天从她身下流出的血一样。
“别怕,别怕!你不会有事的,孩子,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莫然被眼前的红色刺激到了,有些近于癫狂的跪下双手拼命的把散落在地上的脂粉想要装进盒子里。
脂粉沾到了手上,和着地上被打翻的水盆,活生生的就和红色的血一样。
“啊!啊啊!”
不断的尖叫从莫然的口中发出了,她颤抖着,张开双手,不敢去触碰,也不知道该把手放在哪里,直愣愣的举着。
“莫然!”
站在一旁的宫泽坤一直看着她这样疯狂的举动,或许是被这样的事情吓住了,他有些无奈心酸的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迷离而这两个字却是想关闭她这一个关口一样,突然的就没了声音――――只剩下了她满是恨意的眼神。
“你救救他好不好,救救他啊!”
莫然重又跪倒在了他的脚边,手拉着他的衣角,就和那天庭妃来的时候一样――唯独一点,庭妃现在已经是白绫上的一片游魂了。
“莫然,你别这样,你有什么你冲着朕来,你别这样难为自己!”
宫泽坤只觉得自己此刻是怎样的无能,明明这个就是自己造成的,但偏偏就是无能为力,听天由命是他唯一的选择。
“莫然,你想要什么?你想要什么朕都会给你的!”
跪在他脚边的莫然,嘴角浮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既像是阴狠又好像解脱一样。
“你杀了我吧,我要你杀了我,好不好?”
岑儿听到这句话,更是吓的七魂没了一半,直接就过来把她拉了过来,她害怕皇上真的会动真格的。
“你自己冷静一下吧,朕.....朕改日再来看你。”
宫泽坤知道肯定是自己的出现又刺激到了她,李公公跟在他后面,以为他是耗尽了耐心才出来。
只有他自己知道,刚刚莫然的那句话,眼底的波澜――――是真的不打算活下去的样子。
他害怕。
从心底散发出来的惧怕,挑动着每一跟神经,揪心的不安和悸动纷纷的落在莫然的眼里,只剩下了恨意。
宫泽坤走了之后,莫然倒是真的安静下来了,连着眼睛也都是安静了,没有了刚刚一丝的气势,只剩下了无尽的黑暗泯灭的光亮。
“娘娘,娘娘,奴婢扶您上床去吧。”
莫然的腿还是麻痛的感觉,能够从床上下来已经是耗费了她的力气,现在是真的没有什么动力再让她站起来了。
“岑儿,我是不是一个罪人。”
她有心心灰意冷的样子,淡淡的语气与刚才的人判若两人,就好像刚刚那个撒泼打滚的人不是她一样。
在她自己看来,应该是有罪的吧,就在前一秒还在和太医商量着怎么把肚子里的孩子打掉,结果紧接着自己的孩子就真的没有了。
是通过那么残忍的方式让他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即使她知道,这个孩子是不可能活在这个世上的。
“娘娘,奴婢多嘴说一句。”岑儿不忍心再看她这样纠结复杂的样子了,“娘娘,就算是没有庭妃,这个孩子还是要.....所以娘娘,又是何必这样的委屈自己呢。”
“是啊,迟早的事情。”
为什么不让他再早一些,起码
不要当着他的面
“岑儿,去把我的那个黑色的盒子拿来吧。”
那是她剩下的全部的药了,吃完了,她也就是真的再也没有机会后悔了。
她也不想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