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地下室里只有一盏11瓦的黄色节能灯，歪歪斜斜地挂在屋顶上，亮度显得有些力不从心。斑驳的墙面连水泥都没抹平整，哪怕是在干燥的深秋时节，依然因为过重的湿气而附着着一层青苔。

空气中混合着新鲜的血腥味、陈腐的恶臭味以及化学品的刺鼻气味，让人一刻都不想多待。负责留守的马仔不停地抽着烟，以隔绝这些难闻的味道进入自己的鼻子，却给空气不流通的地下室里又添了一种味道。

然而这些对于顾谦非来说都不算什么，临近中午，没吃早餐又忙碌了一整夜的他肚子饿得咕咕叫。

但是现在的他却没法解决自己的温饱问题。

他的双手被粗大的铁链高高地吊起，全身的重量都由两个手腕来承担。虽然没有受到更多的酷刑折磨，但是他状态却非常糟糕。

手腕已经被毛糙的铁链磨得血肉模糊，胃部也传来阵阵的抽痛，只是分不清是刚才挨了“鬼哥”那一拳的后遗症，亦或是饮食不规律导致胃病犯了。

加上之前曾经被负责监控室夜班的马仔一阵拳打脚踢，身上好多地方都在隐隐作痛，脸上几处青紫，嘴角也挂着凝固的血污。

如果他此刻的状态被方岚欣看见，这位平日里无比坚强的女警花估计会哭成泪人儿。

顾谦非在制毒窝点地下室里受苦受累的时候，在距离他几十公里之外的五缘湾游艇码头别墅区里，赵富贵几人的谈话还在继续。

对于赵富贵的问题，和他关系更加亲密的刘总首先发表看法，“听他的口气，似乎从别墅里发现了什么秘密，我觉得应该和他当面谈谈。”

不过陈继业则表达了不同的观点，“那间工厂本身就是个敏感的地方，哪怕是正常时日，赵董也不该亲自过去，更何况是现在。既然顾谦非能够找得到那里，就说明那里已经很不安全了，警方随时有可能出现。所以我反对赵董亲自见他！”

不等赵富贵有所表示，刘总忍不住就对和自己唱反调的陈律师骂到，“你这怂包也太瞻前顾后了！哪一次你不都是说这个不安全，那个不安全，结果呢？”

“小心驶得万年船。”陈继业不敢和刘总争辩，只能老成持重地强调自己的观点。

赵富贵冲着刘总压了压手，示意他不要争吵，“老刘你稳重一点，老陈说的也没错。如果顾谦非真的掌握我贩毒的证据，怎么不直接送到警方手中？他找我肯定不安好心！”

“那大哥您的意思是……直接做掉他？”

“叫我赵董！你这个习惯得注意！”赵富贵提醒了一句，“咱们搞公司化经营，不就是为了给自己弄个好身份吗？你这一开口就露馅了，是怕警方不够注意你吗？”

批评完刘总，赵富贵接着说自己的看法，“直接杀掉他肯定也不行。就像他说的，他如果死在咱们手里，咱们之前的布置就算白费功夫了。可是他居然这么大胆，敢自投罗网，肯定也不怕咱们把他交给警方。那么他到底想干什么？”

“这种问题，何必自己苦恼，问问他本人不就行了吗？”刘总始终还是个大老粗，解决问题也偏向于简单粗暴。

“是应该问问。”赵富贵对他的说法表示赞同，“但是谁去问？阿鬼不靠谱，而且有些事情轮不到他知道。”

“老陈不让您去，那么我去好了！老子不怕！姓顾的都被我手下扒光了，身上啥也没带，怕啥！”刘总始终是个暴脾气，连带着他手底下的大小马仔都沾染了他的风格。

“刚提醒过你！你又这样！开口闭口就是大哥和老子，生怕别人不知道你黑社会吗？”赵富贵不得不再一次敲打他，“不过你去看一看也好，但是要注意安全，如果有什么风吹草动，马上撤离！对了，老陈，问一问那个人，刑侦支队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

陈继业虽然对于鹭城贩毒集团高层人员亲临制毒工厂现场始终持反对态度，但是对赵富贵的问题还是如实回答，“没有，那个人说了，这两天缉毒队都没有动静，倒是都在讨论抓捕顾谦非的事情。”

“对啊！咱们还有线人在刑侦支队，怕个球！有事那个人自然会打电话通知。”说到这个，刘总信心更足，“闲话少说，我马上过去见见姓顾的，看他有什么话要说。”

随着谈话的结束，一个小时之后，刘总出现在了同集区那间日用化工厂的地下室里，站在了顾谦非的面前。

此时地下室里只有刘总和“鬼哥”两个人在，其他马仔则在楼上忙着搬家。

“你就是电话里的那个刘总吧？”虽然又饿又累，兼且满身伤痛，但是顾谦非的大脑却始终非常清醒，“我要见的人不是你，让赵富贵本人来见我！”

在他身后的墙角里，那个卧底缉毒警艰难地动了动身体，却没有说话。

刘总闻言大怒，上前就是一脚，在顾谦非身上留下了又一个鞋印，“姓顾的，你是真想死在老子手里吗？那老子就成全你！”

此举让原本就浑身是伤的顾谦非腹部又是一阵痉挛，整个人挂在铁链上不停地抽搐着、干呕着，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

即便如此，顾谦非也没有屈服，他看得出这个刘总是来唱黑脸的，于是直接咬紧牙关，忍着疼痛怼回去，“这么说你是打算让警方早点逮捕赵富贵，好自己上台是吧？那也行，你动手吧！”

对于这种诛心的问题，刘总哪怕是个大老粗也会忌讳，闻言不敢再动手，而是气呼呼地拿起自己的手机，拨打了陈继业的电话，“喂，老陈！我到了。把电话给赵董，我让姓顾的和赵董直接对话。”

接通了赵富贵之后，刘总把电话送到顾谦非的耳旁。

顾谦非却没有理会电话里的赵富贵，反而是看了站在刘总身后的“鬼哥”一眼，“你确认要让他在这里旁听我和赵富贵的通话吗？他够格吗？”

刘总闻言回头看了“鬼哥”一眼，又看了看被铁链缚住了手脚的顾谦非，这才说到，“阿鬼你上去，这里我自己来。”

“鬼哥”狠狠地瞪了顾谦非一眼，但是对于刘总却不敢有一丝的不满，而是一脸谄媚地说到，“刘总，这小子有点扎手，还是让阿鬼陪着您比较安全。”

“你是瞧不起老子吗？老子跟随赵董混的时候，你还穿着开裆裤呢！就他现在这样子，还能把我怎么地？”

“鬼哥”也不是真的担心刘总出事，只是希望通过旁听来提升自己在鹭城贩毒集团里的地位，眼见无法说服对方，只能悻悻地离开。

等他离开之后，顾谦非才施施然地对着电话里说到，“赵富贵是吗？”

“是我，你就是前阵子鹭城鼎鼎大名的顾大神探吧！那又如何，现在还不是我的阶下囚。敢和我做对是什么下场你现在明白了吧？你旁边那个小警察是一个活生生的教训，王建国又是另一个教训！”赵富贵显然对于顾谦非把自己逼到这个地步很是不忿，说这些话与其说是在威胁对方，不如说是在给自己打气。

顾谦非却不理会他的威胁，类似的话之前“鬼哥”和刘总都说过了，如果毒贩们真想动手，就不会有那么多废话，说到底还是顾忌他手头可能掌握的线索。

他再一次反客为主地带起节奏，“我来这里不是来听你威胁的，是想和你做个交易。这个交易必须当面谈，你若是不敢来这里见我，带我去你的别墅也行，反正我去过。”

“你说面谈就面谈？就你这么一个连警察都不算的小侦探，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赵富贵依然端着大毒枭的架子，同时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有没有资格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手中有能够要你命的证据！昨天刘总限我24小时自首，这肯定是你的意思。那么现在我告诉你，从我早上被你们抓住开始算起，你也只有24小时时间。如果明天早上我没有活着出去，关于你贩毒的证据就会被直接发往缉毒队的举报邮箱！”

“哈！你这是在威胁我？”赵富贵气急而笑，“你若是有这样的证据，为什么不早早用上？不用诈我，我赵某人在道上多年，什么风浪没见过！”

顾谦非知道，空口白话确实无法取信对方，必须拿出点干货才行，“你是长夜娱乐大股东，长夜娱乐从事网络贩毒、洗钱，这些证据我在吴鹭兴的情妇林美娜家里找到了。不信你问问吴鹭兴，前天上午是不是有个警察去了林美娜家。告诉你，那就是我！你若是不信，我的手机在你们手里，手机相册里头存了一张林美娜和吴鹭兴网上聊天的照片，看看就知道。”

赵富贵闻言也有些紧张，立刻说到，“老刘，问问你手下，手机在哪。看看有没有那张照片！”

刘总的手机一直开着免提，他闻言立刻应道，“行，我立刻去查！”

“好好看看，好好想想，我留在手机里的只有那一张，其他的都被我上传并且删除了，想要完整资料，最好和我面谈！”顾谦非趁着对方还没挂掉电话，又补充了一句。

“你想谈什么条件？”赵富贵虽然还没验证消息的可靠性，却已经信了一半。

吴鹭兴主持的长夜娱乐虽然毒品交易额远不如刘总负责的线下，但是却负责鹭城贩毒集团的洗钱业务。一旦他那里出了岔子，赵富贵确实满盘皆输。

相比于刘总，赵富贵对于吴鹭兴的信任度就没那么高了，毕竟对方没有如实汇报顾谦非进过林美娜家的事情。

仔细想想，这个人称“顾大神探”的家伙着实可怕！远程破案就不用说了，赵富贵居然完全没意识到对方是在什么时候潜入过自己的别墅。如果连安保森严的赵家别墅，还有同样监控探头密布而且架设了电网的制毒窝点都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那么进入林美娜家又有何难？

也许吴鹭兴那家伙真的和林美娜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事情，又或者在林美娜家里留下了什么致命的证据也是大有可能。

赵富贵突然没有一丝一毫的信心。

面对赵富贵软化下来的口气，顾谦非终于提出了自己的条件，“我的条件是：帮我洗脱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