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0日星期六，不知不觉天色已经大亮。

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说，这是一个令人愉快的周末，可以舒舒服服地睡到自然醒。但是对于部分人来说，才刚刚熬过了一个不眠之夜，而且接下来的这个白天将会更加难熬。

顾谦非就是其中之一。

方岚欣也是其中之一。

还有更多的人，在这个夜里彻夜难眠。

而现在天亮了，也到了决定某些人命运的时刻，比如顾谦非的命运。

早上九点，此时距离昨天傍晚那个陌生电话给出的限定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大半，如果他无法在剩下的不到十小时的时间里改变自己的命运，等待他的可能是最坏的结果。

这个时候，日用化工厂的门口传来一阵喧闹声，把门卫室和监控室熟睡的两个值班人员都惊醒了过来。他们张开眼睛，看到的是来上班的“员工”们。

一个负责人模样的男子按照以往的习惯，先绕着高墙内走了一圈，进行例行检查。

以往千篇一律到毫无新意的例行检查，今天终于有了不一样的地方。当他绕行到围墙的东北角时，发出了惊呼，“昨晚有人闯入！该死的！你们两个蠢货昨晚干啥了？”

他的惊呼声立刻引来了其他人，大家只见到高墙内侧挂着一条攀岩绳，头顶上的电网被人剪掉了一段，三条长长的电线耷拉在墙上，维系着电路的畅通。

昨晚当值的两个马仔见状瞬间脸色惨白。出了这样的大事，上头恐怕不会放过他俩。

“鬼哥！我真的不知道啊！昨晚我在门卫室这边没有听到任何动静。”相比之下，把守正门的马仔还没那么害怕，毕竟高墙东北角并不在他的观察范围内。

而负责监控室的那个则直接瘫倒在地，整个人失去了神采。

被称为“鬼哥”的小头目见状抬腿踹了他一脚，“别他妈的给老子装死！还不快起来看看里头发生了什么？”

于是在他的号令之下，一群马仔们慌慌张张地向厂房里跑去，一窝蜂地冲到了制毒车间。

等到“鬼哥”进来的时候，一名马仔抱着不锈钢脸盆说到，“鬼哥，昨天剩下的东西不见了。”

“该不会是附近哪个嗑药的毒瘾犯了，跑咱们这里来偷东西吧？”看大门的那个马仔突发奇想地说到。

“鬼哥”闻言立刻在对方的脑门上狠狠地扇了一巴掌，“我还怀疑你俩监守自盗呢！这么大一个人翻墙过来，监控能看不到？”

其他人见状都不敢多言，老老实实地等着“鬼哥”拿主意，毕竟他是这个制毒窝点的负责人，在鹭城贩毒集团内部好歹也算是个有点地位的人物。

“鬼哥”能够被派来这里坐镇，自然也是个机灵的人，稍作思考之后突然叫到，“不对！闯进来的家伙还没走！刚才咱们看到的绳子是垂在围墙里的，说明那家伙还在厂里！快给我分头去找！别让他跑了！”

“别找了，我在这儿。”二楼办公室里传来一个声音。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顾谦非正坐在“鬼哥”的大班椅上看着他们。

“鬼哥”作为负责人，自然受过上头的嘱托，要他小心顾谦非这号人，一眼就认出眼前的入侵者，“是你！顾谦非！大家给我上，弄死他！”

出了这么大的事，“鬼哥”要想置身事外是不可能的。他现在只想赶紧弄死顾谦非，看看能不能不留痕迹地把这件事给压下来。

“我在这里又不会跑，你着什么急？你要真的自作主张杀了我，你就准备给我陪葬吧！”顾谦非好整以暇地坐在大班椅上，一点都没有逃跑的意思。

“鬼哥”闻言暗自心惊，上面交待过，这个顾谦非不好惹，一旦发现就要立刻上报，不得自作主张。刚才他也是因为被对方偷偷闯入自己负责的制毒窝点，一时紧张，把这事给忘了。

可是留着顾谦非这个活口，就意味着自己的失职，肯定会受到来自上面的责罚。“鬼哥”咬了咬牙，目露凶光，向着那些暂时停下来等待他决断的马仔们挥挥手，示意他们上去。

“你以为我跟你开玩笑吗？”没想到对方不按牌理出牌，顾谦非也有些着急，赶紧放出杀手锏，“我会在这里等你们上班，难道你觉得我没有准备后手？”

说这话的同时，他晃了晃手中的智能手机，“我可是把这里的情况都拍下来，并且上传了。你如果不怕死就继续！”

“你想怎样？”听闻此言，“鬼哥”终于怂了。

“叫赵富贵来这里见我，否则鱼死网破！”眼见对方终于静下心来听自己说话，顾谦非立刻说出自己的诉求。

“鬼哥”两眼滴溜溜地转了一圈之后说到，“赵富贵是谁？我不认识。”

顾谦非闻言撇了撇嘴，心想着这个马仔警惕性还挺高，不过他也无法强求，只能换一个诉求，“你若不认识他，那么找你上面的人来和我对话。”

“什么上面的人？我就是这里的老板！哪有什么上面的人？”

“鬼哥”的警惕性依然很高，显然是知道这种事情的严重性，决定以一己之力承担下来。事实上贩毒集团一直以来都有这样的先例，谁被警察给抓了，谁就抗下所有罪责，上面自然会帮他们照顾家人。反之若是谁把上面卖了，下场绝对比死还惨。

顾谦非也知道这个门道，知道再怎么逼“鬼哥”都没用。于是他抛出另一个杀手锏，“我不管你上面有没有人！我给你一个电话号码，你打过去，告诉赵富贵，顾谦非在这里等着他。他如果不来，后果自负！”

说完，他报出赵富贵的那个电话号码。

“鬼哥”将信将疑地看着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对手下的马仔们说到，“盯紧他，别让他跑了，我去去就来。”

刚准备离开车间，他突然回头又交待了一句，“先拿下他！搜搜身！手机和其他电子设备都给我砸了！其他等我回来再做下一步打算。”

“手机先别砸，里面有些好东西要给你们看看。”对于顾谦非来说，手机里的视频是非常有说服力的证据，至少必须给这个“鬼哥”看一眼，让他引起足够的重视，才能最终把赵富贵给引来。

于是“鬼哥”挥挥手，示意一个马仔上楼去把顾谦非的手机给拿过来。然后又让其他人把顾谦非擒住，这才带着他的手机走了出去。

“鬼哥”刚走出去，他手下的马仔们就把顾谦非围了起来，一把从椅子上拽了下来，摁倒在地上。

其中负责监控室夜班的那个出手更狠，直接对着顾谦非一阵拳打脚踢，下手毫不留情，嘴里还骂骂咧咧的，“让你闯进来！让你害我！看老子不打死你！”

还好其他马仔记得“鬼哥”交待要等他回来才做下一步打算，可没说要弄死这个姓顾的。万一顾谦非被这个怀恨在心的家伙给打死了，其他人都要跟着担责任。于是其中两个人赶紧把那个失去理智的马仔架开。

就算是这样，顾谦非已经被对方踹了好几脚，嘴唇磕破了，鲜血直流，肋骨部位也隐隐作痛，不知道是否骨折了。他自嘲地苦笑了一声，和毒贩们讲道理，果然是与虎谋皮，和寻死差不了多少。

接下来，马仔们按照“鬼哥”之前的要求，开始搜顾谦非的身。

对于这些毒贩们来说，搜身不是个技术活，而是个暴力活。马仔们直接把顾谦非扒得只剩下一条遮羞的裤衩，然后把兜里所有的东西都倒在地板上，乱翻一通。

十几分钟之后，“鬼哥”从外面走了进来，脸色非常难看。

从对方脸上的表情，顾谦非无法判断自己的目标是否已经达成。他虽然是个微表情专家，但微表情终究不是读心术，不可能连对方想什么都知道。

“鬼哥”径直来到顾谦非跟前，小声地在他耳旁咬牙切齿地说到，“我不管你手头有什么证据，你死定了！我们先杀了你！然后再杀那个姓方的女警！”

说完这些话，“鬼哥”狠狠地在顾谦非的肚子上檑了一拳，劲道非常之大。

顾谦非被一拳打在了腹部，顿时一口气喘不上来，不管嘴张多大，都无法呼吸，喉咙底发出“唔唔”的悲鸣，有种要被活活闷死的感觉。过了至少一分钟，这一口气才缓过来，那种感觉就像在死亡边缘走了一遭。

这一分钟的过程中，他唯一有印象的就是“鬼哥”的那句话，其他事情则完全断片。等他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正被马仔们拖着带往楼梯边上的那个小杂物间。

只见“鬼哥”亲自掏出一串钥匙打开门上的锁头，率先走了进去。他身边的马仔立刻凑上去帮忙掀开杂物间地面的塑料地毡，露出地面上的一道暗门。

看着地毡下面藏着的暗门，顾谦非的瞳孔不由得一缩。

那个帮“鬼哥”掀开地毡的马仔紧接着将暗门提起，露出一条向下的楼梯，然后一群人拖着顾谦非来到了地下室。

这个地下室是一个囚室，里头有各种在影视作品里才能看见的刑具，如烙铁、夹棍、皮鞭等。更加让人粗目惊心的是墙角处，有一个瘦骨嶙峋的男人被锁链拴在那里，整个人像一滩烂泥一样，软绵绵地伏在地上。

这个男人的身上布满了各种各样的伤痕，可以看得出，这个囚室里的所有刑具都在他的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更夸张的是他的腮帮子瘪得像个没牙的老人，显然牙齿都被拔光了。而他的四肢整整二十个指头，找不到一片指甲盖，只有黑褐色的血污凝固在指尖。

如果不是众人进来的时候，这个人的眼睛稍微动了动，几乎要让人以为这只是一具尸体。

虽然那张脸已经被折磨得脱了形，但是顾谦非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