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办法？”方岚欣最喜欢听顾谦非说“有办法”三个字，闻言激动地追问道。

顾谦非指着煤气公司抄表员正在抄的那张表格说到，“看见没，这是管道煤气使用数据登记表。鹭城的管道煤气是每逢双月抄表，由用户自行申报。上一次申报时间是8月7号，我们刚刚看到的那户302，八月份有填表数据，这个月没有。说明这户人家在8月7号前后应该还在家，不是我们要找的目标。”

“对哦！死者死亡时间是8月5日，我们只要在剩下的四户里，找出8月份没有申报的，就可以确认死者的住所！”方岚欣激动地拉着顾谦非，“赶紧走了，去看看那几户。”

煤气公司抄表员一脸好奇的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耸了耸肩，继续抄表。直到晚上他看社交圈，才意识到自己今天居然和鹭城传奇人物“顾大神探”擦肩而过。

方岚欣兴冲冲地拉着顾谦非原路返回，连续跑了三个居民区，把刚刚去过的那四户又过了一遍，再次成功地排除掉一户。

然而对于这个结果，方岚欣有些失望。“怎么还有三户啊！”

顾谦非却笑眯眯地说到，“走，上楼去，就是这户，401！”

“为什么？”方岚欣有些跟不上顾谦非的思路，“总共有三户8月7日没有申报，你怎么知道是眼前这户？”

“你啊，都是大队长了，还是毛毛躁躁的，你注意到这张表和之前两张有什么区别吗？”顾谦非忍不住教训了她一句，不过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了点宠溺。

方岚欣闻言有些尴尬，“我这不是太着急了嘛，真的没注意。快说，你究竟发现什么区别了？”

“好吧，之前那两户，4月份和6月份一样没有进行数据登记，最后一次登记时间都是在2月份过年的时候，说明房子已经很久没人住了，也许户主只有过年才会回来住。只有现在这户，仅仅是8月和10月没有数据，有很大概率是死者生前住所。当然，也不排除我们一直都在做无用功，死者根本不住这四个居民区。”

对于顾谦非泼的冷水，方岚欣不以为然，“不会的，你的《犯罪地理学》推理还是比较准确的。不管是碎尸案还是女主播案，都没有出错。”

“嗯，离散分布模型有严谨的科学依据，否则我也不会让你花那么多时间在这上面。”顾谦非不是对自己有信心，而是对科学破案有信心。

一想到目标范围已经缩小到了最后一户，他也有些激动和期待，率先往楼上走去，“走吧，上楼再去看看401，还有一个最大的难题摆在咱们的面前。现在咱们只是依靠推理排除了其他不可能的因素，要想证明401就是死者住所，还需要关键性证据。”

“我相信你找得到证据！顾大神探！”方岚欣显然心情很好，也开始拿这个外号调侃他。

“你也这么叫我？”如果这是动画片，这时候顾谦非的额头上肯定会出现三条黑线。

“难道你不是吗？”方岚欣走在他后面，一脸认真地看着这个让人感到安心的背影，“自从五月份重逢，到现在四个多月过去了，还没有一个案子能够难得住你。在咱们国内刑侦领域，就算是那几位已经成名的神探，我看也就只能做到这样了。而且你可是同样有着神探之名的朱支队长看好的人啊！”

“好了，不说这个了。咱们再研究一下怎么把401确定下来。没有证据，检察*院不会给你开搜查证的。”顾谦非避开了这个话题。

这个道理方岚欣也懂，但是看着眼前紧闭的房门，她实在是无计可施。

401这户怎么看都是一个普通的住家，一扇紧闭的防盗门，金属栅栏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灰，手一摸就留下一个印。除此之外，她实在看不出和对门的402有什么区别。

顾谦非来到门前之后，先是看了一眼整体，接着便蹲下来看看下边门缝。

方岚欣赶紧随着他的动作低头看了一眼，可是401的门下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连个踩脚垫都没有，应该不是在找钥匙。于是她忍不住问到，“找什么呢？”

“我看看门下面有没有塞什么宣传单或者欠费通知单什么的，一般欠费通知单上都会有住户姓名的。”顾谦非一边说，一边从兜里掏出手机，用手机自带的手电功能去照门缝。“如果有的话，可以钩出来看看。”

方岚欣闻言不禁偷笑到，“这个你在行。”

照了一会儿，顾谦非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遗憾地摇摇头。

就在方岚欣以为他要放弃的时候，他又抬头去看门框上方。只见那里打了一个小小的墙洞，两条白色的缆线穿墙而过，一条粗一条细，贴着墙壁向居民楼外墙延伸。

顾谦非眼睛盯着这两条线，走到楼梯转角的小露台，探出头去看了看，“有了，就是这个，你过来看看。”

方岚欣赶紧跟上，顺着他的目光能够看到居民楼的外墙上固定着两个接线盒，粗缆线接入的那个写着“鹭城广电”，应该是有线电视的缆线；至于那条细线则是光纤，接线盒上写着“中国电信”。

顾谦非掏出手机，免提拨打10000号，接入人工服务，“喂，我这里是新湖区莲花北社区莲花五里37号梯401，麻烦你帮我查一下宽带怎么断了。”

很快的，电话那头传来客服的声音，“您好，我这里显示您的宽带已到期，续费之后将为您恢复网络。”

“能不能先帮我开通一下，有急用。”

“抱歉，您需要先缴费，我们才能恢复网络。”

这时候方岚欣凑上来，“我们是鹭城刑侦，警察办案，希望你们配合一下。”

“警察啊？那您需要找我们领导说，我没有权限。”

“那你叫你们领导来，我和他说。”方岚欣语气很坚决，不容拒绝。

客服听到她这么说，也不敢推脱，立刻回答，“那请您持机稍候。”

不一会儿，电话那头换了个男声，与方岚欣进行一番简单的沟通之后，答应在权限范围内临时恢复半小时的宽带。

听到对方答应下来，方岚欣赶紧拿出证物手机，点开屏幕，盯着右上角看。

几分钟之后，她兴奋地大叫，“快看！WiFi信号来了！这里真的是死者的住所，被你说对了！你真棒！有了这个证据，我们就可以申请搜查证了！”

在这一瞬间，她又回到了五年前的那个小跟班模样，放下了身为大队长的矜持。

顾谦非见状终于松了口气，掏出一支烟点上，深深地吸入一口，又用力地呼出烟气，同时把内心的担忧一并吐出。

说实话，他虽然相信《犯罪地理学》对于正常人活动区域的离散分布模型是正确的，但凡事总有例外。只是对于无名尸案来说，这支手机是唯一的证物，手机里存的WiFi账号密码是唯一的线索，不管有没有例外，他只能硬着头皮查这条线。

如果真查不出来，他也没办法无中生有变出新的线索来，只能老老实实地宣布自己无能为力。可是在方岚欣的面前，他不愿意失败，他喜欢看到对方眼神中的崇拜，以满足内心小小的期待。

“行了，这段时间你也辛苦了。我这就回支队打报告，申请搜查证。你该干啥干啥去，暂时不麻烦你了。”方岚欣这么说自然不是过河拆桥，而是知道顾谦非还有网络贩毒案要查，干脆大方点放他走。

“我不辛苦，你才辛苦。”顾谦非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能够看得出在欣喜的表情下隐藏着淡淡的疲惫，两眼的卧蚕下面还带着点黑，显然昨晚又熬夜了。“去吧，需要我的话，随时可以找我。我是你永远的后盾！”

方岚欣闻言噘着嘴转过身去，心里忍不住吐槽到，“明明那么关心我，为什么就不敢大大方方地向我表白呢？哼！掩耳盗铃的家伙！”

她背对着顾谦非举起手挥了挥，向他告别，先一步离开了401。

顾谦非则慢慢地抽着烟，站在楼梯拐角处，目送着她离去，脸上重新浮现出凝重之色。

找到死者的身份，只不过是无名尸案后续调查的一个开始。而这个案子的复杂程度，他相信远超之前的几个大案。

谋杀，黑社会背景，团伙作案，这几点叠加在一起，交织出充满恶意的犯罪网络，未必是刑侦一大队能够以一己之力侦破的。

就算是王建国那边无法确认死者是否是赵富贵手下的马仔，但是其死亡时间实在是来得太巧。8月4日夜里赵威刚刚落网，8月5日死者就被人杀害弃尸，这里头要说完全没有联系，顾谦非说什么都不会相信。

如果这个案子查下去，真的涉及到赵富贵那边，顾谦非希望方岚欣退出，由自己和三大队全面接手。关于这一点，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差不多也该跟王建国打个招呼了。

不过不急，还是等方岚欣申请到搜查证再说，看看能否在无名尸案死者的家中发现一点什么有用的东西。

按照顾谦非的猜想，死者肯定是掌握了什么了不得的内幕，才会在赵威被抓之后第一时间被人灭口。既然这样，他家里应该已经在第一时间就被“清扫”过一遍了，怕是找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也罢，只能先确认死者身份，再想办法查查他的社交圈。只要社交关系查出来了，抽丝剥茧，很快就能分析出谁最有嫌疑。并不是每个案子都跟蒋瑾年的投毒案那样，属于无意识杀人。

顾谦非掐灭烟头，离开401所在的楼梯，回家等方岚欣的消息。

明天，答案或许会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