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终于找到路了。"
被困十天的张忱翊终于找到了出林子的路。他一边走一边做记号,然后飞奔回了山洞。
洞里,子桑越正不慌不忙的烧火煮汤。
"我找到路了,咱们快走。"
"应该是岳铭解开了结界吧。"
"别管是不是了,别一会儿又被困住了,快走吧!"
子桑越不紧不慢地盛了碗汤。
"喝完再走吧。"
"哎哟...闷蛋你心怎么这么大啊,这都被困十天了,好不容易找到路你还不赶紧走?"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今天?"张忱翊算了算:"十五啊。"
"十五,月圆。"
"所以呢?"
"这几天我想了想,我觉得,下结界的不会是岳铭。"
张忱翊拍了拍子桑越的头。
"你是不是傻啦?不是他还能有谁?"
"傻的是你,你觉得岳铭是个什么样的人?"
"当然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不然他会把咱们困在这儿?"
"我问你,如果岳铭现在要杀咱们,是不是轻而易举?"
"怎么可能?你不能用灵力,可我是能制住他的啊。"
"他可以躲在暗处偷袭,若是他想,你我根本防不住。"
"你的意思是他根本没想管咱们?那不对啊,他之前那副狠样分明就是要杀了我。"
"但他最后还是没有下死手。岳铭是虫妖,虫妖是所有妖怪中最难对付的,无论多毒的虫子他都可以操控,就算你有驱策万物的能力,使用完你也会耗尽力气,而他可以再次卷土而来,所以杀掉咱们对他来说,易如反掌。而且这么多天,我和你分开的时候很多。我不能用灵力,他分明可以轻轻松松除掉我。"
"是有点道理,可那没有理由啊,他不想杀咱们,为什么还把咱们困在这?"
"要么,是他不能杀,要么,就是不想杀。后者可能性更大,而且,有可能他是在保护咱们。"
"他?他怎么可能保护咱们?咱们对他又没什么恩惠..."
"不一定是因为咱们对他有什么帮助,而是为了防止咱们被杀,从而对他造成什么不利。"
"不利?谁能对他造成什么不利?慕尘?我看不对,慕尘公子是个光明磊落的人,要是需要咱俩帮忙肯定就开口说了。"
"以目前的了解,与岳铭敌对的人只有两个,既然慕尘公子不太可能是那个利用咱们来制约岳铭的人,那,就是陆公子。"
"陆公子?怎么又绕回来了?"
"仔细想想,咱们一直只注意到岳铭控蛊,却忘了陆公子擅琴,而琴,在古时候也可以用于控制,或妖兽,或傀儡,只要琴师灵力足够强,万物皆可控。"
"我看着陆公子灵力可不像太强,他用个灵力都能丢半条命。"
"他的命灵不强,但灵骨不一定不强。况且就算灵力强大,也常常会被脆弱的命灵制约。你我都未曾见过陆公子的真正实力,不能妄下决断。"
"所以呢...我还是不知道你想说什么。"
"需要利用你我来达到某些目的,说明这个背后操控的人一定受了什么约束。"
"不不不,先不说约束不约束,你说利用咱俩,是怎么利用?"
"可能控制行为,也可能抢夺你我的灵力或是精魄,都有可能。"
"控制行为我可以理解,说不定是想借咱俩的手杀了岳铭。那个抢夺精魄...不就和书上说的一样?说什么妖怪食人掠夺精气,道士为求飞升不惜走杀人的捷径之类的..."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岳铭之前说你和我是最后的两个也就能理解了。可能是这个背后的人要杀足够的人,最后两个人,恰巧是咱们吧。"
张忱翊听完子桑越一顿分析,心都凉了一半。
"可咱们没做什么错事啊..."
"有时候,人相遇就是错。可能咱们突然的造访撞破了什么东西,或者打破了什么平衡,这都是有可能的。"
张忱翊低下了头。
"闷蛋。"
"嗯?"
"你说,撞破陆公子他们几个人的感情,算错吗?"
子桑越只是喝汤,不再说话了。
云海翻涌,有低低的雨云撞到了山,大雨倾盆而下,水从山洞顶一个口漏下,把火浇灭了。两个人被淋了个猝不及防,只能仓皇躲到另一个角落。
"这是苍天都想让我洗澡啊,早知道去林子里找点皂角。"
子桑越听完,真的从怀里掏出了几个皂角。
"你要真想洗澡,拿去。"
张忱翊一脸惊诧:"你还随身带这玩意儿?"
"刚才去采蘑菇看到皂角树,顺手摘的。"
"摘皂角,你还真有想法。"张忱翊把玩着手里的皂角,坏心眼又起:"是你想洗澡,还是你想让我洗澡?"
"你胡说什么?"
"没胡说啊,你想洗澡也不是不行,那边就有一个湖,你去就是了。但你藏着皂角不用,就说明你不想洗澡,现在还把皂角给我,不就是想让我去洗澡嘛。"
"胡言乱语,毫无逻辑。"
"你要是想看我的好身材..."
子桑越一把抢过了张忱翊手里的皂角。
"不想,别胡说。"
"切。"
两个人窝在一个角落里,看着眼前丝毫没有停意的雨发呆。水拍石,声音急促而响亮。
"真好听啊,闭着眼还以为这儿是瀑布。"
子桑越沉声嗯了一句。
"等雨停了咱们就走吧,省得真出不去了。"
"嗯。"
雨迟迟没有停,洞里的水已经积了一层。
"这雨..."
忽然,生死簿冒了出来。它赫然展开,一行金色的字浮在了空中。
"百鸟啼鸣,妙笔生花。"
"百鸟啼鸣妙笔生花?"张忱翊不解,忙去看子桑越:"闷蛋你看这是什么意..."
"闷蛋?"
子桑越靠在他的肩头,闭着眼,好像睡着了。他叹了口气,刚想扶起子桑越,胸口却袭来阵痛。子桑越的心脏处开始渗血,一点一点红色氤出,宛如白衣上盛开一朵朵红梅。一曲琴音从遥远的林间传来,曲调温柔,是江南特有的小调。回音空灵,好似云边天籁,绵绵不绝。
是《微雨落花》。
"闷蛋醒醒!是陆公子来了!陆公子!陆公子我们在这!"
看来是张忱翊着急,连陆衢寒是个聋子都忘了。
子桑越没有醒,陆衢寒也没有出现。只有琴音不断,和胸口越来越剧烈的疼痛。张忱翊解开子桑越的衣服,这才发现子桑越的皮肤在开裂,从左向右,一道横痕。张忱翊低头一看,自己也是如此,只是生死簿的金光一直绕着自己,自己没有受到伤害。与此同时,寻缘线从生死簿中腾越而出,慢慢绕住了子桑越。线头软软搭在子桑越胸口,缓缓的把刀虫都揪了出来。
当刀虫化成灰,寻缘线也就消失了。生死簿就像躲藏一样瞬间灭了金光,然后钻回了张忱翊的灵骨。
紧接着,琴声听了,一阵慢悠悠的脚步声传了过来。张忱翊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拿出匕首握在手里,挡住昏迷的子桑越,躲在石壁后等待着来人。
可那人并没有走进山洞,就被岳铭拦下来了。
"岳铭。"
不出所料,是陆衢寒的声音。
"陆衢寒,我知道你想干什么。"
"是吗?"
陆公子能听到?!
"你想杀够十五个人,然后把子程送回仙界。"
"不错,你是怎么知道的?"
"刀虫以轮回草为食,它根本就不是凡间的东西。"
陆衢寒冷笑了一声。
"子程和你说的?"
岳铭不再说话,取而代之的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张忱翊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陆衢寒突然到了洞口旁边。
想来,他是来收尸的。
张忱翊从石壁后窜出,眼疾手快抵住了陆衢寒的脖子。陆衢寒肘一用力,把张忱翊打退了。当他看到张忱翊活蹦乱跳的时候,他并没有十分惊讶,可当他知道子桑越也没死时,他就有些慌乱了。
而后,狠戾取代了慌乱。
"张公子果然有生死簿护体,不过子桑道长怎么也没事呢?"
张忱翊并没有回答他。
"陆公子,那些人都是你杀的?"
陆衢寒抱着琴,一脸淡然自若。
"张公子都听到了,又何必再问。"
张忱翊怒了,一把匕首飞了过来:"为一己私欲草菅人命,你简直丧心病狂!"
陆衢寒挥手带出一道白光把匕首挡了回去。
"我本就自私,你如何说我我都不介意。只是今日子桑道长没死让我误了好时辰,我总要讨回代价的。"
说完,陆衢寒一拨琴弦,一阵音浪夹杂着雨点朝张忱翊席卷而来,张忱翊挥剑一挡,把子桑越护在一个安全的屏障里。他一甩剑,一条火龙破阵而出,本以为能把陆衢寒打退,但陆衢寒却纹丝不动。他就在原地抱着琴,站在一道白光之中,宛若月神。火龙碰到他,迸发成了细碎的火星。刀剑碰到他周身的空气就被挡了回来,根本无法近身。
原来陆衢寒根本不用慕尘保护。
陆衢寒碰了碰琴头的木槿花,一只星灵就从琴里飞了出来。它低鸣一声,然后飞到了子桑越身边。当它碰到子桑越的一刹那,寻缘线又冒了出来,就像一条荆棘,将星灵瞬间绞杀。
"原来是寻缘线。"
"你和慕尘公子不也一样是共生?"
陆衢寒无奈的摇了摇头。
"那并非我所愿。"
一声空弦后,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变换。雨停了,石壁也不见了。张忱翊被囚禁在了一扇门内,透过窗看不到任何东西,只能听到人来人往的脚步和嘈杂的管弦丝竹声。他想打破这扇门,可怎么努力都是无济于事。
狭小的屋子里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且张忱翊一跺脚,就会有短暂而闷的回音。
子桑越不见踪影。
"子桑越!子桑越!"
他大喊一声之后,也就放弃了。这个房间里就像有一个扩音场,他的声音被放大了百倍,传不出去,然后悉数回到了他的耳朵里。
"子桑越...你去哪儿了?"
"不会出事吧..."
嗡的一声,生死簿再次出现。金光笼罩之下,他看到了同样迷茫的子桑越。子桑越在一条密道中独自奔跑,身边还绕着寻缘线。密道两侧都是门,子桑越一扇不漏的全部打开,急匆匆的寻找着张忱翊。
"闷蛋闷蛋我在这!我在这!"
可子桑越根本听不到,还是无休止的找。张忱翊也放弃了,索性靠着墙,看着子桑越徒劳无功地找。寻缘线这次没有给子桑越指引,只是毫无头绪的在他身边徘徊。
这时候云天说话了。
"陆瑾熠是琴仙。"
"他是谁和我有什么关系。"
"刚才寻缘线绞杀星灵,你们这才掉进他的陷阱。这里是巡音道,是琴仙独有的幻境。"
"巡音道?"
耳边脚步声络绎不绝,凌乱得让张忱翊想把耳朵堵上。
"陆瑾熠知道有寻缘线在他杀不掉子桑越,所以他把你们困在了幻境里,毕竟没有食物和水你们总会消失的。唯一破解幻境的办法,就是你认出子桑越。"
"这是什么诡异的破解方法!"
"陆瑾熠的想法我也摸不透,我只是知道方法。"
"你,要让我从这么多脚步声里认出子桑越?!"
云天沉了声:
"你不能吗?"
张忱翊顿住了。
"不过子桑越估计还有一时半会儿才能来,在这之前你可以看看生死簿。"
"看生死簿?"
"看看陆瑾熠的过去,看看他到底是什么人。"
"我尝试过,被阻断了。"
"那是因为陆瑾熠有仙缘,而生死簿无法洞察神仙的生命,现在他的仙缘快断了,过了这个十五,他就只能等死了。所以如果现在再试试,也许就成功了。"
"真的吗..."
"也许你看完生死簿,一切你都明白了。"
张忱翊拿过生死簿,翻到了陆衢寒那一页。他轻轻碰了碰陆衢寒的名字,只感觉到一股寒意从指尖生花。一瞬间,心就像被人狠狠捏了一下,生疼。
"云天。"
"啊?"
"我感觉,我可能不会怪陆公子。"
"为什么?"
"他的名字很凉,我只感觉他很苦。"
"先看看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