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唐晨星落下最后一个棋子,又一次让槿央落败。
"还是晨星哥哥厉害,槿央还差的多呢。"槿央也笑。
张忱翊在一旁看的直打哈欠,一局结束,他如释重负,长出一口气。
"还是晨星哥厉害,不如你也教教我怎么下棋呗?"
"哥哥就是个木头,晨星哥教不会的。"
张忱翊捏了捏槿央的脸:"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我这是不好好学,我要是好好学呀,分分钟让你走不出一步。"
唐晨星无奈,他唐辰星指了指方才的棋局:"槿央你只顾正面应战我,却没发现我后面布的局。"
"嗯..."
"下棋要的是全局观,牵一发而动全身便是如此。"
"这些我都知道,不过我还是下不过槿央,每次她都把我逼的死死的,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谁叫槿央太聪明。"
张忱翊看似请教,实则是在唐晨星面前夸槿央。
唐晨星叹了口气:"若是你遇到实在摆脱不了的困境,就要有孤注一掷的勇气。"
"孤注一掷?"
"放在其他高人身上也许会有妙计来化解,不过你,"唐辰星玩笑道:"你可以毁了这盘棋,反正你是个小无赖,大不了就和对手说你不玩了。"
张忱翊无话可说,槿央就在一旁笑。
"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晨星哥我送送你。"
"我也去送送晨星哥哥。"槿央也要起身,却被唐辰星劝住了。
"夜风凉,槿央就呆在屋里吧。"
槿央只能听了。
夜晚,张忱翊和唐晨星并肩而行,走在院中的廊下。凉风飒飒,清凉沁人心脾。
"我跟了家主这么久,都不知道这条长廊有什么名字。"唐晨星道。
"巧了,我也不知道,。"
"不过长情湖上那条梦忱桥我倒是知道。"
兰阳以灯会闻名:其实什么都挺有名的。尤其每年灯会,都会在城中心长情湖那里举行。也不知是长情湖模仿张家还是张家模仿了长情湖,长情湖上有月神廊,张家有长廊。不过月神廊和张家的那条相比热闹了许多,建造它的人用心细,以至于每一根柱子上都雕刻了许多繁复美艳的纹路。走过月神廊,出现在眼前的并非闹市,而是一条小小的拱桥。简单的青石板搭成的桥面下,时常有小舟缓缓飘过。
这条小拱桥便是梦忱桥:张奕在张忱翊出生那一年命人搭建的梦忱桥。
"对了辰星哥。"
"嗯。"
"你觉得槿央怎么样?"
唐辰星有些意外。
"槿央很好啊,温柔端庄招人喜欢,怎么问这个?"
"我当然知道槿央温柔端庄招人喜欢...我是说,那种好。"张忱翊不知道怎么表达,手胡乱地比划了几下。
"哪种?"
"就是...哎呀我直说了吧,如果将来让你娶我妹你愿意吗?"
唐辰星愣了一下。
"你这是要我当上门女婿?"唐辰星笑。
"我是觉得我的妹夫只有辰星哥这样的人才配当的上。"
唐辰星笑了笑,然后摇了摇头。
"不会。"
"为什么?槿央不好吗?"
"不是槿央不好。"
"那是为什么?我看你对我妹挺温柔的。"
唐辰星仰起头,叹了口气。
"家主没有和你提起过我的事情?"
"没有啊..."
"没有的话就算了。"唐辰星并没有打算往下说,"槿央小我十岁,她对我的感情我能察觉到,但这也只是小女孩的懵懂而已,等她大了就会觉得我只不过是个凡夫俗子,匆匆过客。"
"说这么多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你对槿央的情感。"张忱翊倒是机灵,没被唐辰星一番话转移了话题。
"喜欢如何,不喜欢又如何?"唐辰星依旧没有回答,"既然跟从家主,我这条命就交给家主了。家主没有灵力,我的责任会很重。你还小,不知道家主和我每天都在和什么东西打交道。天命莫测,明天会怎么样,谁又能说的准?也许不知道哪个明天我就一命呜呼了,所以情情爱爱这种事于我来说早就是风中柳絮。槿央对我也很重要,我怎么可能...算了。"
张忱翊似懂非懂。
万里无云的夜空中,只有几颗寥落的星。
"也不知道这生死簿什么时候能找回来。"张忱翊道。
"家主和我都指望着你呢。"
"我?也许会吧。"
生死簿,命运的秩序之册。但它早已三四百年前从家主张婉的手中丢失,不知去了哪里。人们都知道,动歪念头的人不少,张家世世代代人也都在寻找,不过这么多年来也没有什么音讯。不过好在这几百年里也没出过什么乱子。
至于为什么张家少了生死簿却威望不减,还是多亏张千诚。他似乎早就知道有一天生死簿会丢,于是当初创造生死簿时他也拿了信物与之相配。信物是小小的狐狸像,分为三个。一个交给了南山一代长老子桑言,一个放在本家,还有一个却没有人知道它在哪里。执有狐狸小像的人只要将血注入其中便能修改生死簿,生死簿也只认狐狸小像。可南山如今虽然仍以子桑姓相传,血脉却传承不下来了——子桑霖不知为何,终生未娶。所以现在真正能修改生死簿的也就只有张家家主,子桑霖,和另外一个不知姓甚名何的拿着狐狸小像的人了。
张奕清楚,没有灵力的自己是不可能找到生死簿的,除非生死簿自己愿意回来,所以重任也就相当于早早地交给了嫡子张忱翊。至于张奕二弟张泽的独子张清逸,注定与家主无缘了。
两人走到梦忱桥,唐晨星就道了别。张忱翊一个人沿着月神廊往回走,脑袋里想着唐晨星的话。
突然,有三个人吸引了他的注意。
热闹的月神廊下有位青衣男子于人群中十分扎眼,两缕额发垂在鬓边,手中拿着拂尘和解愿灯。虽是夜晚,那人眉间一"云"字,还是给张忱翊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身边有一男一女,两人都和张忱翊年龄相仿,装束也不像是寻常人家会有的,姑娘一身淡紫长裙,男孩则一身藏蓝道袍。那小姑娘踮起脚,好奇地看着男人手中的解愿灯,两人吵吵闹闹,脸上带着笑容。只是一旁的那个男孩似乎不太高兴,只是拿着手中的解愿灯发呆,眼神中有深深的落寞。张忱翊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想,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忧郁的小孩子,便不由得多看了几眼。那男孩子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他,回过头,就正巧对上张忱翊的目光。
两人于人群中四目相对,张忱翊有些窘迫,忙别过头去,然后匆匆离开了。
子桑越和张忱翊都是一惊。脱离回忆,两人对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笑了。
原来你我曾相见。
...
第二天早上张家院子里就开始热闹。一看才知道,原来是一直在游历的张泽回来了。张泽与张奕虽是兄弟,长得也很像,给人的感觉却不尽相同。张奕稳重,张泽则"老不正经",说起话来也妙语连珠,丝毫不像个三十多的男人。张清逸就站在他身边,和槿央说着话。
"大哥近日家中可还好?"
"没什么事,晨星在,我处理事也省了许多劲。"
"那我就放心了,我还怕大哥你一个人忙顾不过来呢。"
"说是这么说,你小子还不是在外面潇洒快活?"
"哎大哥你也知道,我这人吧就喜欢浪迹天涯..."
"那你也得常回家照顾着点清逸啊,让他一个孩子在家待着成什么样子。"
"清逸都这么大了我这个当爹的好不容易能少操点心,再说了,这不是还有大哥你吗?"
"你就皮吧你。"张奕白了他一眼,"今儿留下来吃饭,我让木莲去准备准备。"
"好嘞!我正想说搁大哥你这蹭顿饭呢,好久没尝尝嫂子的手艺了!"
"二弟还真是嘴甜。"木莲笑着,走向了膳房。
张泽的夫人,在生张清逸时难产离世。后来张泽也一直没有再娶,一个人把张清逸拉扯大,这般辛苦,孩子大了浪点也能体谅。
张清逸很喜欢陪着槿央,张忱翊也经常忙里偷闲。每次张清逸一来,他就把槿央扔给张清逸,自己找个地方去玩。他的房间里放着一张琴,本来是张奕要给他做法器用的,谁知道张忱翊的天赋高的令人咂舌,琴也就权当是放松用的东西了。
张忱翊躲到房间里弹琴去了。
可没清净一会儿,张忱翊就被"追杀"了。
"张忱翊你给我出来!"张清逸拉着槿央站在屋外喊他。
"干嘛?"
"槿央摔倒了!"
张忱翊扔下琴就跑出了房间,可刚出门,就被张清逸死死按住了。
"干嘛你!"
"叫你平时老在学堂整我,今天轮到我扬眉吐气了。"张清逸比他高出一个头,此时正得意的笑。张清逸冲着槿央使了个眼色,槿央就拿出了一支笔。
"喂...槿央,槿央你干嘛!啊!"
过路的人看了,是这样一副光景:张忱翊被张清逸按着动弹不得,槿央拿着一支笔,一笔一画往张忱翊的眉间写了一个"傻"字。
"你们两个合伙来整我?"张忱翊好不容易被放开,拼命地抹着自己眉间的墨迹。结果一抹,又是一片黑。
"嘿嘿,这就是天道好轮回~"
"你!槿央你怎么也跟着他来寻我开心?"
"清逸哥哥送了我一幅字画,作为回礼我当然要替清逸哥哥报仇了。"
"送的你什么你要来针对你亲哥我啊——"
张清逸得意道:"夏川宁氏名帖——《清风记》。"
张忱翊愣了愣。
怪不得槿央要帮他,看来张清逸为了讨槿央开心也是费了不少功夫,连槿央一直想要一份《清风记》的摹本都知道。
夏川宁氏,书法氏族,他们家的帖,连皇帝都不一定能要得到,《清风记》更不用提,宁氏第一代家主的真迹赫赫有名。摹本千千万,真本却一直放在宁家的藏卷阁,未能有几人见过它的真容。
张清逸资质平平,性子也有些软懦,但他的字画倒是值得一提。他的画总是注重工笔,一点一线都十分有讲究,字也规规矩矩。不过也许就是因为他资质平平吧,字画虽好看,但总是差一分灵性。
"行,行..."张忱翊索性也不擦了,进房间,直接拿了墨出来,要跟张清逸"一决胜负",槿央站的远远的,看着墨点在两人之间飞扬。
待到两人闹够了,晚饭也做好了。张奕见两人浑身墨迹狼狈不堪是哭笑不得。张泽倒是开心的紧,觉得两人这样滑稽,给晚膳时光添了几分乐趣。
吃完饭,张忱翊懒得送张清逸,直接让他跟着张泽回家去了。
第二天早晨,张忱翊正在院子里修习,张清逸气喘吁吁的进来了。他拉着一架车,车上放着个精美的长盒子。
"你干什么这一大早的拉着辆车来我家?"
"别,别说了,"张清逸还喘着气,抹了把汗,掀开盒子上的布,说,"还不是我爹,非说大伯照顾我这么久他得有点表示。这不,他说这是他游历西域的时候带回来的宝贝,价值不菲,让我亲自送来。"
"这什么,还弄得这么隆重。"张忱翊收了手中的火焰,好奇的走到那盒子旁边。盒子的确精美至极,上面都用金线纹着桂花:"我能打开吗?"
"随便随便,有水没,我快渴死了。"
"那边池塘有,自己解决。"
"..."
张清逸去了里屋,张忱翊就小心翼翼打开了盒子。他本以为里边有什么奇珍异宝,结果打开却只有块很普通的石头。
"张清逸。"
"干什么?"
"二叔是不是送错了?"
"没送错,我爹说这是西域摩羯陀国的什么...古石,具体我也不知道,反正是我爹废了好大的劲才找国王要到的,听说那边的人用这种石头祈福祭祀用的,图个吉利呗。"
张忱翊搬出那块石头,端详那上面的花纹。的确很有西域的特色,繁密的粗线条盘踞成了不知是什么动物的形状,背面还有难懂的文字。张忱翊唯一辨认的出来的,就是上面的云纹。可能是西域的云都比较"诡谲",大片大片的云纠缠在一起,细看还能看到云丝。云是黄色的,似乎沙土都被吞了进去。
张忱翊见过西域的壁画,虽然这石头的花纹很奇怪,不过,也算是能接受。
石头的底部,被张泽刻上了文字:赠,兄长张奕,兄嫂木莲,聊表谢意。
"二叔还真是有心了,我就替我爹收下啦。"
"收下就行,槿央呢?"
"睡觉呢。干嘛?别打我妹主意。"
"槿央也是我妹妹,我能打什么主意?"
"那谁知道,反正槿央是我妹妹,要疼也是我来疼。"
"不跟你计较,连妹妹都要跟我抢。"
"槿央本来就是我妹妹好吧,表,哥?"
张清逸走了,张忱翊也转头不再管这石头。而后石头被下人搬到了不知道哪个角落,久了也没有人再提。张忱翊也是个忘事的主,真的就忘了这石头的事,因而张奕和唐晨星也不知道张家多了块石头。
然而若是张忱翊没有忘,若是那石头让唐晨星看一眼。
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