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桑阳真是被吓得跳起来了,他就跟那赤练蛇四目相对,一人一蛇一瞬间都愣住了。
随后,就有数不清的小赤练蛇从大蛇身体和门的缝隙中挤出来,爬向子桑阳。鲲鹏展翅,洁白的羽翼将子桑阳再次包裹,子桑阳却后退一步,离那些蛇远远的。
他有些害怕。
"鲲鹏,要么这层你帮我吧。"
一个清澈旷远的声音从层层羽翼中传了出来:"想的倒是美,不是说要练手?"
"我最怕蛇了,上次来还是师兄帮我过的这关。"
"别想,自己解决。"
子桑阳皱了皱眉,握紧了手里的玉箫。
他怕蛇,就和张忱翊怕蝴蝶和虫子一样,没什么理由,就是发自内心的害怕。
"赤练,我跟你商量一下,你乖乖缩回去,我不杀你好吧?"
赤练知道子桑阳怕自己,怎会服软?"嘶嘶"声更甚,听得子桑阳直起鸡皮疙瘩。子桑阳轻轻敲了敲箫身,叮当一声脆响后,他的手里多出了一坛雄黄酒。
"说你这蛇不识好歹吧,我都要放过你了。"子桑阳防身一样离赤练蛇远远的,打开封坛,然后把酒泼到了赤练蛇的嘴里。赤练蛇怒了,眼睛都变成了黑红色,被雄黄碰到的信子上流下黄色的脓水。
普通的雄黄酒当然没这么厉害,这可是子桑阳用了不少灵力做出来的。
"明明是个女孩子还这么不注意形象。"子桑阳立起一个屏障,他不愿意沾脏东西,于是脚不着地朝着赤练而去,赤练疯狂扭动,挣脱了门板:看进去,赤练整个身体盘在二层高大的铜柱上,绕了好几圈,若是把它抻开,也许比南山的甬路还长。
"不仅不注意形象还贪吃啊,上次我来你可还只有我这么高呢。"子桑阳说着,赤练蛇头上的红色鳞片就掉了一片下来,而后小蛇就像涌泉从那鳞片的破口出冲出,镇妖塔内下起"蛇雨"。
"鲲鹏!别让这些蛇掉我身上!"子桑阳被赤练的不识好歹气的跳脚,左手微动,在箫尾加了一层膜,拿起玉箫对着赤练的头就是一个猛敲。
却说赤练,它被子桑阳敲了脑袋,头痛欲裂,鳞片一片片掉落,身体一样变得透明,而后消失在了铜柱里。
看似轻巧的一敲,蕴含了子桑阳不知多少灵力。
"走咯。"
子桑阳走了,而那层玉箫上的膜因为碰过赤练,被子桑阳扔到了一边。一条漏网小蛇从子桑阳旁边窜了过去,子桑阳惊叫一声,飞也似的跑了。
"师兄!蛇!"
鲲鹏跟在他身后,露出了无可奈何的眼神。
他走向了第三层。楼梯间很安静,唯独三层的门外,有血。
"血?"
子桑阳以血为引召出一面镜子,却发现眼前的镜中,子桑越和张忱翊已经分开了,孟落跟着张忱翊,子桑越却独独被困在了九层。
"糟了!我得赶紧去九层!"
本来抱着练手心态的子桑阳也知道九层是个什么概念,子桑越一个人被困着,他得赶紧去救。
然而当他刚打算略过三层直接去第九层时,三层的门又被冲开了,门板直接朝着他砸了过来。他闪身躲开,发现整个镇妖塔都被打通了,从三层可以直接望到顶,一根铜柱通天,上面满是符咒和叮叮当当的锁链。
抬眼看,更壮观:三层鬼王本是丘牛,结果它竟然踩在四层鬼王公羊鬼的身上朝着顶层飞去。
其实不仅人怕第九层,里面的鬼王也怕,下层的不敢往上走。可现在丘牛和公羊鬼却一反常态,就像不要命一样往上冲。
子桑阳跃起,来到公羊鬼和丘牛身边,发现公羊鬼和丘牛明显是被召唤才往上走,眼看着要到五层的高度,一层地板却突然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它们不知为何开始愤怒,于是把矛头全部指向了子桑阳,子桑阳也不怕,在鲲鹏庇佑之下吹起玉箫,让公羊鬼和丘牛也消失在了镇妖塔里。
他面对着头顶上多出来的一块板,脑袋里飞速想着所有的可能。
是南山固有的结界?还是哪个妖怪的障眼法?
还是说,张忱翊无意之中触发了什么机关?
他想起丘牛和公羊鬼是被召唤的:在这镇妖塔里,能驱策恶鬼的,应该也只有张千诚了。
"难道...张千诚的三魂醒了?!这么快?!"
子桑阳轻而易举击破了这层板:他自己都没想到这层板就像水花一样脆弱,一击就碎。不过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他抬头看了看上面,一层可怖黑气从四周开始蔓延,逐渐遮蔽了视线。他坐上鲲鹏的羽翼,直接飞向了顶层。
未曾想,他在七层的地方就被拦下来了。鲲鹏飞不动,一层透明的膜将他封在了第七层,五六七三层的鬼王,全都在这一层等着他。
烟鬼,枫叶女鬼,还有一只体型庞大,凶神恶煞的陆地鬼。烟鬼看不清脸,它只是一缕青烟,咯咯的瘆人笑声从它身体里发了出来。枫叶女鬼妆容精致,眼角张狂肆意的殷红像流淌的血河,一双尖利的手放在嘴边,似乎在想怎么解决子桑阳。陆地鬼是一滩泥,泥中有凝固的石,枫叶女鬼和烟鬼站在石头上,阴森森的看着子桑阳笑。
子桑阳当然不怕,他吹起玉箫,制造出一个清明的屏障来。烟鬼也不慌,柱子上的锁链叮叮当当声过后,一片幻境就现了出来。
"灭。"子桑阳自然知道这是烟鬼的伎俩,幻境还没完全覆盖镇妖塔,就被子桑阳给打破了。
可还是有一小点幻烟进了子桑阳的嘴里。
一片枫叶,落在了子桑阳脚下。
"嘻嘻..."
尖利女鬼声刚刚划过耳畔,子桑阳的脚下便瞬间爆裂,子桑阳被震开,撞到了墙壁。
"咳..."子桑阳擦了擦嘴角的血,调整状态准备应战时,他的眼前却出现了两个人。
两个少年,他们都穿着苗寨特有的服饰,手里都拿着清风记的拓本,眼神幽怨,胸口还有两个狰狞血洞。
他们的面容,和皇后——不,是最初的那个宁鹤,十分相像,若他们是女人,也许会和皇后长的一模一样。
子桑阳愣住了,随后便拼命想逃。
"子桑阳,你帮宁鹤杀了我们,我们要你偿命——"
"滚!不是我杀的你们,是宁鹤!"子桑阳怒道,他双拳紧握,玉箫一挥,想斩灭那两个少年的影,可一阵青烟袭来,他居然看不到自己的手臂了。
"滚,滚啊!"
那两个少年还在靠近,嘴里一直重复着一句话。
"你为了当上典灵司,杀了我们——"
"我不是!我没有!"
子桑阳眼睛都红了,鲲鹏也被吓得不敢说话了。
一只噬心魔,悄然出现在了他身后。
"洛溯,好久不见。"
...
子桑阳没想到会被叫出原名,不过他也算冷静,回头一个手刀将那只想趁虚而入的噬心魔杀了,而后,他召出了烛阴。
"宁家的人就应该让你们宁家的人来收了你们。"
他冷笑一声,一挥手,烛阴就将两人的身影吞没。宁青和烛阴在一起,子桑阳这么一一召唤,自然也跟了过来。
"子桑阳?怎么是你?"
"烛阴跟我也有约,这很正常吧,宁青?"
宁青瞪了一眼烛阴,"你还真是贪!"
烛阴嘻笑一声,盘踞在了那根铜柱上。
"怎么,你不去救子桑越吗?"烛阴舔了舔舌头,"也好,你不救他,让三头鹤把他解决了,我就可以喝他的血了。"
子桑阳拿出一把刀扎进了烛阴的眼睛里,烛阴吃痛,整个身子剧烈颤抖。当刀***时,烛阴已经瞎了一只眼。
"你敢动我师弟一下试试。"
"你倒是厉害,这么容易就弄瞎烛阴的眼。"宁青也不在意烛阴,笑道。
"不然你以为这么多年阴阳术我白练的?"
"别太得意,子桑阳,你以为你能上的去九层镇妖塔?"烛阴森森道,"七层被张千诚隔断,就看张忱翊和子桑越的造化,能不能活着出来,就听天由命。"
子桑阳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一片黑云,漆黑无光。
...
却说子桑越和张忱翊。
两人匆匆到了九层,想也没想就推开了门。眼前安静极了,没有任何妖物,只有一片乳白色的湖,铜柱就浸没在湖里。
"镇妖塔里有湖?闷蛋,你上回来就是这样?"
"不,上次来只有一只三头鹤,没有湖。"
孟落刚想说话,他手中缚灵石里的张千诚二魂便现身了,与此同时,张忱翊的脑袋里开始嗡嗡跳动。
"看来千诚的三魂就在这,不然你也不会被感召。"孟落看出张忱翊不适,道。
"我没事,赶紧把千诚家主找出来然后离开这吧,呆着难受。"张忱翊揉了揉太阳穴,心口开始隐隐疼痛。
"嗯。"子桑越也不磨叽,御剑过湖面,揭下铜柱上的符咒。
这里是七层,符咒掉落的一瞬间却窜出了三只鬼王,一只青面鬼,一只树精,还有一只子桑越的老朋友,三头鹤。眨眼间,七层到九层全部被打通,乳白色的湖水高高溅起,然后化为瀑布,轰然落下。张忱翊和子桑越奋力,才将那阵强烈冲击挡下。
而后,铜柱裂开,伸展为了一张画布一样的铜墙。
张忱翊总算看清楚了里面的一切。
面前的墙上挂着无数魂魄,他们的脖子被镶嵌在墙上的铁环紧紧束缚,两只手被吊起,能动的部位只有脚。他们无一不是红眼青面,口中发出混沌不清的声音。
"放我们走!"
张忱翊一眼没有认出他们,只知道里面没有张千诚,所以想着直接解决了他们,送他们去轮回。他纵身跃起,一剑下去劈出一道烈焰,铜墙上出现一道明显的分界线,一半魂魄消失了,一半魂魄还在挣扎,更不堪入目的,是那些恰好处在火焰分界线上的魂魄。
他们没了一半身体,仅剩的另一半却逐渐成了真实的肉体,挂在墙上血肉模糊,就像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被张忱翊生生劈开一样血腥。
张忱翊被吓得不轻,也被恶心的不轻,他转眼又是一剑下去,这些苟延残喘的魂魄总算是消失掉了。
可是眼前的分界线上,还挂着两具身体。
那是两个人的魂魄,一点一点变得真实的身体。终于,脸清晰可辨了,哪怕脖子以下的身体,就像屠户刀下的鱼肉。
是张奕和木莲,张忱翊的父亲和母亲。
"小翊..."
张忱翊连忙后退,结果却被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拉了上去,被逼着和张奕对视。他就那么看着张奕血淋淋的身体和那张熟悉的脸。
心里在止不住的颤抖。
"父亲..."
"小翊,小翊,"两人想去摸张忱翊的脸,奈何手腕上的铁环禁锢了他们的自由,他们只能在墙上剧烈挣扎,皮肤被粗糙的墙面磨出血来。"小翊,让娘看看你。"
突然,铁环开始松动了。
张忱翊也顾不上那剩下的一半魂魄了,紧紧握住了两人的手,泪流满面。
远处的子桑越细细看了看那些魂魄。
"这都是张家的先辈吧。"
"是,"孟落确信道,"每一个家主,我的每一个后辈...都在这里。"
张奕和木莲拉着张忱翊的手,云天早被张忱翊抛开了。他们温柔地抚摸着张忱翊的脸,而后,一阵冰冷的命令传了出来。
"杀了他,把我的身体抢回来。"
本来温柔的眼眸,瞬间猩红可怖。本来温柔的手掌,瞬间掐住了张忱翊的脖子。
就那么死死的扼着张忱翊,不留余地,仿若刚才那温柔的人,根本不是他们。
张忱翊发不出声音,想叫云天,一伸手,却发现剑灵被禁锢在剑中听不到召唤,剑只是呆呆的浮在身边,一动不动。他就这么被两个残破不堪的身体和两只血肉模糊的手臂掐着悬在半空,唯独能做的,就是掏出怀里的匕首。
"张忱翊,挖了他们的眼睛!"孟落抬头喊道,"这是幻术,他们看不到目标就会自己消失的!"
挖掉眼睛?张忱翊诧异。
眼前,可是自己的亲生父母。
要亲手挖出他们的眼睛?
我怎么做得到!
"你有生死簿,你可以复活他们,"青面鬼的声音传来,"不过你要是挖了他们的眼睛,他们活过来,也就是瞎子了。哦——对,是没有完整身体的瞎子——"
张忱翊拿着刀的手颤抖了。
要复活他们吗?
可他们已经这般残破不堪,活着,也是生不如死!
可我有真本,我可以创造出一个完整的肉体!我只要留下他们的魂魄!
张忱翊做了决定。
缚灵石,缚灵石!
"叮当"一声脆响过后,张忱翊得到了解脱。原来是子桑越,在张忱翊之前,就干脆利落的挖了他们的眼睛,然后将那些魂魄悉数斩灭。一道朱雀的光影过,下坠的张忱翊落到了朱雀的背上。
"你干什么!!那是我父母!!"
"人死不能复生,别傻了。"子桑越踏着剑锋上的青云两步到了张忱翊身边,再回过头看那铜墙,铜墙已经开始倒塌。当他将那些魂魄除得干干净净时,他的剑上已经沾满了血。
"你胡说什么!生死簿在我手里,你把你缚灵石给我!!让我把他们带走!"
张忱翊还想回头看,子桑越直接跳到朱雀背上把张忱翊带走了。
"别看了,都是假的。"
张忱翊攥着拳,想着刚才他面前的两张脸孔,低着头,嘴唇都在颤抖,就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他也知道那是假的。
"如果真的能复活..."
"不可能的,"子桑越斩钉截铁,"不能再随便改生死簿了。"
张忱翊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嗯,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