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口贩卖。

简单的词汇，似乎遥不可及，但事实上，每天，甚至每分每秒，都有不可计量的人口遭到拐卖。被拐卖的原因各种各样，但被拐卖的个体的结局，往往有着惊人的相似。

有钱有权的人购入这些没有人权的人口，逼迫他们进行一些满足所有者私欲的行为，例如无计酬的工作，繁衍后代的工具，性玩具，甚至是用于器官移植。

逢魔夜知道的，这种人的罪孽，与杀人纵火不相上下，这是一种人类内部产生的，极其残酷的恶魔行为。

就如逢魔夜所说，有的人类比恶鬼还可怕。

此时的逢魔夜装扮成所谓的死神，倒也有几分死气，幽鬼的身体并没有彻底恢复——起码是外表没有完全恢复，现在的幽鬼面色苍白，脸上淤青泛滥，尘土粘附于此。尤其是那漆黑如极夜的双瞳，更是显得神秘莫测而让人陷入莫名的恐惧中。

伊莎贝拉从凯尔特身后靠近，搂住凯尔特，两人相视良久，微笑。

“她啊……小田纳西，十二岁的时候和几个孩子外出野营，我们没有跟去，带队的是我们的爷爷和我们的父亲，爷爷是一个被我们称为‘大头莱恩’的农夫，他当时似乎年至耄耋，但仍然开得动联合收割机，他的玉米田是照料的最好的。”

“别忘了还有农业飞机哦……”

“啊，对了，他还会开飞机，真是令人折服的老者……”

说着，凯尔特露出了稍显寂寞的笑容。

“就是那一次，三个孩子，一个老人，附带我们年近半百的父亲，开车前往溪谷，那个时候我们在上学，伊莎贝拉在读研，我呢，是博士。他们偷偷去溪谷野营，我们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大概是凌晨三点吧……我在图书馆的阅读室里酣睡，接到了伊莎贝拉的电话，电话里的她，带着哭腔。”

伊莎贝拉久久闭眼，轻抚凯尔特的短发。

“是的，死神先生，既然您出现于此，我们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不过接下来让我也说些什么吧……我接到电话的时候稍微早一点，是凌晨两点四十分的样子，警署打来的，他先报了自己的警号，然后寒暄了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他问我平安夜吃了派没有，我说平安夜不吃派，我想挂断，他说：‘我很抱歉，请您不要太过激动’，我就又把听筒凑到耳边。那个时候我就听到了孩子的哭声，我分辨出来，那是‘伊莎贝拉二号’的声音——一个邻居家的孩子，妹妹叫伊莎贝拉，与我用了同名，她的双胞胎姐姐取名比她晚，她们的印第安父亲为姐姐起了个名字，是一个拗口的印第安名，我们更愿意叫她‘伊莎贝拉二号’，尽管她是姐姐。”

凯尔特皱皱眉头。

“这样下去，直到后半夜都说不完不是吗？”

“啊……抱歉我稍微啰嗦了点，因为一旦回忆过去那些美好的经历，我就压抑不住地想说些什么……教授也常常训斥我话太多来着。”

确实话太多了……

逢魔夜皱着眉头，她对家长里短可不感兴趣。

“出了什么意外吗，那次野营。”

“被袭击了，父亲中弹，高位截瘫，爷爷失血过多没救回来……小伊莎贝拉和小田纳西被掳走，伊莎贝拉二号躲在休旅车的食物架下面逃过一劫，是她报的警，某种程度上，她救了我们的父亲。”

凯尔特这么说着，垂下了头。

“在那之后，我们经历了痛苦的一段时间。安葬了爷爷，我们听父亲的，将整座农场赔偿给小伊莎贝拉的父母，但是丧女之痛使他们无法原谅我们，一个月后，他们带着行李搬走了，留下了空荡荡的房子和一封诅咒信。”

凯尔特耸耸肩，长叹一声。

“后来，警方调查了三个多月，没有一点结果，他们一个个就像废物。”

伊莎贝拉补充道。

“最后我们自己动手……我联系了系里面几个计算机技术还过得去的，进入黑网……我的直觉果然没有错，有一个专门绑架未成年人的……人口贩卖组织，在黑网上，出售……我们的妹妹……”

伊莎贝拉说这句话时，眼泪溢出，几度哽咽。凯尔特搂住她的肩膀，轻轻安慰。

“我来说吧……最后，我们以买家的身份，试图将我们的妹妹购回……但是不知怎么的，我们被查出了和田纳西的关系……很快，他们收走了大约两百万，从此杳无音信。”

逢魔夜听到这里，打断道：“那么，那个孩子呢？”

“被卖了，印第安人和白种人的混血后代，被卖到了英格兰，不知道怎么样了。”

“你们不打算救她？”

“怎么救？死神先生，黑网的体制跟您想象的可能有巨大差别，我们系的黑客们最多获取地理位置信息……其他的，基本都是线人碰头，暗地交易，留下的存档也可能是伪装，就像壁虎断尾一样。”

逢魔夜沉默，凯尔特再度叹气。

“最后还是追踪到了，我们两人几个月来的努力没有白费，所以一周前我们便准备完毕，直到最近，我们才驱车到达这里——被称为‘人口农场’的这所废弃农庄，是这个组织交易碰头的秘密地点……”

“所以，你们知道这个地方？”

“是的，但是来晚了，很明显……我们来晚了……死神先生如果一直都跟着我们，就应该知道，那些桶里……”

“我明白了……所以，你们认为，你们的妹妹仍然存活于世，被关押在此处，是吗？”

伊莎贝拉和凯尔特的眼神暗淡不少。

“……我，我相信她还活着，还在某处活着。”

“我也是，我相信田纳西……我相信那个孩子，她一定是被某物着庇佑的……”

希望、期待、怀念，这些情感渐渐压过了之前的焦虑和怨恨，成为了空气中的主要元素。

逢魔夜惊异地感知着周围渐渐浓密的“念”，这些本不应是恶鬼能够吸收的“恶念”，这些“善念”对于过去的逢魔夜而言，味如嚼蜡。但如今，这些“念”居然产生了香甜的气息，让逢魔夜沐浴在令她惊异的甜美气氛中。

“果然……人类的善念是可以……”

逢魔夜小声呢喃，不忍告诉他们事情的真相。

“所以，死神大人……您……”

是的，果然还是会提起。既然他们来此地的目的就是寻找田纳西，那么没有一个交代，他们是不会离去的，但是……

田纳西，已经死了。

远在一个月前，田纳西便停止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