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非言的这一生遇见过很多难缠之人。
而在这些人当中梁懿最让他感到棘手。
适时,夜风起,愁云浓。
天幕上,无星无月,
天幕下,暗流涌动。
梁懿不知道,自从得知云凡归来的消息后,自己已经有多少次像今夜这样彻夜不眠。纷乱的东霁格局,让身为方伯的梁懿操碎了心。尤其是在亲身经历了玄衣无垢以三言两语,将他辛辛苦苦维系起来的泾渭关会盟变成一纸笑谈之后。
梁懿开始痛定思痛。
尽管现在云凡这个不安定的因素,可能会成为接下来乱世的伏笔,但是比起尚未形成气候的云凡,玄衣无垢才是梁懿最大的政敌。尤其现在二人还同在帝都,同朝共事。
虽说梁懿自泾渭关会盟归来,被天子册封为东霁方伯后,便闭门不出至今,但也丝毫不影响玄衣无垢,将梁懿视为自己在奔往当世第一权臣这条路上最大的障碍。
眼下,势均力敌的黑白棋盘上,岳非言不知下一子该落于何处。先前梁懿的那番话让岳非言意识到,其实自己并没有和梁懿讨价还价的余地。从刚刚的对话看来,梁懿应该早就知道了他和黑天教之间存在往来。
事实上,自从络国那场国宴,梁懿得知岳非言的身份起,便暗中让宁皓辰开始调查这个来自天琼城的商人。
那时的梁懿,仅是怀疑岳非言可能违反了天琼城不准本土商人参与世俗政治的规矩,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与调查的深入,越来越多的真相让梁懿不得不对这个有想法的商人,有所提防,尤其后来梁懿决定入驻帝都景光城。
作为“纵世三言”之一的“千机”,岳非言做事一向滴水不漏。如果你哪天有人感觉自己抓到了岳非言的把柄,很可能这个“把柄”是岳非言故意放出来的。
当然事无绝对,总是会有例外。
梁懿不知道自己是否幸运的抓住了岳非言的“把柄”,但是岳非言知道自己并没有办法在三言两句间说服这位心怀家国的东霁方伯,并按照他所想的那样“破而后立”。
岳非言是一个商人。
一个有野心的商人。
同时也是个有自己独道想法的商人。他的思想与格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岳非言主张民贵君轻,社稷次之,而他的这个主张,在如今贵族政治垄断天下列国的霁朝,简直是痴人说梦。
总领天琼城二十七家商行的会长颜枫,是岳非言的老师。曾经的岳非言是所有人眼里最有希望继颜枫之后,成为天琼城会长的男人。只可惜,那时岳非言还很年轻,想趁着自己还有时间,多看看外面的世界。
于是,岳非言在一次替天琼城打通霁北生意路线的时候,受到了当时夙国的国主云宸邀请,在夙国明月城度过了几年难以忘却的美好时光。
当年的夙国国主云宸,就像现在的梁懿一样。忠于慕氏帝权,全心放在霁朝统一的宏伟大业上。而那时的岳非言仅仅只是一个很有自己想法的商人,并无多大野心。
是夙国主云宸,率先在岳非言的心里埋下了野心的种子。接着,经过黑天教的浇灌,到如今,种子长成参天大树,岳非言也不再是当初的那个岳非言。
在天琼城里,商人地位最高。
出天琼城后,一切刚好相反。
拥抱深渊海的天琼城,终究只是一座孤岛,在看遍世间繁华之后,岳非言认定,深渊海那头的大陆才是他想要的“天下”。
然而在那片陌生的土地上,并不适合像岳非言这样傲气而又叛逆的商人扎根,这让那时年少的岳非言心有怨气。
所以,当云宸想拉拢岳非言资助夙国振兴霁北,继而以霁北带动整个东霁完成霁朝统一的伟业之时,岳非言虽然最终没有答应云宸的邀请,但是却成功被云宸策动,并在暗中有了违背天琼城的规矩参与世俗政治的想法与行动。
云宸最终没有说服岳非言的原因,归根结底还是在于理念上的分歧。岳非言想要的,是破而后立,重新书写这个世界应有的秩序,也正因如此,后来黑天教才看中了这个商人,并借着他的手将“混乱”的种子洒向人间。
当天子定下士农工商的阶级排名,岳非言知道,错的不是天下商人,而是这个时代。所以,当时听完云宸的一番鸿图之后,岳非言提出,要想完成霁朝一统,必须先打破贵族对于政治的垄断,但是打破贵族垄断无异于摧毁霁朝根基,所以不如直接破而后立。
那时的岳非言没有意识到,夙国国主云宸本身就是贵族,并且代表着夙国的宗室,没有夙国的世家贵族支持,也不会有他云宸的今天。所以最终云宸与岳非言的那次密会,不欢而散。
有意思的是,类似当年的情景,继烟雨楼里与云凡一别之后,如今又在方伯府再次上演。和夙国主云宸不同的是,梁懿并不是贵族政治的坚定拥护者。
出身微寒的梁懿,在继位国主之后,一直在努力打破贵族政治对于启国的垄断,无数有识之士在得知梁懿之举,纷纷慕名而来。
梁懿本身就是平民出身,所以他非常能够理解并认同岳非言的“民贵君轻”的主张,但不同的是,在梁懿的眼中江山社稷与黎民百姓一样重要。
也正因如此,岳非言将梁懿作为云凡之后的第二顺位合作伙伴。虽然梁懿并不认同岳非言破而后立的想法,或许这跟早年启国主南宫琉璃的遗志有关,亦或是梁懿心中的家国情怀作祟,所以最终梁懿做出了和当年云宸以及今夜的云凡同样的选择。
坚持完成霁朝一统。
与云宸那次不同的是,当时的岳非言即便拒绝了云宸的提议,自己也并没有什么损失,而这一次他与梁懿的夜谈,从现在的局势看来,诚如梁懿所说,岳非言没得选。
摇曳的烛影间,岳非言望着棋盘上的棋局,不知该如何落子。风中浓烈的“影之花”香味儿混杂着“白鹭清酒”令岳非言有些走神。
对坐,梁懿静静地观察着面前这位既有想法又有野心的商人,他很好奇接下来这个商人会向自己妥协吗。
梁懿知道,岳非言除了跟黑天教有些牵扯之外,许多景光城内的王公贵胄,私下里和岳非言也着有一些见不得光的往来。
岳非言的手上握着太多这些帝都世家贵族的秘密,因为梁懿一直以来都在对贵族政治的进行压制,所以那些曾遭受到梁懿打压的世家贵族,如今已和玄衣无垢结盟。
如果梁懿能够得到岳非言的帮助,相信用不了多久便可以瓦解玄衣无垢在帝都的势力,到时候,梁懿便可以继续实现他“霁朝一统”的宏图伟业。
今夜之前的岳非言其实早就算到了会有这一天。所以一来到帝都,便开始结交世家贵族,为自己加重砝码,以防“天有不测风云”,使自己落得个一无所有。
从梁懿还是启国国主的时候,岳非言便对这个男人有所关注,但是恰如前面所说,岳非言想要的是破而后立,而梁懿想要的是霁朝一统,虽然二人都在反对贵族政治的
理念上达成共识,可终究还是“道不同”。
今夜云凡若是死在帝都,那么岳非言依然是岳非言,即便是梁懿也没有办法拿他怎样。目前,能让岳非言有所忌惮的只有天琼城,只有天琼城出手,岳非言才会真正落得一无所有。
思量间,梁懿轻抿一口“白鹭清酒”,然后淡淡地问道:“岳老板考虑的怎么样了。”
岳非言望着棋盘上的棋局,最终将手中的棋子放回了棋笥里,然后直视梁懿的目光:“如今的景光城,已无黑天教踪迹。”
梁懿:“帝都很大,孤看未必。”
岳非言:“然而胜负已定。”
梁懿:“此时断言,言之尚早。”
岳非言:“我与大人,道不同。”
梁懿:“建议岳老板再考虑考虑。”
岳非言:“礼乐的根基已腐化,这一点方伯大人应该比我更清楚,把时间和精力都放在去修一间要坍塌的房子上,费时费力,得不偿失。”
梁懿:“这个王朝还有的救。”
岳非言:“单靠您一人去救?”
梁懿:“孤想请岳老板搭把手。”
岳非言:“方伯大人能给我什么?”
梁懿:“除了破而后立,岳老板还想要什么都可以说来听听。只要合理,孤可为你酌情而定。”
岳非言没有说话,而是直直的看着面前这个满头白发的男人,有些事情不能由岳非言说出来,而是得让梁懿猜出来。毕竟,岳非言只是一个商人,而坐在这个商人对坐的,乃是东霁的方伯。
梁懿看出了岳非言的心思,但是他没有说出来,而是继续跟这个有想法的商人理一理之前的事情:“不知当初岳老板跟黑天教做的那个交易都包含了哪些内容?既然事已至此,覆水难收,岳老板不如告知于孤,也好让孤参考参考,省去一些不必要浪费的时间。”
岳非言斟酌片刻后,如实交代:“黑天教通过我留在霁北的生意,策划了“明光之变”,挑起夙国内乱,继而摧毁了装备银金剑甲的明光铠,解除了银金对于她们的威慑,然后再让我协助她们暗中渗透天琼城。”
梁懿:“黑天教为什么要渗透天琼城?”
岳非言:“她们不说,我不多问。”
梁懿:“那作为交换,黑天教仅是帮岳老板转移在天琼城的资产?孤怎么感觉岳老板似乎是做了一桩亏本买卖。”
话语间,梁懿忽然想起今夜岳非言入阁的时候并没有一瘸一拐,遂不避讳的问:“早听闻岳老板游历天下寻遍名医治愈腿伤,不知如今是否得偿所愿?”
岳非言明白梁懿的意思:“治愈旧伤这件事,并不包含在我与黑天教的交易里。”
说到这里,蛛心的音容笑貌突然在岳非言脑海里浮现。其实到现在,他都不明白这个女人为什么会在最后完成交易的那一刻为他做这样一件多此一举的事情,难道传说中的堕羽者也有人性的一面吗?
事实上,关于蛛心通过借助岳非言的势力,设计捕杀云凡这件事,属于蛛心与岳非言的私人交易,而作为交换,蛛心帮岳非言在帝都站稳了脚跟,替他打通了和帝都那些世家贵族的联系。毕竟有些世家贵族性情古怪,不是钱所能摆平的。
即便是私人交易,其内容里也并不包含治愈岳非言腿伤这件事。而这个疑惑,可能将会在以后很多重要的时刻,让这个被世人称之为“千机”的男人走神,直到有一天他明白其中的含义。
梁懿疑惑的看着此时正陷入沉思的岳非言,挽袖为他缓缓倒满了杯中的酒:“所以,岳老板这是宁愿做亏本买卖,也要离开天琼城?”
岳非言:“能将我在天琼城的资产转移并洗白,并且不被二十七家商行与天琼城总会发现,我认为这桩买卖一点也不亏本。”
梁懿:“所以,岳老板先前从天琼城转移走的资产,现在全部都已经洗白了,是吗。”
岳非言:“倒是没有全部,不过那些能被查到的基本上都已经白了。”
梁懿:“那岳老板应该没有什么可以再担心的了,只要天琼城查不到岳老板在外面有资产,即便有人到处宣传岳老板与列国诸侯私交甚密,最终也不过落得个捕风捉影。”
岳非言没有说话,而是再次拿起棋笥里的棋子,看样子,这位商人临时改变了主意,突然又想把这盘棋下完。梁懿望着岳非言思索道:“既然最大的忧虑此刻已荡然无存,还有什么值得岳老板神色凝重,心事重重。”
岳非言:“今夜发生在城西天幕上的异象不知方伯大人可有关注?”
梁懿:“应是与黑天教相关。”
岳非言:“为首的黑天教教长·诛心,其实一直伪装成了烟雨楼的花魁,蛰伏于帝都,伺机而动。”
话语间,岳非言闭口不谈云凡的事情,梁懿也没有问岳非言这事是否和云凡有关,看样子梁懿并不知道今夜的升龙街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梁懿:“岳老板是在担心被天琼城查到你和黑天教的关系?”
岳非言:“现在整个天琼城都在盯着颜枫,有空去管我做什么的人,或者是查我的人,首先得有权。”
梁懿:“听说,自从二十七家商行的总会长颜枫深陷黑天教疑云暂被停职之后,大权旁落到了副会长江雉的手上,于是江雉的“燮”字商行开始一家独大,不少小商行在此间如雨后春笋,依附在江雉的羽翼之下。”
岳非言:“江雉向来精明。”
梁懿:“颜枫被陷害和岳老板有关吗?”
岳非言:“是我的杰作。”
梁懿:“同黑天教设计颜枫,再顺势以不争的态度暗中转移资产,退出天琼城内部的争斗,从而将自己的嫌疑洗脱,看来,岳老板早就算到了这一天,纵世三言,千机神算,厉害!”
岳非言:“若是真有一天被天琼城发现我已转移走了资产,按照现在的局势分析,最终是个人都会认为是江雉为独揽大权,遂将我逼走。”
梁懿:“然后岳老板再以不争的态度,去争回失去的一切。”
岳非言:“这个暂时没有想过,我在天琼城留了些残羹剩饭给江雉,他会明白我的意思,毕竟在天琼城,我才是他成为二十七家商行会长最大的竞争对手。”
梁懿:“江雉会被岳老板的善意所麻痹?”
岳非言:“无论会不会,现在的我已经完全威胁不到他在天琼城做任何他想做的事情,江雉是聪明人,不会把时间浪费在不该浪费的地方。”
梁懿:“如果他查出来岳老板和黑天教有关呢?”
岳非言:“只要他不傻,一定不会查。”
梁懿笑了:“也是,如果查出来了,岳老板进去了,颜枫就出来了,到时候岳老板和江雉都讨不到半点好处。”
岳非言在经过良久的思考后,再次落下了手中的棋子。而后,下一步该梁懿走了。此时的棋盘上,棋局的优势再次回到了白子那方,岳非言没有说话,而是饶有趣味的看着梁懿。
梁懿拿起黑子,却并没有落,眉头一皱:“这么说来,岳老板其实早已没了后顾之忧,那为何今夜还要来找孤?”
凝愁多时的岳非言,终于在这一刻笑逐颜开,露出了“纵世三言”之一的「千机」应有之风采。他将先前梁懿对他的问,转为此时的回答:“当然是来看望方伯大人,顺道和大人做个生意。”
梁懿没有落子,而是将苍白的手收回了他的长袖之中,他没有看面前这个狡猾的商人,只是将目光落回棋盘之上:“看来,从刚刚到现在,岳老板是故意露出破绽,以便对孤进行试探。”
岳非言:“岳某喜欢和聪明人做生意,这样才会在最小的风险下获得双赢。”
梁懿:“说了这么多,其实自一开始起,岳老板就并不相信孤。”
岳非言:“岳某只是想更了解方伯大人一些,同时也让大人能够更了解岳某,岳某相信,大人也不希望今后将与您同舟共济的人,是个不堪大任之辈。”
梁懿:“纵世三言,千机神算,伶牙俐齿,名不虚传。”
岳非言:“多谢方伯大人抬爱。”
梁懿:“孤忽然有些疑惑,从刚才到现在,岳老板说的那些事情,有几分真,又有几分假呢。”
岳非言:“做生意最重要的是诚意,既然方伯大人愿意问,我愿意作答,彼此之间就该多些信任。”
梁懿:“最近的帝都,不太平。”
岳非言:“我愿为大人搭把手。”
梁懿:“是什么突然让岳老板改变了心意,刚刚不还说你与孤,道不同。”
岳非言:“自然是权势。”
梁懿:“岳老板想要权还是势?”
岳非言:“如若我说都要,大人给吗?”
梁懿:“那得看岳老板,究竟有没有那个本事通通都拿走。”
岳非言:“这得看大人愿意给非言多少的时间和便利。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如今非言大部分资产都在帝都,若论一统霁朝,恐怕有些困难,但是平定这帝都,不过是方伯大人的一句话的事情。”
梁懿:“能得岳老板相助,今后如虎添翼,只是孤有句丑话说在前头,岳老板与孤联手,就意味着将与玄衣无垢以及帝都的世家贵族为敌,不知岳老板这一点有没有想清楚。”
岳非言:“最近帝都光风禁卫和凰羽甲胄之间的摩擦其实是我派人制造的,今夜我特意留了个尾巴给方伯大人直辖的栖凤阁。”
梁懿眉头一皱,瞬间明白了岳非言的用意:“你的意思是,栖凤阁有帝都世家在渗透?”
岳非言:“岳某来方伯府的事情,并没有几个人知道。若是真泄露了消息,相信大人查起来也很方便。不过为了一切周全,待会请将岳某轰出方伯府,这样岳某也好编些说辞蒙混。”
梁懿:“岳老板以身为饵,忠肝义胆!”
岳非言:“自岳某入驻景光城以来,不少世家大族皆与我交好,但我从未表态。现在,相信他们很快便会知道,其实是我在暗中挑动鹤戾阁与栖凤阁之间的仇恨。”
梁懿:“届时,自有人来拉拢。”
岳非言:“待到那时,我与方伯大人里应外合,何愁帝都政治不清明?”
梁懿心领神会,举起酒樽敬于岳非言:“这杯酒,孤敬岳老板!”
岳非言欣然满饮酒樽中的「白鹭清酒」。
这时,窗外「影之花」的香味再次随风涌动,并于无意间沁入岳非言的心中。当岳非言放下酒杯的时候,却看见已死透的蛛心,竟活生生站在梁懿的身后,哀怨的看着自己。
他以为自己喝醉了,遂产生了幻觉,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结果当岳非言再次寻她时,蛛心的魅影恰如同酒醉后的一场幻梦,随渐渐远去的夜色,消散了风里。
此时的梁懿,及时察觉到了岳非言的异样,料想「影之花」的魅惑效果应是已经生效,遂似笑非笑地又敬了岳非言一杯。对酌间,清晨的第一缕光穿过「忆梦阁」的天窗,落在二人面前的这张棋盘上。
待满杯皆饮尽,「白鹭清酒」空壶,梁懿的思绪再次回落到棋局中的纵横捭阖。似已半醉的岳非言见状,放下手中的酒杯与梁懿感慨:“一眨眼,这盘棋间的胜负竟已博到天明,也是时候该结束了。”
温柔的晨光,不经意间映于梁懿的白发上,似是为他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他伸出纤细如女子的手夹起一枚黑子,落于棋盘上,然后抬眼与岳非言目光相触:“不要急,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东霁帝都,景府。
十月六的这一夜,无论是对于王渺舟还是司徒钟情,亦或是景府的管家而言,都是相当的漫长。原本跟管家说去去就回的景轩,到了清晨才回来。
寒风里,管家站了一宿。
好在最后景轩活着回来了。
在十月七日的清晨,被凰羽甲胄以官用的马车送回来的。管家也不敢多问什么,但是能被栖凤阁以这样的规格送回,相比今夜景轩亦或是光风禁卫与他们之间存在的误会,差不多也该了解了。
此时的王渺舟正在给司徒钟情抹药。换做以往,王渺舟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情,但是一想到司徒钟情毕竟是因为他才受了伤,所以王渺舟总得为司徒钟情做点什么。
此前,景府的医者已经给司徒钟情看过伤势,其实他的伤也就看起来很严重,只要抹上景府特制的药酒。过几天就又可以生龙活虎。
归来的景轩,在从管家那里得知王渺舟与司徒钟情还没睡,赶紧找到了他们。结果,王渺舟给司徒钟情抹药的那一幕恰好被景轩撞上。
景轩:“我什么也没有看见。”
王渺舟与司徒钟情异口同声:“别误会!”景轩听罢笑了笑,也没当真,遂同二人讲述起今夜发生在升龙街道的事情以及后面他在栖凤阁的见闻。
王渺舟:“云凡现在还活着吗?”
景轩:“那是自然!”
王渺舟:“你去的太晚了!”
景轩:“当时天降火雨行路难。”
司徒钟情:“那现在云少主去了哪?”
景轩:“离开鹤戾阁前,我便吩咐众明光铠,若是找到云凡就带他出帝都,然后直接回夙国。”
王渺舟与司徒钟情听罢眉头一皱:“那我们咋办?”
景轩:“经过昨夜的混战,帝都近日必定戒严。有两千光风禁卫穿回明光铠在此前离开,很快便会有人找我麻烦,我需要你们留在这里帮我。”
王渺舟与司徒钟情面面相觑:
“怎么帮?”
这时,一缕晨光落入景轩的鬓发眉眼,为这个男人镀上一层淡淡金辉。或许是一夜未眠的结果,致使景轩的面色在渐显憔悴的同时,眼底也深藏着几分不为常人所轻易察觉的忧虑:“乱世的序幕已经正式拉开,很快二位自会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