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妇的丧事在有序的进行。
村支书是从部队当兵回来的,学问虽然不大,可是组织能力特强。按照朱宦臣的意思办事,把寡妇的丧事办的是即隆重又有序,即张扬又不失谨慎,风风光光地大办丧事,节制而不张扬。
到了晚上,朱宦臣叫来支书、村长,还有五爹以及朱家的长辈到先生馆里来议事,坐了一屋子人。支书首先汇报今天所办的事情,就听支书说道:“今天因为是第一天,开始有点乱,下午就有序了。移灵入柩,设立灵堂,上菜守灵都办好了。凡是今天该做的事情基本都做到了,别看咱们农村人平时散漫,真要到事上个个都不含糊,安排出去的事都办的不错。
今天上午孝布纸蜡香炮先买过来的,下午肉菜碗筷都到齐了,厨师把厨房用的大火灶也盘好,今晚上不是已经开始供饭了嘛。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厨房的事办好下面的事情就好办了。
从明天开始,一天三顿饭,按咱乡下的风俗,来者就是客,帮忙的是亲戚。但凡是这几天的来吊孝的,无论远亲近邻,有一口算一口,赶上饭点就去吃饭,赶上活就得干,谁也不能耍滑偷懒。
今天就不说了。今天中午我看咱们同族的孝子就没到齐,烧中午纸的时,没听见哭声,这哪咋中。没有一点丧事的气氛,说起来我来福嫂也是一世英明,慈悲为怀,咱们同族的人也没少得她恩惠,平时孝心尽到没尽到咱先不说。人死为大,这送她老人家最后一程的这点孝心一定得尽到。从明天开始,孝子一律不准回家,凡是同族的孝子家里一律停火,在这吃饭,这既是咱乡下的规矩也是为了尽最后一点孝心。
今天就不说了,从明天开始算起。在座的都是各家的长辈们,待会散了会回去告知一下。没有在这的互相转告一声,是学生的这几天就不用上学,等事过后再补课。”说到这里,支书望了一眼朱宦臣,说道,“孝服今天下午就开始发了,我组织村里的妇女在赶着做。你虽然是工作人员,但是母大压身,你也得按照咱农村的风俗是满孝。只是有个事情需要争取你的意见,就是二毛的孝服咋发?”说罢用寻问的目光看着朱宦臣。
朱宦臣听罢沉吟片刻,抬起头来说道:“二毛哥跟着我娘好几年了,虽说是师徒关系,可我看与母子关系没啥差别,我的意思是随着我行孝,你们看中不中?”
“不中。”同族中的一个长辈立马就说出了反对意见,“我认为不中,他虽然与你娘情同母子,但是终归还是没有正式的认下他这个儿子,还算是外人。再者说了,他与你娘是师徒关系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如今你娘走了,让他与你一样行大孝,这不是要告诉大家让他得继吗?这可不行。他终归是外乡人,等你娘入土为安了,他就得离开咱村。一个不沾亲不带故的外乡人老住在咱村总不是个事吧。”说话的这人是朱宦官的亲叔,他说罢屋里一下子静了起来。大伙都偷偷地看着朱宦臣,等他说话了。静了一会,突然有人说话了,大伙齐刷刷地向声音处望去,坐在里面的同族大爷说话了,“这样吧,我说说你们听听看中不中,孝服不能按宦臣的标准发,不过可以按同族叔伯兄弟的标准发,行孝礼也随在宦臣叔伯兄弟的后面行孝,你们看中不中。”
同族大爷也就是朱宦臣的五爹,他说罢,屋里又静了下来。这时朱宦臣看了一圈都不发话,自己站了起来,环顾了四周,一躬身说道:“这事就这么定了吧。”
众人看看宦臣发话了也就不再争执了,大伙都开始点头认可了。
支书眼明口快,接着宦臣的话就说道:“好了,好了,这事不说了,就这么定了。一天了,他在那哭的泪人似的到现在还没得着孝服哩,待会我去发,这事就这么定。宦臣你坐下,我还有话说。就是你们城里来的人咋接待?还有就是葬期如何定?治丧委员会的人员如何定?”
朱宦臣坐下来了听到这句话,他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了,官虽然不小,可终究是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的人,工作上的事得心应手,但是要回答民俗这些小事时还真有点语塞。迟疑了一会,朱宦臣抬头看了看支书又望了一眼五爹,说道:“这些事情还是你与我五爹商量着办吧,他是老干部了,懂得如何处理外场的事情,就由他负责接待城里来的人,你负责全面,这些事情我还真的不懂得呢。”
“中,好,只要你发话,你就不用*心了,你只管行孝好了。礼仪先生明天就到,如何行孝他会教你的。官大不由身,事大不由己。这是大事,有些事情还真由不得你了。”
“你说的我赞同,不过我还有点话要说。”朱宦臣望着支书说道,“我娘辛苦一生,拉扯我养育成人不容易,如今她走了,按常理是应该风风光光、隆隆重重地送她走完走好最后这段路,可是我身在组织,身不由己啊!尽量不要太张扬,既要体面地*办丧事,又不能影响组织形象。”
“这不中,为啥不能办得排场、隆重呀,咱们朱家几百年没出一个大官,如今就你撑了咱朱家的门庭,这事说啥也不能办寒酸了。”同族的一位长者高声嚷嚷道。
“是的,怕啥,有啥怕,这也是光耀咱朱家门庭的大事,一定得办好了,办排场了,让方圆百里的人都知道咱们朱家出大官了。”同族长辈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嚷嚷着。
“那也得注意影响,我这身份更得注意影响了。”
“好了,大家都不要说了。”又是宦臣的五爹发话了,“要说身安思危,得荣思辱,凡事得三思,也对,何况是你这身份。但是也得知道孝乃天之经,地之义,民之行。父母养儿育女为的是啥,为的就是儿女出人头地,死后被儿女隆隆重重下葬,得着众人祭奠,更何况你的娘非比一般呢?她一个人把你拉扯大,吃下那么多苦,如今大葬也无可厚非。这样吧,这事就这么办。但凡是城里来的一律不接吃喝,哪来哪回。但凡是方圆周围的,不管是远亲还近邻,来者就是客,一律接待,中午流水席,四个菜一汤,馍随便吃。赶上饭点的随便吃,赶不上饭点的也别生气,反正咱朱家不做那绝户事,让人事后戳咱朱家人的脊梁骨。”说罢望着朱宦臣,等宦臣发话了。
就在朱宦臣迟疑之际,村支书站了起来,说道:“既然说到了丧葬费用,我就在这说一下,哈,原来我准备等会后给宦臣汇报。今天下午村委会专门就朱县长,朱宦臣母亲的丧葬事宜开了个临时会议,会上已经就此事作了充分考虑,考虑到我们村,我们朱家出一个七品县令不容易,这是我们朱家几百年才出来的一个人才,是我们朱家的光荣。考虑到宦臣今后的前途,为了不给宦臣的仕途产生不良的影响,村委会决定,这次丧葬费用由村里出一部分,老老会出一部分,内柜出一部分,三方出资,以村委为组织,朱家监督,这次丧葬的内柜由村委会计与本家五哥负责,需要用到钱的地方找我说明事由,去内柜领钱。做到每花一分钱都要有记录,本着节俭办大事的原则,共同把来福嫂子的丧事办好,送她走好最后这段路。哦,我再说一下,原来村委会上大家议事时候准备了城里人的饭菜,县里的人赶百十里的路来了,赶上饭点咱不能赶人家走吧。城里来的也有饭,饭菜的标准一样,早晨,晚上大锅饭,馍随便吃。中午考虑到咱农村人饭量一般大点,再加上这几天帮忙的人体力活多,菜少了怕吃不饱,最后大家一致决定平时六个菜,三荤三素一个汤,烟两盒,酒一瓶。殡葬当天按咱们当地的标准,饭菜全席。按照来者就是客,是客就有饭的原则办,流水席,让客人吃好喝好。你们看中不中?”
“中,中,这样办忒好了,这样即照顾到对宦臣的影响,又不失我们朱村人的面子。好,就这样办。”爷们中有人抢先发言表态。
朱宦臣听罢点点头。
这事就算定了,议事的人也散了,各忙各的去了。待到众人都要离去,宦官的五爹也站起身来准备走,宦官上前拉住他五爹说道:“您先别急着走,咱们去灵堂看看去。”
到了灵堂,宦臣家的正带着女眷烧纸钱哩,灵堂前一片哭声,煞是凄凉。
进了屋,二毛仍旧跪在地上扶着棺材哭泣。朱宦臣走上前去,拉住二毛的胳膊示意他站起来,二毛抬头一看宦臣来了,停住了哭声,随手抹了一把眼泪站了起来。
宦臣把二毛拉到一边,说道:“二毛哥,人死不能复生,谁都会走这一天。你也不用太自责了,娘得的啥病我心里很清楚,我还要感谢你尽心尽力的侍候娘走完了最后的一程路,这个大恩大德我朱宦臣铭记于心,永远不会忘记。”说罢拍了拍二毛的肩膀,又道,“二毛哥,对你这几年的付出以后我会报答的。”没等朱宦臣把话说完,二毛又像个娘们样的哭了起来。朱宦臣看着二毛伤心的样子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二毛哥,不要哭了,是男人就得有个男人的样子,老这样哭,等葬了娘你还不把身体哭坏了,节哀顺变,孝心常存,不只在这几天。”
“嗯,嗯。”二毛使劲地点头,抹了一把眼,收起了泪水。
朱宦臣的五爹走上前来,望着二毛说道:“刚才族亲们议了你行孝的事,认为你随着宦臣叔伯兄弟们一起行孝礼比较合适,至于穿什么孝衣你不要太计较,族亲发给你什么孝衣你就穿什么孝,跟着宦臣叔伯兄弟们一起行孝,记住了。”
“嗯,嗯。”二毛又是使劲地点头。
正说着有人把范二毛的孝衣送过来了,二哥哭了一天了,还是常服,这会才得着孝衣,接着了孝衣,看了看,低着头去一边穿孝衣去了。
丧事以如预定的那样顺利进行。到了第三天,市县乡各级领导都来了,真是车水马龙,门庭若市,小汽车村尾刚开出去一辆,村头又开进来两辆。街巷里停满了小车,方圆百里有此隆重的葬礼还是第一次。所以赶来看热闹的人也就多了起来,人们络绎不绝的从四面八方赶来,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的往村委会赶。真是人山人海,项背相望,把个不大的小村庄挤得是水泄不通。
村里鼓乐喧天,金鼓齐鸣,大戏四台。原来村里准备了两台鼓乐,宦臣姥姥家又送来两台,为的是给外孙撑场面,朱宦臣想拒绝都拒绝不掉,人家自带的帐篷,自搭的戏台。场面隆重无比,在这百里方圆,前一百年没有,后一百年怕是也难以超越了。
到了葬礼的当天来的人更多了,得着礼单的来了,没有得到礼单知道信儿的也来了。这叫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谁不想与县长沾亲带故,但凡是多少与朱宦臣家沾点边的都来了,八杆子打不着的甭管沾边不沾边的平时都不走动的这会都纷纷赶来了,别管礼金拿多少,这是向大家展示我是朱宦臣朱县长家的亲戚。
再加上宦臣娘给人算命这么多年,得着她恩惠的人也不少。如今听说老先生走了,也赶来送她一程。百里外赶来的都大有人在。如此一来村里原来的计划打乱了。原来计划的厨师,灶具根本不够用了。急得支书团团转,村长亲自带队去城里买东西,大车小车的往家拉。锅灶盘了三处,村东头一处,村中间一处,村西头一处,每处四个厨子,村巷里摆满了桌子,帮忙的人没数,本村不够,邻村的村委赶来增援,带着人马车水而来。没有过不去河,没有翻不过去的山,再大的困难难不倒村头的智慧。
到了下午下葬的时候,人山人海,村里村外全是黑压压的人流,人流涌动处,堵的路上水泄不通。
市县乡三级政府派来的人只有坐那看热闹的份,根本插不上手,只有到了出殡的时候才得以站在高音喇叭前派上用场。殡葬仪式隆重举行,市领导高度赞扬了寡妇一生的丰功伟绩,全面评价了寡妇一生的伟大功勋。凡是参加葬礼的听过之后无不热泪盈眶,无不为寡妇光辉的一生感到骄傲,也为自己有幸成为朱县长家的亲戚感到自豪。
待到葬礼进行完毕,天已经黑了。
当送葬的人群与孝子贤孙都离去了之后,二毛孤零零的一个跪在寡妇的坟前,泪已经哭干了。
范二毛望着新添起的土堆,心里明白端庄周正的婶子离去了,就埋在这土堆下面,再也看不见她的音容笑貌了。生他的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人世,他不记得娘的模样。这是他人生中的第二个娘,这个娘的样子清晰的浮现在他眼前,可是这个娘也离开他了,但是这个娘的形象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他的心中。
范二毛的眼水又一次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这一夜二毛没回村,他静静地守在墓旁。
待到第二天天亮时,坟前已经没有了范二毛,二毛正在走向通往城市的路上。
正是。
未报舔犊寸草心,反哺情浓母恩深。
天涯涕泪一身遥,清明回来祭亡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