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燕宁两方人马仍在苍山和谈,正谈到朝臣设立的紧要关头,聂星逸却突然来信召回定义侯暮皓。
信上说,在一个半月前,聂星逸使诈将长公主的两个儿子困在了燕王宫,长公主见状,只得给聂星逸的两子两女解了毒。这当中,聂星逸的庶出长子聂望成已经快满十五岁了,最小的儿子聂望安也快八岁,四个孩子多年在龙乾宫里备受冷眼,小小年纪都很成熟。
长公主给他们解了毒,孩子们看似没有什么反应,都老老实实地待在公主府,也因此放松了长公主的警惕。如此一晃半月,恰好赶上四月二十五长公主的寿宴,长公主借着寿宴之际邀请聂星逸出席,想借机救出被困宫中的两子暮枫和暮枟。聂星逸接到帖子之后,先前答应出席,然而临到开席之际却临时变卦,只派人送去了贺礼。
不想也知,长公主营救爱子的事情自然失败了。长公主气得头风发作,寿宴也是草草结束。可是谁都没想到,就在当晚,一个前来贺寿的大臣竟悄悄联系上了聂星逸的四个子女,里应外合帮着他们逃跑了!
当长公主得知这个消息时,四个孩子已经在假侍卫的掩护下跑出了公主府后门,两个男孩子动作快,已经跳上了马车;两个女孩子跑得慢,被公主府的侍卫抓到。长公主顾不得头风发作,亲自出面以两个女孩子做要挟,要求聂望成和聂望安留下。岂料聂望成竟然不假思索地挥开马鞭,驾车跑了!
当侍卫们再去追赶时,四面八方竟然涌出十几辆相同的马车,成功混淆了他们的视线。再加上当时夜色太深,追捕困难,聂望成与聂望安便彻底没了踪影。
长公主一气之下杀了聂星逸的长女,还斩断其手臂送进燕王宫,扬言若是不将暮枫和暮枟放出来,便将其幺女千刀万剐。
聂星逸见长女被杀,一怒之下也斩断了暮枫、暮枟两人的左腕,还率军强攻长公主府。如今双方各有死伤,正在艰难对峙之中。
这就是聂星逸来信的目的,希望定义侯能尽快赶回去调解此事。
定义侯看过信后,当即决定返回燕国。明尘远想到自己的孩子也在长公主府,唯恐受了牵连,也恨不得赶回京州。可是燕国只派了三名和谈使臣,若是明尘远和定义侯都走了,剩下杜仲一人难免应付不了,明尘远思前想后,还是决定相信定义侯,自己则留下继续商议和谈。
“侯爷,犬子、小女的安危可就交到您手中了!如今不比从前,咱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您明白吗?”明尘远对定义侯直言不讳。
自从册立三王的提议定下来,定义侯与明尘远的关系也缓和不少,前者点了点头:“镇国侯放心,老夫省得轻重。”
定义侯是不眠不休地赶回燕国的,抵达京州时才用了半个月。一进城门,他二话不说直奔燕王宫,先是见了聂星逸一面,又去探望了两个受伤的儿子。
手心手背都是肉,看到几个儿子自相残杀,还是因为发妻的野心和妒恨,他心中痛苦难以遏制。
聂星逸想起长女枉死、幺女被困,更是悲愤不已,忙与定义侯商量营救大计。然而定义侯根本没听进去,只道:“你不必担心,我有法子。”
聂星逸表示怀疑:“您有什么法子?”
定义侯没有正面回答,黯然叹息:“我与长公主结发夫妻几十年,对她的性情再了解不过……你放心交给我吧。”
听闻此言,聂星逸的心头大石轰然落地,这才艰难地开口:“多谢……谢您。”其实事到如今,他也没能真正将定义侯看成自己的父亲,但这些年在聂星痕的压制下,他孤立无援,除了定义侯之外,他不知道还能相信谁。也许这就是血缘的力量,无论多排斥自己的身世,人都本能地愿意去相信血脉至亲。
“事不宜迟,您快去长公主府吧!”聂星逸忍不住催促道。因为两子两女被困之事,他这些日子殚精竭虑,身子熬得更加不如从前了。
但定义侯并没有立刻动身,反而提出了一个要求:“我想见见望成和望安。”
聂星逸蹙眉犹豫很久,有些不情愿:“他们才刚逃出来,精神都不大好……”
“无妨,”定义侯打断他的话,像是没看出他的为难,“走吧。”
于是父子二人便一同去探视聂望成和聂望安,彼时魏连翩正在殿内照料两个孩子吃药。聂星逸和定义侯齐齐走到殿门口,瞧见是这副情形,前者便解释道:“他们逃出来后受了惊吓,再加上长公主之前下了毒,我不放心,便让御医给他们开了几服祛除残毒的药。”
定义侯点了点头,远远看着两个正在喝药的孩子,目中流露出不舍之意。
聂星逸踌躇片刻,还是问道:“您可要进去看看?”
“好。”定义侯不假思索地走入殿内,走到两个孩子跟前。聂望成与聂望安立刻站起来对聂星逸行礼,定义侯这才发现,聂星逸的长子已经比自己还要高半头了。
这是他的孙子。慈爱之意油然而生,定义侯忍不住伸手去拍聂望成的肩膀。岂料后者却挥开他的手臂,拉着聂望安警惕地后退三步。
魏连翩见状蹙起蛾眉:“成儿,怎么了?”
聂星逸也尴尬地斥责:“不得无礼,这是……是定义侯。”他始终没有勇气说出真相。
“儿臣知道他是谁!”聂望成一手护着聂望安,一手指着定义侯道,“长公主府有他的画像,他和长公主是夫妻!他不是什么好人!”
长子的这一句话,使得殿内一阵沉默,聂星逸和魏连翩都不知该如何接话,又该如何解释。
就连定义侯自己也是无话可说。聂望成防备的目光,生生刺痛了他的心。终究,他什么都没再说,也没再上前一步,只是无比留恋地看了两个孩子一眼,轻轻叹了口气:“我们走吧!”
父子两人只好一同离开。
宫门外,早已备好了前去长公主府的马车,聂星逸询问定义侯:“需要我陪您一起过去吗?”
定义侯摆了摆手:“不必了,你出面只会让局面更糟糕,你派几个可靠的侍卫和我一起去,把孩子接回来即可。”
聂星逸不及多想,连忙派了一百名侍卫,但定义侯只带了其中五个人与他同行。临上马车前,他不忘郑重嘱咐聂星逸:“只要孩子平安回来,我希望你能放了枫儿和枟儿。”
聂星逸点了点头:“这是自然。”
定义侯又提醒他道:“他们毕竟是你同父异母的兄弟,日后也是你的依靠,否则你在新朝将寸步难行。”
聂星逸再次点头:“这
话您该对长公主说。”
定义侯立即流露出几分疲惫之色:“我知道了。”言罢他上了马车,朝长公主府疾驰而去。
虽然与长公主和离多年,但两人毕竟曾是恩爱鸳侣,外人又不晓得当年和离的内幕,故而一见是定义侯登门,门房便以最快的速度通报给了长公主。
但长公主拒绝见面。
当侍卫将这个消息委婉告知定义侯时,他半晌无话,又道:“告诉长公主,本侯有和谈的内情相告。”
侍卫们只好再次进去禀报。这一次,长公主答应见他了。
定义侯已经有七年没有踏入过这座公主府,七年了,他发现这里的格局并没有任何改变,就连一草一木都保持着原样。长公主五十大寿时夫妻两人共同栽下的枇杷树已经亭亭如盖,无声见证着这段爱情的消逝,以及岁月的流逝。
长公主变憔悴了,这是定义侯见到她的第一印象,虽然依旧华服盛装,但难掩其鬓发斑白,眉目沧桑。是啊,她已是六十岁的妇人,曾孙都有了一个,又岂会不老?
而长公主似乎没什么耐心接受定义侯的打量,冷然看着他道:“你最好是有正事要说!若是为了聂星逸的女儿求情,大可不必!他断了枫儿和枟儿的手腕,我定不会轻饶他!”
定义侯听后,也没有说孰对孰错,只是叹道:“这么多年,你还是如此争强好胜。”
长公主闻言立即变了脸色,继而冷笑:“我也有不争强不好胜的时候,只可惜我相夫教子的那几年,你与赫连璧月生下了两个野杂种!”
一提起此事,定义侯也无话可说,只得再一次认错:“当年的事全是我的错,与孩子们无关,公主,放了他们吧。”
他这般一说,却导致长公主心中的怨愤更深:“说到底,你还是要帮着那贱人的孩子说话!枫儿和枟儿左腕已断,怎么不见你心疼?”
定义侯摇了摇头:“若非你指使枫儿和枟儿掳走几个孩子,一切怎会发生?公主,一切错都在我,那几个孩子年纪还小,不像枫儿和枟儿已经是有孩子的人了!”
“你是在怪我了?”长公主原本就是脾气火暴,此刻听见定义侯一味帮聂星逸说话,更是愤怒不堪,指着他大笑起来,“哈哈,你还是忘不了那贱人,连带贱人的儿子也要高看一眼!好!暮皓,你等着,我偏要把燕王之位从聂星逸手上抢过来,我要让我的儿子做燕王,我要置他于死地,我要你后悔终生!”
后悔终生……定义侯目露悲戚之色,连日里赶路的倦意在此刻陡然爆发。他心头一痛跪倒在地,扶着手边座椅大口喘气:“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老天要报应就报应在我身上,为何要如此对待我的孩子!”
长公主在他刚刚跌倒之时,流露出一瞬的关切,旋即又冷起脸色:“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不要以为苦肉计能打动我!你要说和谈就赶快说,不说就滚出我的地方!”
曾经的举案齐眉,曾经的你侬我侬,好似都成了梦幻泡影,如今只余痛恨和唾骂。定义侯怅然一叹,撑着座椅缓缓起身,整了整心思才道:“公主,放手吧,大势已定,新朝必建无疑,再如此挣扎下去,对你、对枫儿枟儿都不好。”
可是长公主太过傲然,根本不肯低头:“谁说我是挣扎?大不了我就公开聂星逸那个杂种的身世!我看看是谁最丢脸!”
“你若真这样做,才会害了自己,更是害了枫儿和枟儿!”
“你到底要说什么?”长公主难以忍受定义侯的不痛快,沉声质问。
“苍山和谈已经形成决议,新朝以原氏为帝,聂氏女子世代为后,逸儿将以燕王身份在新朝称王。”定义侯如实说道。
长公主听到前半句时,脸色已变得有些古怪:“聂氏为后?宁王那个老家伙还想娶谁?”
“不是宁王,他已经决定退位,将新朝交由子孙手中。”定义侯解释道,“至于聂氏女子为后……”
“聂氏哪还有适龄女子可嫁?”长公主不耐烦地打断他。
“有一个,”定义侯目光闪烁,“是咱们名义上的女儿,烟岚,她已经随你改姓聂了。”
长公主大吃一惊,随即否定:“不行!她与燕王室半分血缘关系都没有!而且她是星痕的心上人,宫中、军中无人不知!她怎么能做新朝皇后?你把正统王室摆在何处?”
定义侯叹了口气:“你还看不明白吗?如今已经不是讨论血统的问题了,而是谁做皇后能对燕国最好,对燕王室最好。聂氏确实还有个女儿,是你三弟聂时的曾孙女,今年才五岁,就算新帝愿意等到她及笄,你能同意吗?”
“不可能!”长公主断然否决。
当年是她以长公主之尊支持高宗聂旸登上王位的,也是她一手操作了三弟聂时的流放。这几十年来,聂时一脉在南方边陲受尽苦楚,对她更是恨之入骨,若是让聂时的曾孙女做了皇后,聂时一脉就会翻身,她的下场必定连死都不如!就算她年纪大了,时日无多,但她还有儿女,还有孙子孙女……聂时不会放过他们的。
这般一想,长公主面上惊恐交织,立即抗拒道:“我绝对不可能让聂时的曾孙女做皇后,绝不可能!”
“不是你想不想,而是新朝想不想。逸儿如今还是燕王,他若想一力推举聂时的孙女,你说话的分量能敌得过他吗?你甚至连统一都不赞同,以后只会是新朝的眼中钉,没有人会愿意听你说话。”
经定义侯这般分析一番,长公主也想到了种种后果,她面上难掩担忧之色,但依旧嘴硬道:“聂星逸那个杂种,我会怕他?我一定会将他的身世公之于世!”
“你以为还有机会吗?逸儿已经得到了宁王的支持,宁王又将主导新朝,这个时候,他怎会允许变数发生?退一万步讲,就算你真的将逸儿斗下台,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最终也只会落得两败俱伤,让聂时一族占了便宜。”定义侯再行分析。
听到这里,长公主倒吸一口凉气,终于不再逞强了:“难道我只能看着大燕国被一群外人做了主?看着燕王室的香火断送?”
“那就让聂时一族回朝。”定义侯有意刺激她。
长公主“啪”地一声拍案而起,连茶盏都震到了地上:“暮皓,你到底是在帮谁?就算你不帮我,枫儿、枟儿也是你的亲生儿子!我若落魄了,他们也只会跟着我受罪!”
定义侯点点头:“我知道,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烟岚做皇后。你毕竟是她名义上的母亲,她若做了新朝皇后,你就是新帝的岳母,这是何等尊荣?相比之下,
枫儿就算做了燕王又能如何?宁国虎视眈眈,国内也人心各异,枫儿接下这样一个烂摊子,你难道要让他做个亡国之君?”
亡国之君?长公主被噎得恼羞成怒:“谁说枫儿会是亡国之君?难道燕国就要任人宰割?”
“眼下燕国内忧外患,你能摆平吗?尤其我这次一走半年,领教了宁王的老奸巨猾,又见识了云辰的谋略算计……”定义侯显得忧心忡忡,“我很了解枫儿和枟儿,他们根本不是这两人的对手。”
“暮皓!你不要危言耸听!”长公主此时口气虽硬,心中却明白,定义侯说的是事实。
“公主可知道,此次五万燕军被困幽州府,就是云辰的计策。这个男人,就连明尘远都要甘拜下风,何况枫儿这种不会舞刀弄枪的人!枟儿的心思也不在朝政之上!乱世之中不会带兵的君王,就只能任人宰割!”
定义侯苦口婆心地劝说,恨不得掏心掏肺让长公主看看:“我也是枫儿枟儿的父亲,我一定想让他们过得更好。你想清楚,究竟是一个朝不保夕的燕王风光,还是新朝的国舅更风光?那可是皇后的哥哥!”
新朝的国舅,皇后的哥哥……长公主不禁陷入了沉思。的确,以燕国如今的状态,即便她将自己的儿子推上燕王之位,也是千难万险阻碍重重,一着不慎还会落个千秋骂名。可若是微浓当上皇后,自己的儿子就是堂堂国舅!燕国才多大地方?新朝可是整个九州天下!
不可否认,长公主是真的动心了,然而只要想起聂星逸也会封王,还取得了宁王的支持,她便气不打一处来,不愿松口妥协。
定义侯知道她难以咽下这口气,唯有再劝:“此次封王,不单单是逸儿,还有明尘远在内,他们二人有仇怨,绝不会和平相处。而且,烟岚做了皇后,逸儿身为她的前夫,新帝心中会痛快吗?就算你对逸儿有怨,也根本不必亲自动手,他在新朝必是步履维艰……”
此时此刻,长公主已经顾不上追问明尘远为何也会封王,她满心都沉浸在了日后聂星逸将面临的形势当中,终于面色稍霁,冷哼一声:“可微浓那性子会愿意当皇后吗?你可别蒙骗我!”
这的确是个棘手之事,定义侯也有些拿不准,遂摇头道:“她如今的确很抗拒,但看云辰的意思,似是笃定她会同意。前些日子她已下了苍山,若是回到燕国,你不妨趁机劝劝她。”
长公主听到此处,火气总算彻底消解,勉强点了点头:“她心思善良,又有忧民情怀,是个顾全大局的姑娘。若是有人加以开导劝慰,想必她是会同意的。”
定义侯闻言长舒一口气:“这么说来,你是愿意看到统一了?”
长公主像是没听到这个问题,答非所问:“照你这么说,她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她当皇后,于我们最有利,于燕国也有利。”
长公主是放不下面子,但她此言已经等同于默认,定义侯不禁欣慰地点头:“好,好,你能放弃燕王之位,我也就放心了。”
“放心?不,暮皓,你放心得太早了!”长公主瞟了他一眼,继续冷笑,“我答应统一又如何?我照样要对付聂星逸!你且等着,我一定会早点送他去见赫连璧月那个贱货!”
想是听了太多类似的发泄,定义侯也没什么反应了,他似乎已经无力劝说,只疲惫地问道:“公主,你要如何才能原谅我?”
“有生之年,绝不!”只要想起定义侯的背弃,长公主便觉得受尽侮辱,她做了六十年的公主,这份骄傲岂能随意丢弃!
“不管你信不信,我暮皓这辈子只爱慕过你,最大的幸运便是娶了你。”定义侯的眼眶似乎泛红了,抬手抹了一把湿润的眼角,缓缓笑道,“和离之后,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你,一直想祈求你的原谅。”
“哼,做梦!”长公主咬牙切齿地道。
“是啊,我也知道我是在做梦,”定义侯忍不住叹息,“若是做梦能得到原谅,那该多好……”
长公主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暮皓,你又想说什么?”
定义侯却是目露几分不舍之色,缓慢地上前,突然跪倒在她的脚边:“公主,当我求你最后一次,放了所有的孩子,就此收手吧!一切罪责,我来承担!”
曾经的枕边人,如今却跪在自己面前忏悔,长公主突然感到手足无措。可她骄傲的自尊心根本不会让她弯腰,她高傲的头颅也不会轻易低垂,她只是缓缓合上双目,口中问着:“你要如何承担?”
“以死……谢罪……”这四个字,定义侯说得很艰难,出口之后便再也没了任何反应。
长公主只觉他说得很勉强,不禁蹙了蹙眉,静待下文。等了半晌,却不见任何回应,唯有耳畔突然响起“咚”的一声,似有什么东西重重倒在了她脚旁。
长公主骤然睁大双目,只见定义侯已倒地不起,脸颊就枕在她的脚背上,口中鲜血流满了她的鞋面。她心中大痛,连忙弯腰扶起定义侯,亟亟质问:“你在做什么?暮皓,你做了什么?!”
终于看到爱妻的关切神色,定义侯脸上浮起一丝满足的笑意。他微微翕动的嘴唇之中,牙齿已被鲜血染红,却执着而艰难地请求道:“公主……原谅我……是我错了。”
长公主终于六神无主,声嘶力竭地大喊着:“来人!来人!快叫大夫!传御医!”
“来不及了……”定义侯颤抖着抬起手来,扯住长公主的衣袖,仍旧恳求着,“收手好吗?”
长公主的眼泪夺眶而出,崩溃大哭:“你何必去死!谁准你去死!你给我活过来!活过来!”
“最后喊你一次……婵娟……”定义侯断断续续喊出爱妻的小字,却让长公主眼泪落得更凶。他费力地抬手想要替她擦干泪水,口中还在执着地问着:“婵娟,收手好吗?”
长公主心头怆然,搂着定义侯连连点头:“我答应你……你不能死!你死了,我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定义侯听到这个答案,终于叹出一口微弱的气,浑身抽搐着说:“别哭,我是……罪有应得……”
“不是的!你不是的!”长公主紧紧搂着他,像个孩子般泣不成声,“我知道,是我太强势了,不许你纳妾,还杀了你青梅竹马的表妹。我有错,我一直都知道,只是我不肯承认罢了……”
只可惜,她的这番剖白,定义侯再也听不到了。他的嘴角还微微勾着笑意,就这般满足地躺在她怀中,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屋内,鲜血与泪水残忍交织;屋外,烈日与蝉鸣遥相呼应。又一个夏天就此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