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明珠溢彩,龙吟惊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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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日后,当王拓回到陆地时,姜国已经乱成一潭浑水。诚如原澈所说,姜王后楚瑶之所以能得到姜国百姓爱戴,皆因她有个宽厚包容的丈夫,而这个丈夫体弱多病,甘愿将大权交给她。

可她毕竟是个异族人,又是个女子,国内多多少少会有排挤她的势力,其中态度最鲜明的就是姜王的二弟姜鹤。他先是散播流言,说云辰是姜王后的男宠,如今又宣称,姜王后欲借姜国之力助楚国复国。

第一个谣言在姜国没有引起太大的风浪,但第二个流言的威力则不可小觑了。世人未必相信真话,也未必会轻易相信假话,但是流言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半真半假,令人半信半疑。

流言传开,姜国国内一片哗然。

而就在此时,魏侯与姜鹤合谋行刺了姜王,后者因此受了重伤,已在弥留之际。姜鹤顺势掀起反对姜王后的浪潮,集结了所有被她压制过、迫害过、论罪过的朝臣,共同签署了檄文,声称要“清君侧,还君权”。

没有人知道,为何短短数月之内,一向太平的姜国突然间爆发出如此激烈的矛盾,或许这些矛盾早已存在了,只是魏侯给了它一个出口。

眼下,姜王后就处于被动之中,只能守在姜王榻边亲自侍奉汤药,借此来缓和紧张的政局。她已自顾不暇,更没精力再去顾及龙吟、惊鸿的事。她深深地明白,一旦她把过多精力放在猫眼河的源头之上,就会彻底暴露藏书的秘密,这不是在帮云辰,而是在害他。

在此情形之下,她唯有最后一步棋可走——找宁王求助。三年前,是她顶着巨大的压力一手促成姜国易帜,而今她遇上险境,只能向宁王求援。

王拓身处的姜国,正处于这样一团乱麻之中。不过乱了更好,他立刻把魏侯与姜鹤勾结之事、姜国目前的局势写成书信传递给聂星痕,还不忘禀报原澈和微浓的行踪,并暗示聂星痕不要打草惊蛇,微浓目前应该还算安全。

当聂星痕再次接获王拓的密信时,已是三月下旬。这期间姜国的内乱已经闹得天下皆知,宁王也一直没有表态。姜王后因此怒骂宁王,宁王便派了使臣传话:“宁、姜两国联盟,联的是姜国,不是你姜王后。联盟是为了共同抗燕,不是为了解决你们的内政纠纷。”

燕、宁两国各怀心思;姜国境内,姜鹤与姜王后斗得如火如荼;旧楚势力,正在趁机搅乱局势……乱世烽烟隐隐吹过九州上空,三国混战一触即发。

而孔雀山就像这世上唯一的世外桃源,静谧安然,身在此处的微浓和原澈也丝毫不受外界干扰。自打原澈风寒痊愈之后,两人便开始继续赶路,并重新分工:原澈每日负责开路,微浓负责扎营、打猎、做饭、洗衣,两人的脚程竟比从前四个人时还快了许多。

又经过一个月的艰难跋涉,途中战胜了两只老虎、一条毒蛇,他们终于找到了龙吟剑的龙眼之处,也即藏书之地。

与料想中的一样,因为数百年中人迹罕至,藏书的山洞外早已长满爬藤与草木,根本看不出入口在哪里。幸好龙吟剑上的图案画得惟妙惟肖,把起伏的山峦都融进了龙头之中,这才令他们最终确定了洞口的位置。

“既然确定了入口,我们就动手吧!”原澈自受了一场风寒之后,精力竟比从前旺盛许多,兼之看到胜利在望,他更是前所未有的兴奋。

微浓看了他一眼:“你打算怎么动手?”

“老规矩,拿剑砍啊!”原澈举起金芒闪烁的龙吟剑,欲往爬藤上砍去。

微浓看向一眼望不到头的爬藤,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这么砍,累死也砍不完,这些树木不知长了几百年,更不知里头有没有藏着毒虫、飞鸟。”

“你有好主意?”原澈持着龙吟剑看她。

微浓半晌没接话,只是伸手触碰那些藤蔓,似乎在研究着什么。

原澈也破天荒地极有耐心,静静等着她。

“用火攻如何?”终于,微浓提议。

“火攻?”原澈眼前一亮,“这主意不错,省时省力!管它什么毒虫、飞鸟,一把火全都烧死。”

微浓点了点头:“不过咱们得躲得远一些。”

“行,这点小事你就不必亲自动手了,我来吧!”原澈拍着胸脯保证,“你看躲在哪儿比较安全,去把帐篷搭好,我看这火要烧个一两天才行。”

“就怕烧坏了里头的藏书。”微浓又有些顾虑了。

原澈哈哈大笑:“你放心好了,藏书的人又不是傻子,难道会将书齐齐整整摆在山洞里?那样书早就化成灰了!”

“说得也是,尽人事听天命吧。”微浓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两人又研究了一阵地形,最终确定了一个较远的位置,周围有水源,安全而方便。微浓迅速过去扎营,原澈则绕着被藤蔓布满的山洞,点燃了火折子。

时值正午,天气炎热而干燥,那火苗便顺着藤蔓渐渐燃烧起来。原澈在旁看了一会儿,见火势已成,才跑去找微浓。两人一起搭好帐篷,站在泉边远望,但见山洞方向已是火光弥漫,仿佛在与烈日争辉。

不多时,一阵鸟鸣声从其间传出,紧接着,两人看到成群的黑色鸟儿从山洞方向飞了出来,慌乱地飞向四方。

原澈顶着日晒望过去:“那是乌鸦吗?”

“是蝙蝠。”微浓笑了。

原澈立即露出受惊的表情:“幸好我跑得快啊!我不喜欢蝙蝠!”

话音落下没多久,山洞外的火势已经越烧越旺,隐隐有冲天之势。原澈见状又开始担心:“这火不会把整座山都烧了吧?”

微浓还以为他是担心两人的安全,正要安抚一句,却又听到他说:“哎!不会把我在山口题的字也烧了吧?我还想流芳百世呢!”

微浓顿时懒得理他。

幸而原澈没犯傻太久,随即醒悟过来:“哦,这山里到处都是水,烧不起来,就算烧到山口,也有猫眼河呢是吧?”

“行了世子殿下,”微浓失笑,“姜国的雨季就要到了,你有工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不如想想如何进山洞找书,咱们也好避过雨季尽早下山。”

“雨季要到了吗?”原澈蹙眉,“如今什么时候了?”

微浓摇了摇头:“确切的日子不知道,不过昨夜看月亮,应是三月末了。”

也就是说,他们在山上至少待了五十天了。原澈想起自己给父亲魏侯写的信,信中说他若是五月末还没下山,就让魏侯派人来猫眼河上游守着。如今还有两个月,时间够用吗?

不过他心中虽有顾虑,却不愿让微浓知道,反而胸有成竹地笑:“这有何难?上山慢是因为要开路,下山原路返回不就行了,十来天足够了。”

微浓却是隐隐担忧:“也不知外头的情形如何了,咱们失踪几个月,宁王会不会……”

“你是担心咱们?还是在担心云辰?”原澈突然打断她,声音骤然变冷。

他很久没有这般出言讽刺了,微浓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原澈的面容更加冷峻:“我在说什么,你会不知道?”

微浓不想与他做无谓之争,决定保持沉默。而这种沉默在原澈看来,更像是一种默认,也令他更加恼怒,不禁斥道:“水性杨花!我都替你害臊!”

微浓觉得他不可理喻,遂反唇相讥:“彼此彼此。”

“你什么意思?”原澈勃然大怒,“我都说了,我不是断袖!我跟你不一样!”

微浓一脸的冷淡:“世子说够了吗?”

这话说得十分硬气,原澈一下子难堪起来,不由自主地大叫:“没说够!嘴巴长在我身上,我想说就说!怎么,你做得出来还怕别人说?”

“我做什么了?”微浓的声音又冷了三分,像是冬季里结了冰的琥珀,冷得透彻,寒得刺骨。她根本没等原澈回话,便径自钻进了帐篷里。

原澈气得像发疯一般,抬腿就往泉边跑,洗了把脸才冷静下来。他看着哗哗流淌的泉水,只觉心里纷乱如麻,可又说不清到底是在气什么,只想着旁边若有个奴才,他定是一脚踹过去才能解气。

这一晚直至夜深,微浓也没从帐篷里出来,更别提用饭了。从前的孔雀山夜里万籁俱寂,今夜因为山洞外那团熠熠的烈火,惹得隐匿在山间的飞禽走兽俱是躁动不安,恰如原澈此刻的心情。

他坐在帐篷外的草丛里,郁闷地啃着一块馕,时不时地望一眼微浓的帐篷,再望一眼直冲天际的火光,然后继续低头啃馕。

直至啃完一整块馕,又喝完一整壶泉水,他才终于鼓起勇气走到微浓的帐篷外,小心翼翼地问上一句:“喂!你饿不饿?”

帐篷里无人回应。

原澈更加不安:“生气也要吃饭啊,不然明天没力气找书。”

依然无人应答。

原澈决定硬气起来:“你可别不知好歹啊!”

三句话,一直得不到回应,原澈有些着急,便装模作样地拿着馕和水壶,掀开帐篷走了进去。而微浓就侧身躺在帐篷里睡觉,呼吸舒缓平稳,丝毫没有被他打扰。

原澈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就把她拉起来:“老子生了一天的闷气,你却在这儿睡觉?”

微浓其实早就醒了,只不过身子太懒,不想理他而已。此刻被他拉住手臂,她也只得钻出被子,拨了拨挡在额前的青丝:“世子有何贵干?”

一听这称呼,原澈就知道她还在生气,忍不住嘀咕:“小心眼儿。”

微浓假装没听见,瞟了一眼他手中的食物,直接回道:“多谢世子关心,我不饿。”

原澈承认,自己再一次被惹怒了:“怎么?怕我下毒?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啊!”

微浓朝他摆了摆手:“我的确不饿,只是有些累。”

原澈气得把馕推向她唇边,逼问道:“你吃不吃?”

微浓不想再与他争执下去,遂将脸转到一边,伸手接过了馕:“多谢。”

原澈看她这不情愿的表情,便觉得自己实在犯贱,一把将水壶甩在她身上:“别以为老子给你几分颜色,你就能开染坊!真不知好……”

“歹”字还未出口,他已经愣住了——水洒在微浓身上,湿透了她单薄的寝衣。然后他看到了她起伏的胸部,像是连绵的山峦,比这孔雀山还要幽深隐秘,还要引人入胜。

原澈只觉得体内那股燥热又蹿了出来,从头顶蔓延到胸口,继而一路往下直至小腹。

正当他手足无措时,微浓已经用袖子擦拭了身上的水,沉声呵斥:“出去!”

原澈慌乱地应了一声,连忙跑了出去。他跑回自己的帐篷里和衣躺下,只觉得胸口发闷,身体的某处却非常火热,蓄势待发。从前也不是没遇到过这种情形,确切地说,他在八岁那年已经不是童子之身了,正因为那段可怕的经历,令他一度对女人很是抗拒。

但这一刻躺在帐篷里,他觉得自己的毛病痊愈了。正当他万般难耐之时,隔壁帐篷里突然响起一阵轻微的动静。拜远处的火光所赐,他看到了映在他帐篷上的那个影子。

即便那个影子穿着男装,即便只是一个轮廓,他也看得出那是微浓玲珑的身影。然后,他看到她走向自己的帐篷,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原澈悄无声息地翻了个身,按捺住身体里的激荡和燥热。可是,他屏住呼吸所等来的结果,竟是微浓轻飘飘地从他帐篷前走过,脚步都没停一下!

原澈顿时泄了气,就连方才的冲动也有所缓解。他犹豫片刻,悄悄把帐篷撩开一个缝隙,就看到微浓似乎换了件寝衣,一头青丝披散至腰间,手上不知拿着什么东西往远处去了。

是跟上,还是不跟?挣扎过后,原澈竟然做出了一个反常之举——跑去微浓的帐篷。他看到她的包袱还放在原处,给她的馕也一口没动,被打湿的被褥平整地展开,上头还有几根长长的青丝。

他在帐篷里找了一圈,确定微浓除了惊鸿剑、一把梳子和一套衣裳之外,什么都没带走。他这才感到放心一些,至少确定她不是要离开。

这黑灯瞎火的时候,她会去做什么?原澈正想着,鼻息间似乎飘入一阵淡淡的香气,那香气来自微浓的被褥。这个味道他每天都能在微浓身上闻到,有一点皂角的香,但也不全是。他又开始想入非非了,深吸一口气,却闻到被褥上除了香气之外,还有一丝淡淡的腥气。原澈大惊,立刻掀开被子,赫然发现一团血迹。

他转身跑出了帐篷。

褥子上怎么会有血迹?难怪她今晚没什么胃口,又早早睡下,原来是受了伤!原澈越想越是惊慌兼自责,脚下生风一般向微浓离去的方向跑去,唯恐微浓出了什么意外。他边跑边大喊:“微浓!微浓!”

可惜无人应答,唯有潺潺泉水在回应着他。

微浓的确没听见,耳畔的流水哗哗作响,干扰了她的听觉——她在沐浴。昨日她来了癸水,今天一直觉得不适,还不慎弄到了被褥上。好不容易等到原澈折腾完,她才悄悄地出来,想清洗一番。

于是,当原澈找到微浓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幅情景——微浓侧对着他,青丝松松绾起,上半身只穿了件亵衣,玉臂、香肩皆裸露在外。更香艳的是,她下半身什么都没穿,就亭亭地站在泉水之中,正躬身清洗她修长的双腿。

在远处火光的映照下,他清楚地看到了她莹白的肌肤、玲珑的曲线,还有她几乎全裸的身段。潺潺泉水之间,她那张清淡的侧脸散发出无与伦比的魅力,举手投足就像山间幻化的精灵,展现着漫不经心的魅惑。

原澈立即捂上嘴巴,唯恐下一刻自己会大叫出声。他知道该做一个君子,要么闭上眼睛,要么转身就走,然而此刻他根本无法自制,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双脚似乎也被绑住了,就像是被下了定身咒,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

偏生微浓一直低着头清洗双腿,一副专心致志的模样。夜里的泉水虽然转凉,不过三月末的气候已经回暖,她承受得住。上一次来癸水时云潇还在,两个女子能互相帮衬,可这一次……她觉得太不方便了!

微浓叹了口气,迅速将下半身清洗干净,然后抬起修长的双腿就往岸边走去。原澈见状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藏身树后继续偷看。

只见微浓从岸边拿起一条白色绢帕,仔仔细细地擦拭双腿。然后,她又拿出一条更长的绢帕,从腰际开始绑住了下半身。最后,她穿上了外裤,转身去拿外袍。

当她转身时,原澈看到了她背上狰狞的伤疤。即便隔得很远,可借着火光和月色,借着漫天繁星,他还是看得清清楚楚。她后背的肌肤,不像她双腿那般平滑细腻,不像她手臂那般白得反光,而是纵横交错着一条条伤痕,像是一块碎裂的美玉。

原澈看得心疼而愤怒,也看得目瞪口呆。再然后,微浓已经罩上了寝衣。明明这个时候,他应该转身回去了,可他全然忘了会被发现的危险,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微浓,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他的心头涌起前所未有的探知欲,这隐秘的好奇促使他一再偷窥,欲罢不能。

直至微浓穿好衣裳

转过身子,他才回过神来,终于明白那一摊血迹是微浓的癸水。从前他只觉得癸水污秽不堪,在魏侯府中,若是哪位侍女来了癸水,那几日就不能出现在魏侯夫妇和世子、公爷们面前,否则就是“冲撞主子”,要治大罪。但方才他所见到的画面,并未让他觉得污秽,反而令他……

原澈连忙打住念头,悄然后退,不动声色地离开。他一口气跑回营地,二话不说钻进帐篷里,用被子牢牢蒙住全身,想要赶走体内不断流窜的燥热。

这一夜,他失眠了,脑海里全是那些画面,半露半掩、欲遮还休的微浓,还有她莹白的肌肤、玲珑的曲线……甚至是她枕上的青丝,都不停萦绕在他脑海中。

然后,他又开始自责,开始唾弃自己。如此循环往复了一个晚上,导致他翌日头昏脑涨,精神不济。

更令他难受的是,孔雀山清晨下起了细雨,使得帐篷里渐渐进水,让他没法子补眠!而藏书山洞的火在烧了一天一夜之后,也终于在这场越来越大的春雨中熄灭殆尽。

微浓显得很开心:“这雨来得恰到好处。”她转头对原澈问道,“要去山洞里看看吗?”

原澈是真的不想去,他此刻只想埋头睡觉,可又不想被微浓看扁了,只得点头道:“哦,好啊。”

微浓便催促他收拾包裹,见他毛手毛脚,又忍不住帮他收拾。以往原澈自然求之不得,但今日他拒绝了,磕磕巴巴地道:“别别别,我自己来就行了……你找个地方躲雨吧。”

微浓诧异地看着他,终也没说什么,起身走到一棵茂密的树下。

原澈窝在渐渐湿润的帐篷里,越发觉得紧张。他知道微浓在树下等他,倘若自己毛手毛脚收拾不好,岂不是要被她小看?原澈一面在心中感叹,一面草草地将东西塞好,钻出帐篷。远远地,他见微浓靠着粗大的树干,抬头不知在看着什么。

反正不是看他。

原澈低着头走过去:“帐篷不用收拾吗?”

“已经淋了雨,收起来也是湿的,不如等它晾干。”微浓转而望向藏书的山洞,又叮嘱道,“火势刚灭,到处都是黑烟,你小心呛着。”

言罢,她径直迈开步子,冒雨前行。原澈跟上,意识却恍恍惚惚,唯有一双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她的后背。

昨日他们已经辟好了路,故而两人步速极快,不多时就走到藏书的山洞。黑烟袅袅之间,那些长了几百年的老藤全部化为枯藤,无精打采地挂在山壁上,有的已经烧焦,有的早已化为灰烬。

两人绕山洞转了一周,总算看到了洞口的位置,其上还有一层烧焦的藤蔓,顽强地遮蔽着洞口。微浓二话不说挥剑砍断藤蔓,拉着原澈就要钻进去。后者身子一僵,立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可两人刚一进洞,便被浓烟呛了出来。

微浓咳嗽几声,无奈地道:“看样子还得等两天。”

原澈倒是不着急,可是今天下雨了,两人总不能在外头过夜吧!若是找个山洞,费工夫不说,谁也不能保证那不是豺狼虎豹的洞穴。

他是真的困了,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那怎么办?就淋着雨?”

微浓沉吟片刻,道:“先到树下躲雨吧。”

于是,两人又原路跑回营地,找了两棵茂密的参天大树避雨。幸而这山上都是百年树木,枝叶繁盛,犹如伞盖,两人躲在树下,几乎感觉不到雨水滴落。

饶是如此,原澈还是哀叹道:“本世子从小到大,可没遭过这种罪!”

微浓十年前走镖时,也曾风餐露宿过,倒还从容一些。她看着淋在雨中的两顶帐篷,对原澈道:“不如我们把帐篷挪过来吧,看看夜里会不会晾干。”

两人说干就干,冒雨将帐篷挪到树下,又各自换了干爽的衣裳。原澈想起微浓的特殊情况,欲言又止地问:“你……还好吧?”

微浓没听明白:“什么还好?”

“哦,我是说……你……”他酝酿半晌,到底还是难以启齿,只得回道,“我是说你一个姑娘家,淋了雨可千万别生病。”

微浓笑了:“世子放心,我比你的身子骨要好。”

这是在讽刺他前些日子感染风寒之事了,原澈不愿在她面前示弱,便硬着嘴巴道:“我活了二十年,就受过这一次风寒!”

微浓显然不相信,抱臂靠在树干上看他。

原澈又心虚地道:“风水轮流转,你要是生病了,可别指望我照顾你!”

“自然不指望你。”微浓低头笑起来。

原澈又开始郁闷了,两人斗嘴斗了一会儿,他发现自己明明占了上风,心里却更加憋屈,索性住嘴不言。可是一旦不说话,彻夜未眠的困倦又侵袭而来,他靠在树干上止不住地点头打盹。

微浓见状,便将云潇留下的几件干衣裳铺在地上,对他招手:“你躺下会舒服一点。”

原澈见她关心自己,心里很高兴,但那矫情的毛病又犯了:“这么简陋,我怎么睡?”

微浓无奈:“你不睡,我睡。”

原澈闻言咬了咬牙,还是走过去躺下。微浓来了癸水,自然不敢躺在地上睡,只得靠坐在树干上打盹。两人都是困顿至极,没多久便睡着了。

微浓一觉醒来时,天色已然半明,山里的雨也停了。她看原澈睡得正香,便蹑手蹑脚地起身,想去找些食物。可她刚一站起来,便听到对方嘴里嘟囔着:“坏女人……”

微浓一怔,发现他在说梦话,而且越说越来劲:“坏女人,老女人,我要把你……就地正法……”

听到第一个词时,微浓还不确定原澈说的是谁,但听到“老女人”三个字时,她彻底明白了。尤其是“就地正法”那四个字,令她心中一紧,更提高了几分警惕——原澈对她起了杀心!

想来也是,此时藏书的山洞已经找到,她再无利用价值,原澈若想杀她灭口,眼下是最好的时机。

如此一分析,微浓下意识地摸上腰间,慢慢抽出惊鸿剑,想要先下手为强。她悄悄走近熟睡的原澈,用剑指着他的咽喉,思忖着该如何让他一剑毙命。可不知为何,那执剑的右手却是微微颤抖。

严格说起来,他们不算朋友,也没有共同立场。可过去的一年里,她确实受了他不少恩惠与照顾。虽说他是存了利用之心,但自始至终,他并没有真正伤害过她。

可是,这个才刚刚弱冠之龄的男人太可怕了,能不动声色布下后招,置云辰姐弟于死地。还有,既然他肯把船送给云潇,这也足以证明,他不怕下不了山。是不是他的人就守在山口?万一自己杀了他,是否会惹上更大的麻烦?

像是只过了一瞬,又像是过了很久,出于种种考虑,微浓最终没有下手。然而她才刚把剑收回腰间,原澈的眼睛就睁开了,有些惺忪,有些迷惑,一副半梦半醒的样子。他见微浓正盯着他瞧,不禁问道:“你看着我做什么?”

“我……”微浓飞快地转着心思,“你说梦话,扰了我休息。”

原澈似乎吓了一跳,忙问:“我说梦话了?我都说什么了?”

“没听清。”

“是吗?”原澈目中的慌张之色瞬间退去,松了口气。

而在微浓眼中,这无疑是他心虚的表现,她后退一步,淡淡说道:“你去找些干柴,我去打野味。”

“哦哦,好……”

两人说话间,日光破云而出,洒满了整座孔雀山。原澈这才反应过来,挠了挠脑袋:“我睡了这么久?”

微浓想了想:“昨天下午到现在,我也刚醒不久。”

原澈惊讶地张着嘴,最后只得解释:“呃,我们都太累了。”

“我去打猎。”微浓没再多说,转身就走。

昨日刚下过雨,猎物都不知躲到了哪里,微浓狩猎半晌,只猎到了一只雄鹿。

原澈看到猎物,双眼不住放光:“太好了!鹿茸、鹿血都是好东西!”他立刻把汤锅拿了出来,兴高采烈地嘱咐微浓,“快!把鹿血放出来!大补!”

微浓只得配合着他,把雄鹿的血给放了。她本以为是原澈自己要喝,岂料他竟把鹿血推到她面前:“快快!你把它喝了。”

“我喝?”微浓很意外,“你是让我试毒?”

“当然不是,”原澈脱口而出,“鹿血不是补血吗?你刚好需要吧。”

微浓“唰”的一下脸红了,尴尬半晌才问他:“你怎么知道?”

原澈有些紧张,故意数落她:“你看你这几天,脸色苍白,精神不济,浑身无力,动作迟缓……我又不是傻子,难道还看不出来?”

微浓竟然无法反驳。的确,她这几天是不大舒服,难道就这么明显?她只得若无其事地说:“这么多鹿血,我喝不完。”

“今天喝不完,明天再喝。”原澈装得很镇定。

微浓沉浸在他突如其来的好意之中,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他不是要杀自己吗?怎么又变了态度?

“你不喝吗?”她顺口问道。

“我不稀罕。”原澈边说边指了指鹿角,“而且,这不还有鹿茸嘛!滋补壮阳,生精益血……呃,我比较适合这个。”

“原来你是看上鹿茸了。”微浓无奈地笑,“你把鹿头割下吧,我去烤肉。”

“好。”原澈一剑将鹿头割下,还不忘对着那只鲜血淋漓的鹿头说,“鹿啊鹿,本世子亲自动手割你的脑袋,也算你的造化,来世记得投个好胎。”

微浓闻言忍住笑意,拖着鹿身欲往河边走,原澈连忙又补上一句:“鹿皮也留着啊!有用!”

两人算是饱餐了一顿,微浓又在原澈的逼迫下喝了半锅鹿血,喝得她直作呕。原澈则动手把鹿茸和鹿皮晾干,乐不可支地塞进包袱里。

待到吃完饭收拾完行囊,已过正午时分,微浓不禁催促道:“趁着阳光充足,咱们赶快进洞看看吧!”

这一次原澈应得很痛快:“走!”不过刚迈出几步,他又折回来,把那半锅鹿血也带上了。

微浓别扭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原澈嘿嘿地笑:“我怕鹿血放坏了。”

“我们晚上还要回来的,就放在这儿吧。”

“我不!”原澈拒绝,“万一……我是说万一我体力不支,可以用鹿血补一补。”

微浓不想再进行这个话题,只得随他去了。只见原澈左手提着龙吟剑,右手端着那半锅鹿血,劲头十足地上了山,微浓则跟在他身后。不多时,两人赶到山洞口,这一次没有呛人的黑烟,终于可以顺利进洞了。

微浓擦亮一个火折子,先一步走进去。这洞口虽窄小,里面却别有洞天,地上有不少蛇虫、鸟类的尸体,还有不少鸟巢筑在四周岩壁之上。看样子,这山洞是许多动物的巢穴。

而令两人感到惊喜的是,有一汪泉水就嵌在山洞的正中央,四周长满青苔,湿滑无比。可见再大的火势,都没有烧进洞里来,更不可能烧及藏书。于是两人就地分工,开始寻找藏书。可忙活了半晌,他们把整个山洞都找遍了也毫无线索。

原澈不禁有些着急:“书会藏在哪儿啊!”

微浓也是疑惑:“难道咱们找错地方了?”

原澈立即把龙吟剑拿出来比对,研究半晌,依然坚持自己的观点:“不可能!看龙口的形状,分明是这座山头没错!一定就是这里!”

微浓直觉上也认同原澈的观点,她环顾四周,决定再找一遍:“地上我们都找了,这次把重点放在洞顶和石壁上,也许书在哪里悬挂着呢。”

“有道理。”两人立刻分头重新搜寻,但这一次还是毫无线索。

原澈又开始烦躁起来:“咱们不会被云辰骗了吧?”

“不可能。”微浓立即否定,“骗咱们有什么好处?尤其是会惹怒你。”

原澈闻言冷笑:“经历了余尚清和云潇,你还相信他?”

微浓不想与他争辩,继续抬头打量着山洞:“一定是咱们忽略了什么。”

“还能忽略什么!”原澈听到她为云辰辩解就来气,“这山洞总共就这么大,一眼就能望到头!除了那黑漆漆的一潭水,还有一堆石头,一堆动物尸体,什么狗屁都没有!”

他话到此处,却茅塞顿开,灵光一闪:“书会不会在岩壁里藏着?”

而与此同时,微浓亦是发问:“书会不会在水里?”

原澈咧开嘴笑了,火光映在他漆黑明亮的双眸之中,如同天上坠落的星星,熠熠发光:“要不把岩壁撬开试试?”

“先下水看看。”微浓坚持己见。

“谁会把书藏在水里,早就泡烂了!”原澈顿了顿,又不怀好意地笑,“再说,你现在这情况……能下水吗?”

微浓闻言又羞又恼:“这件事你不许再提。”

原澈最喜欢看她这副模样,笑吟吟道:“行,这个月不提了,下个月再说。”

微浓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这种表情原澈很熟悉,姬妾们朝他父侯撒娇时也曾如此,在他看来这无疑是一种无言的娇嗔。原澈因此心情大好,又笑:“既然你这几天下不了水,那咱们也不能闲着不是?不如先撬岩壁,再敲石头。若是都没有,最后再下水如何?”

事到如今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微浓只得妥协:“好吧。”

“为了保存体力‘开山劈石’,你把那半锅鹿血喝了吧!”原澈笑嘻嘻再劝。

“你说什么?”微浓霎时红了一张娇颜。

原澈不怕死地重复一遍:“你把鹿血先喝了。”

微浓“唰”地从腰间抽出惊鸿剑,指着他道:“你再说一次?”

原澈立刻摆摆手:“哎哎,你别动武啊,多大点事儿,我这不是怕浪费嘛!”

“要喝你自己喝!”

眼见微浓真动怒了,原澈只好转移话题,掂了掂手中的龙吟剑:“你别说,我总算知道前人为何要铸这么好的剑了,又是开路又是砍石头,寻常兵刃如何能受得住。”

不知为何,这番话令微浓莫名想起了青鸾与火凤。几本书都找得如此艰难,偌大的宝藏的找寻又该如何坎坷曲折?云辰想用那宝藏作为复国的军饷,就要不动声色地化为己用,谈何容易?他能成功吗?

“喂!你在想什么?”原澈唤回了她的思绪。

微浓这才将惊鸿剑收起来,看着满地的动物尸体,随口说道:“我在想,咱们还不知要在这里找上几天,不如先打扫一下再找?”

原澈虽不情愿,但也没说什么。两人就地取材,把外头烧焦的藤蔓扯进来打扫了一遍,才继续寻找藏书。这一次,两人没再分头行动,而是一起敲击了每一寸的岩壁,想看看哪里是中空之处。奈何他们敲了一整天,一无所获。

这期间,原澈曾两次借用休息的空当,建议微浓喝鹿血,都被她沉着脸拒绝了,原澈也只得彻底放弃。

当夜幕再次降临时,洞内已经很暗了,为了节省火折子,微浓提议先回营地。

可就在两人准备离开之际,外头突然下起了蒙蒙细雨,看样子一时半刻停不下来。原澈心

中窃喜,巴不得雨再下得大一些,面上却故作苦恼:“唉,怎么又下雨了!”

微浓反倒落落大方:“我们先在这儿避雨吧!”

她话音刚落,雨声更大了。原澈假装叹气:“好吧,我们也只� ��在这儿凑合一宿了。”言罢,他径直找了个干燥的地方躺下来。

微浓也找了个角落休息。

两人就这般默默过了一夜,翌日就地取水,盥洗一番,又开始劈石。这一次足足折腾了两天,他们把洞内可疑的石块全都劈开了,还是看不到一页书的影子。

而洞外,雨也整整下了两天两夜,待到第三日才终于放晴。当日光再次照进山洞之时,两人已经决定下水找书了。

原澈到底还是有所顾虑,便问微浓:“你……能行吗?”

“我水性还不错。”微浓故意不提癸水之事。

她以为原澈该识趣住嘴了,没想到他又继续追问:“那个,你的月事……”他话没说完,便换来微浓狠狠一记眼刀。

原澈讪讪地笑了两下,心里却是喜滋滋的,他伸手指了指角落里的半锅鹿血:“下水很费体力的,而且你再不喝,那半锅鹿血就该坏掉了。”

为了堵住某人的嘴,微浓没往下接话,径直脱去鞋袜,脱下外袍,扎紧裤脚,一气呵成跳进水中。

“哗啦”一声,原澈被溅了满脸的水,他回过神来,连忙脱了鞋袜追随而去。两人一前一后跳入水中,都发现水位很深,他们并不能站立在水中。

微浓率先浮上水面,大口呼吸起来。原澈也随即露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如何?你冷不冷?”

“还好。”微浓伸手比了一下洞口的位置,“你看,从洞口方向看过来,恰好能将这水池一分为二,你搜东面,我搜西面。”

“好。”原澈一口应下,不等微浓答话便再次潜入水中。

微浓亦随之下水。泉水很清澈,她的视线几乎没遇到什么阻碍,就是光线暗了些。这中间她浮出水面换了三五次气,还是一无所获。

直至最后一次浮出水面换气时,她发现原澈已经坐在岸边,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这个笑容她异常熟悉,连忙问道:“你找到了?”

原澈大笑起来,再次跳入水中,嘱咐她:“把气憋足,带上你的剑,跟我走!”

看来他是真的找到了!微浓惊喜不已,连忙从岸边取过惊鸿剑,又随原澈潜入水中。两人游到北面的池壁旁,微浓凑近一看,但见池壁上镶嵌着一个巨大的暗格。

两人对看一眼,均默契地举剑往暗格上砍去,怎奈惊鸿剑太软、太轻,遇水而动,微浓根本使不出力气。于是她放弃惊鸿剑,与原澈共用龙吟剑,足足砍了半个时辰,才把那暗格的门砍掉一半。

流水哗哗地涌入暗格之中,两人险些被强大的吸引力卷入其中。原澈立刻将龙吟剑卡在暗格两侧,微浓与其各自抓紧,才勉强定住身形。

就在两人即将支撑不下去的时候,泉水却突然开始反流,从暗格里托出了几个材质罕见的箱子。随后,那几个箱子就缓慢地沉入了水底。眼见有箱子流出来,两人反倒不着急了,遂再次浮出水面,扒着岸边喘气休息。

原澈笃定地笑:“我有种预感,那里面一定是藏书!”

微浓也笑:“但愿如此。”

“水里浮力大,箱子好搬运,咱俩一口气搬上来看看?”原澈提议。

微浓正有此意:“那还等什么?”

两人一齐深深呼吸,再次扎入水底。但见暗格里一共流出来五个箱子,尺寸都不大,两人来回游了两趟,勉强搬上来四个,还差最后一个。

而此时,微浓已经累得筋疲力尽,她大口喘着气,拼力游到岸边,道:“不行,我得休息一下。”

这一上岸,她湿透的衣裳便紧紧贴到身躯之上,露出她玲珑起伏的曲线。长长的黑发散乱在她肩上、背上、额头上,一滴滴水珠从她的发梢上滚落下来,将她的面容衬得水润欲滴,晶莹剔透。

原澈在水中看呆了,一时竟忘了上岸,更忘记自己要做什么。他的目光从她的额角滑落,到她微微张开的檀口,到她因喘息而起伏的胸前,再到她盈盈一握的腰肢,然后落定在她修长的双腿之上。

而微浓犹自未觉,径自坐在地上休息。原澈看她是真的累了,遂自告奋勇:“还剩一个箱子,我自己下去就行了,你在岸上等着啊!”

微浓撩开额前湿发,关切问道:“你自己能行吗?”

原澈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放心吧!你先研究研究箱子怎么开。”言罢他将手中的龙吟剑扔给岸边的微浓,又笑,“拿着碍事!”

微浓一把接过龙吟剑,嘱咐道:“那你小心。”

原澈便重新扎入水中,直奔最后一个箱子游去。也许是因为胜利在望,他的劲头特别足。然而,正当他要拖着箱子游回水面时,不远处的暗格里,突然传来了某种奇怪的声音。

原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只一眼,就让他双目骤然瞪大。那暗格里游动出来的,竟是一只模样奇特的水怪!那水怪身形巨大,张着血盆大口,露着尖锐巨齿,正朝他的方向游过来。

原澈大骇,果断弃箱而逃。可他动作太大,到底是吸引了水怪的注意。那水怪突然加快速度,瞬间就游到了他的身边,一口咬住他的臀部。

原澈手边没有龙吟剑,在水中又施展不开拳脚,只能拼命地向水面上游,期望微浓能察觉到他的异样。正是因为他的奋力挣扎,水怪硬生生从他臀部上咬下一块肉。

出于本能,原澈倒吸了一口气,却立即被水流呛住了。不幸中之万幸,他已经游到了水面附近,他相信微浓一定会看到他。

想到此处,原澈再也撑不下去了,他腰部以下彻骨地疼,疼到几乎麻木。他感到自己就要昏过去了,不知是因为溺水还是因为伤势过重。

血渐渐在水中晕开,如同一朵朵盛开的妖冶红莲。

终于,微浓发现了水中的动静。几乎没有任何犹疑,她提着龙吟剑跳入水中。此时水怪已经距水面很近了,但由于洞内光线不足,晕开的血迹又模糊了视线,微浓根本看不清那怪物是什么,更不知它要害在何处,只得举起龙吟剑胡乱砍下去。

一剑、两剑、三剑……她深知速战速决的道理,索性一鼓作气提剑乱砍,来回重复这一个动作,迅速、有力!最终,她也不知到底砍了多少剑,那水怪终于哀号一声,再也没有了动静。

此时此刻,微浓脑子里是一片空白,所幸她还记得水中有个原澈。她立即深吸一口气,潜入水中寻找原澈,一把拉过他的“尸体”游到岸边,奋力将他拽上了岸。

离开水池之后,原澈的下半身迅速被鲜血染红。微浓也不知他伤在何处,只知道迅速按压他的胸腔,强迫他把积水吐出来。

“原澈!你醒醒!醒醒!”她一边按压他的胸部,一边大声朝他喊话。

“喀喀……”幸好原澈识水性,底子又好,被微浓拍打、按压一番,竟真的吐出来许多积水。

微浓大喜过望,立即扶起他上半身,问道:“你怎么样了?伤在何处?”

原澈脸色惨白,勉强指了指臀部,虚弱地道:“找……医书……”言罢他头一低,已然失血过多昏了过去。

微浓再也顾不得男女之防了,连忙将他翻了个身,扒下他的裤子去看。只见他左边的臀部已被那怪物咬下一块肉,血肉模糊,鲜血淋漓。

微浓惊得捂住嘴巴,想起原澈的叮嘱,又提剑跑向那四个箱子。

方才她已在岸上研究过,这四个箱子全部都用锁链捆得结结实实,需要钥匙才能打开。但这一时半会儿,她也顾不上找钥匙了,提起龙吟剑便朝锁头上砍去。可她砍了半晌,锁头却纹丝不动,锁链也没有砍断的迹象。

微浓几乎要绝望了,一边是无法开启的箱子,一边是陷入昏迷的原澈,她该怎么做?

就在这束手无策的时刻,她脑海里倏然闪过一个声音,那声音告诉她:趁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拿了箱子赶紧离开!

这念头一经闪出,顷刻占据了微浓的心神。她猛然想到原澈的狡猾、奸诈,想到他的喜怒无常,还有他对云辰的算计。

微浓慢慢地松开龙吟剑,心中飞速地分析着:下山的路全是下坡,而且刚下过雨,地面湿滑无比,只要她用巧劲,完全可以将这四个箱子拖到山脚下。水中那个箱子她也不打算要了,确切地说是不敢要了。这四个箱子里的书,远比她那三十卷奇书要多得多。

所有顾虑消除,微浓当即拉过箱子的锁链,将它们一个个拉出了山洞。随即她又返回山洞,将随身的包袱背好,提着龙吟剑和惊鸿剑跑了出来。

这一次走得太急,再加上心中慌张,刚走到山洞门口,微浓就摔了一跤。包袱滚落散开一角,恰好露出里面的鹿茸。

微浓趴在地上,定定地看着那些鹿茸,不知怎的,原澈那张脸突然浮现在了她的脑海中。他的嚣张,他的别扭,他的刀子嘴豆腐心,他于危难之中的援手……相识一年以来的点点滴滴一一闪过她的眼前——

“你仰慕云辰?就仰慕了一脖子的伤回来?”

“暮微浓,你真不知好歹!”

“日后云潇若报复你,我可不会救你。”

“鹿血不是补血吗?你刚好需要吧。”

……

微浓盯着那堆鹿茸,心中狠狠一抽,自言自语道:“原澈,算你走运!”

她迅即从地上爬起来,就着洞外充足的光线开始寻找开箱线索。许是冷静下来的缘故,这一次她再看锁头,忽然发现那锁眼很长、很细,就像是一条缝隙。

这样的锁眼,得用多薄的钥匙才能开启?而这样的钥匙……微浓用手比了比锁眼的宽度,又低头比了比惊鸿剑的宽度,眉目间掠过一丝喜色。

再没有任何迟疑,她小心翼翼地把惊鸿剑剑尖塞进锁眼之中,轻轻一转,便听得“咔嗒”一声,锁被打开了。微浓不禁叹服于设计者的匠心独运。她连忙打开第一个箱子,里面很干燥,丝毫没有被水浸泡的痕迹,用油纸包裹着的书籍摞在一起,一共十本,整整齐齐。

这就是龙吟、惊鸿的秘密!是他们跋山涉水寻找的藏书!微浓再难遏制眼中的泪水,喜极而泣,拆开了油纸包,开始翻找所谓的旷世医书。

也许真的是原澈命不该绝,就连苍天都在帮他的忙,微浓打开的第一个箱子里就是医书。这一刻,她也顾不得爱惜这些旷世孤本了,疯狂地翻找治疗之法。泛黄的书页上字迹依然很清晰,还配了许多草药的图案,不知用了什么墨汁能够上百年不褪色。

微浓没费太多工夫便找到了治疗外伤和失血过多的方法,遂决定动身去找草药。临行之前,她拐回去看了看昏迷的原澈。此时地上已经有一小摊血迹了,不幸中之万幸,他的血迹颜色鲜红,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

微浓不假思索地打开包袱,把自己干燥的衣袍撕成条状,顺着原澈的大腿根部将他的伤口包扎起来,又将他那身湿衣服扒下,换上晒干的鹿皮盖在他身上。

然后,她又想起那半锅无人问津的鹿血!放了整整三日,鹿血肯定不新鲜了,微浓闻了闻,除了血腥气也闻不出什么怪味,便一股脑儿地灌入原澈口中。

“别怕,我去给你找药!”她在他耳边说道,随即带着那本医书,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为了节约时间,她先回营地架了两个火堆,支上锅子慢慢烧水。然后她提着龙吟剑,照着医书开始漫山遍野地寻找草药。如此找了半个时辰,当最后一缕暮色消失在天际时,她终于把几种草药找齐了。直至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竟还一直穿着湿透的衣物,不过她没有感觉到冷,反而觉得很燥热。

微浓抱着一大堆药材返回营地,又开始马不停蹄地制药。此时两个锅子里的水都快要烧干了,她按照医书所言把外敷的草药捣碎,把内服的草药煎好,以最快的速度返回了山洞。

不知是不是那半锅鹿血起了作用,原澈的脸色似乎好转了些,至少唇色不再那么惨白了。微浓连忙喂他喝药,又将草药仔细地敷在他的伤口之上。

终于忙完这一切,她胡乱塞了两口馕,才有精力规划往后的日子。看原澈的情形是不宜移动的,他最好能在这山洞里养伤,毕竟有个地方能遮风挡雨。可是,那池子里还泡着一只死去的怪物,谁能保证水里是安全的?

微浓犹豫了半晌,又看了看原澈的状况,决定冒险留在山洞里。既下了决定,她立刻回营地把帐篷收了,把锅碗瓢盆、被褥等东西分批次运上来,又把四只箱子重新拉回山洞里。

当一切都安置妥当后,微浓架起火堆,把她和原澈的湿衣裳烤干。为了方便照顾原澈,她就躺在他身边。临入睡之前,她觉得自己应该写封遗书,万一夜里他们被水中的其他怪物给杀了,至少也留下了只言片语。这般想着想着,她竟然睡着了。

翌日,微浓是被饿醒的,起身后吃了个馕,又去查看原澈的伤势。好在他的伤口已经止了血,脸色也比昨日好一些,这多少令微浓感到欣慰。

她想了想,觉得他一直趴着对身体不好,便帮他活动了四肢,还翻了两次身,然后便去劈柴生火,替他熬药、敷药。可是换过药之后,微浓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儿:她只顾着给他喂药了,一直没给他喂过吃的。于是,她又强忍着浑身的疲劳与酸痛,出去帮他找食物。

不知是她运气好,还是原澈运气好,她又打到了一只雄鹿,还有一只鸽子。她按照上次原澈的做法,割了鹿茸,放了鹿血,剥了鹿皮,烤了鹿肉,还炖了一锅鸽子汤。

微浓自己美美地吃了一顿,又把鹿肉弄碎,喂原澈吃了不少,还喂他喝了鸽子汤。正午小憩过后,原澈依然没醒,微浓便把其余三个箱子全部打开翻看了一遍。

十二卷《国策》、六卷医书、四卷占星之术、十卷奇门遁甲、五卷八卦推演、五卷兵器锻造之术,唯独没有原澈想要的七卷兵书,看来是在水底那个箱子里。

为保险起见,微浓决定把这些书藏起来。她觉得原澈若是活过来,一定不会再和她争《国策》了;若是原澈死了,更没什么可说的。再者那三十卷奇书原本就是归她所有,她拿得心安理得。

想到此处,微浓把《国策》重新用油纸包裹好,抱回了从前的营地,在她躲过雨的树下挖了个坑,把《国策》小心翼翼地埋了进去。埋好之后她还是难以放心,想了想,又将《国策》挖出来八卷,另找了两个地方各埋四卷。

然后,她依样画葫芦,又把其余三个箱子里的书也藏了起来。埋书的时候,她已经默默做了决定,云辰的《国策》她不会动,而那三十卷奇书,她打算赠给聂星痕。

四十二卷书,被她分别藏在了六个地方,有从前驻扎过的营地,有她打猎经过的草丛,也有她沐浴过的泉边……待藏好书之后,她又找了许多石块、树枝、草皮重新搁回箱子里,再把箱子原封不动地锁上。

如此一来,这四个箱子就似从未有人开启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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