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天不予我,我自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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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司珍房回来后,微浓一连几天不能安眠,想着那几只款式相同的镯子,越发后怕于自己的猜测。之后每日去龙乾宫侍奉汤药,她都想向燕王求证此事。奈何寝殿里宫人不断,燕王又失语严重,根本无法与她交流。

渐渐地,微浓的心思都在这镯子上,打算找个时机夜探明丹姝的流云殿,或者回一趟长公主府,以期能找到一些线索。

然而她还未及有所动作,便听见东宫的宫婢们私下谈论一件事,一件令她万分悲痛、万分愤怒之事——楚王的幺女楚环自尽了!

楚王膝下有三子三女,长女楚瑶最大,早早与楚国脱离干系,远嫁姜国;长子楚璃是太子,已在燕楚之战中阵亡沙场;次子楚珩与楚璃相差不到两岁,如今已去了姜国;次女楚琳一直体弱多病,听闻楚国连连退败便一病不起,未等亡国已病逝于楚宫;幼子楚琮今年十七,刚刚继承了永安侯世子之位。

幺女楚环年纪最小,刚过及笄,而她自尽的起因,是她的婚事。

朝中有位武将名叫丁久彻,身兼京畿将军与御林军北衙统领两个要职。京畿将军丁久彻负责拱卫王都,一直不待见聂星痕。尤其在燕楚之战时,丁久彻本想举荐长子给聂星痕充当先锋,聂星痕却选了明尘远,从此他二人便结下了梁子。

聂星逸监国之后,发现丁久彻与聂星痕不睦,便有心拉拢他来充实太子党的力量。奈何这位丁将军是个硬骨头,除了燕王之外谁的面子都不卖。聂星逸派人去接近了几次,均无功而返。

恰好,今年春上丁久彻偶然见过楚环一面,颇为倾心,便有意纳楚环为妾。聂星逸意外得知此事,总算窥见了拉拢他的门道,便与楚王商量,欲将楚环许给丁久彻为妾。

楚王直言拒绝,聂星逸因此大为不满,铁了心要定下这门亲事,话语中没有丝毫松口的意思。楚环年纪虽轻,却也分得清轻重。如今楚宗室仰人鼻息,她唯恐全族因她获罪,只得含泪同意了这门亲事。

可丁久彻并不顾及楚王和楚环的颜面,连个像样的过门礼都没办,一顶轿子便将堂堂楚国公主接进了府中,还轻蔑地道“亡国之人如丧家之犬,不做俘虏已是优待”。

翌日,丁久彻照常上朝,朝臣们听说他不声不响娶走了楚王的小女儿,皆是讶异,戏谑他艳福不浅。可谁知就在当日,楚环在新房用一条白绫结果了自己。

事后丁久彻欲将楚环匆匆下葬,这一举动终于激起了楚宗室的愤怒。楚王找来仵作验尸,才发现楚环死前遭受了严重的侵犯,身上青一块紫一块,下体伤痕累累。

丁久彻承认是自己分寸失当,折磨了楚环。岂料三日后,楚环的陪嫁丫鬟冒死从丁府逃了出来,哭着对楚王说出了实情——楚环嫁过去当晚,遭到了丁久彻与其子的轮番玩弄,以致其大受刺激,寻了短见。

楚王气得当场昏厥,要求丁久彻一命赔一命。丁久彻眼见丑事败露,愣是反咬一口,污蔑楚环不守妇道,趁他上朝去勾引嗣子,被人发现后羞愤难当自尽而亡。

此事闹得沸沸扬扬,聂星逸一直没有表态,乃至燕王宫中都开始议论此事。微浓本就不过问朝政,又一直在龙乾宫侍疾,精力有所分散,便疏于关心楚宗室近况。

而当她得知此事时,悲剧已然发生了。她气得难以自抑,当即冲进了聂星逸的书房,欲为楚环之死讨个说法。

“聂星逸!”她头一次直呼其名,不顾任何宫廷礼仪,没有任何理智可言。她感到胸中燃起了一团怒火,炽热难受,比这三伏天的烈日更加灼烫,满腔愤怒!

聂星逸正在批阅奏章,见她这副模样,便知她为何而来。他缓缓放下朱笔,先发制人:“怎么如此失态?有话好好说。”

微浓气得浑身发抖,双手死死紧握成拳,竭力克制怒意问道:“楚环的事,你为何不对我说?”

“这桩婚事你情我愿,为何要告诉你?”聂星逸如是反问。

“你情我愿?嗬!”微浓单刀直入,“你打算怎么处置丁家父子?”

“我会与永安侯商量,给他一个交代。”聂星逸面色不改。

“交代……”微浓怒极反笑,“什么交代?她可是一国公主!”

“你冷静一下,此事我自有主张。”

“除非以命偿命!”

面对微浓一再相逼,聂星逸终于眯起凤目:“你逾越了,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

“只要和楚王室有关,我就必须过问!”话到此处,微浓已气得双目通红,泪水瞬间盈满眼眶,“楚王一把年纪,亡国弃家,六个子女死的死,走的走,全是拜燕国所赐,你们还想怎样?非要逼他血溅燕王宫?!”

“你们?”聂星逸也冷笑起来,“‘你们’指谁?你不要把怨气撒在我身上。”

“你还狡辩!”微浓上前一步,与聂星逸隔案对视,厉声怒斥,“为了拉拢丁久彻,你牺牲一个公主,犯下这等龌龊事,还想替丁家遮丑!聂星逸,你还是个男人吗?!”

最后这句质问,彻底激怒了聂星逸,他重重拍案,暴跳如雷:“对!我不是男人!我根本不是男人,所以我没碰过你一根头发!我不是男人,才容你如此放肆,容你指着我的鼻子骂!”

“只要和楚璃有关,你就像个疯妇一样不可理喻!”聂星逸话到此处,心中怒火也是无处发泄,拾起桌上砚台摔了出去。墨汁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随着“咣当”一声洒落在地,一滴滴一团团乌黑黝深,犹如肮脏龌龊的人心。

“不要以为你是皇后命格,我就得宠着你惯着你!朝堂之事,还容不得你置喙!丁家如何处置,更不是你说了算!”

听闻此言,微浓心如死灰,那对聂星逸仅有的一点尊重,也在此刻烧得干干净净。她看着他,冷冷说道:“你不就是因为这命格才娶我?否则你这骄傲的燕国太子,焉能看得上我的出身?”

聂星逸被说得哑口无言。微浓这才发现,他竟是如此面目可憎,令她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她转过脸去,切切笑言:“我与你,只是互相利用的两个人,那些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戏码,演给外人看看也就罢了,你还真把自己当皇帝了?”

微浓此话如同最锋利的针,戳破了聂星逸的伪装,他一贯维持的涵养被彻底打翻,有一种被揭穿、被羞辱的难堪。他伸手去抓微浓的下颌,想要狠狠给她一个教训。可惜两人中间隔着桌案,微浓又会武,敏捷地向后一跃,轻轻松松跳出了他的钳制。

她满目杀意地看向他,眉宇间从淡然、愤怒最终转向凌厉:“五日内,给楚宗室一个交代。否则,我要丁家好看!”

微浓撂下这番话,转身便走。浅蓝色的裙裾在地上摇曳出一尾疏影,本是夏季里最沁人心脾的颜色,却似寒芒利刃,刺痛了聂星逸的双目。

从书房出来,微浓连含紫殿都没回,径直出宫去了长公主府。聂星逸见她连东宫颜面都不顾了,更是恼怒不已,对宫人放下狠话:“随她去!谁都不许去接她!”

一夜之间,燕王宫人人皆知,太子与太子妃不知因何事生了龃龉,太子妃一怒之下返回娘家。

微浓自然知晓这一走后果严重,但她实在不想看见聂星逸,就连留在东宫都觉得作呕。她孑然一身,在宫外也没有地方可去,思前想后,唯独与长公主担了母女名分,便去了长公主府,顺带查一查镯子的事情。

长公主见到微浓,问清个中内情,也对聂星逸颇有微词:“太子这人没有主见,不重罚丁家父子,定是赫连王后的意思。”

微浓也没抱什么希望,沉默半晌,对长公主道:“我有件事想求您。”

长公主叹了口气:“怎么如此见外?你说吧。”

“我想要一身夜行衣,一双称手的峨眉刺。”

夜行衣、峨眉刺……长公主立即反应过来,一把拉住微浓:“好孩子,你可不能这么想!”

微浓此刻显得异常冷静:“天不予我,我自取之。”

长公主莫名觉得心头一颤,连忙低声劝道:“这种事情值得你去硬拼吗?丁久彻行伍出身,你能打得过他?能打过他府中护院?”

微浓态度坚决,抿唇不语。

“真是个执拗性子!”长公主再叹,“不过却对我的脾气!也是咱们母女的缘分。”

她如此说着,却是笑了,掩面续道:“你若硬闯,不仅理亏,也未必杀得了他。我倒有个法子,不费吹灰之力,就怕你不肯。”

“只要不违背道义,不伤及无辜。”微浓立即表态。

长公主便放低了声音,附耳将法子说了出来。微浓初时面露迟疑之色,越往后听越觉得可行,待长公主说完,她已下定决心照做。

长公主见她赞同这法子,又道:“不着急,且让他再逍遥三五天。”

五日后,一个消息震惊了整座京州城!

太子妃微服出宫,前往璇玑宫为燕王祈福,路遇登徒子调戏。尤其这登徒子并不是什么地痞无赖,而是丁久彻将军之子——丁有光。

太子妃羞愤不已,就近去了长公主府。丁久彻知晓此事大为惶恐,立刻带着长子前去请罪,希望能通过长公主和定义侯代为说项。长公主对此事不置可否,太子妃不堪其扰,

愤而回宫。

消息以不可估量的态势传播开来,迅而疾,快而猛。丁久彻尚来不及阻止,此事已闹得尽人皆知。先是楚王幺女楚环,再是太子妃暮微浓,丁家父子的口碑一落千丈,一夜之间,人人避之不及。

微浓回宫当天,连东宫的门都没有进,直奔凤朝宫而去,欲请赫连王后为自己做主。她没有哭,恐显得太假,只是将前前后后复述了一遍,陈请赫连王后予以处置。

赫连王后心里头明白,这是微浓使的一个计策。可此事攸关王室体面,绝不能像对楚环那般敷衍对待,否则太子的尊严、燕王宫的威严将荡然无存。

不得已,赫连王后只好传话给聂星逸,命他先将丁有光下狱收押,再以教子无方之罪让丁久彻思过反省,近日不要上朝露面。

聂星逸得知此事后大发雷霆,恼恨微浓毁了他的心血,更恼微浓不爱惜名誉,一怒之下给了她一巴掌。

这一巴掌,微浓硬生生受下,这恰好给了她充足的情由不回东宫。她借口此次争执之事,再次去了凤朝宫,请求留宿在此,任谁劝说都不肯让步。

赫连王后一面要留意燕王的病情,一面要关切朝中局势,还要为聂星逸继位铺路,更要提防金城与明尘远暗通款曲,已是分身乏术、头痛不已。劝阻未果,她便只得由微浓在凤朝宫住下,暂时缓解他们夫妻之间的怨气。

可太子与太子妃关系僵化的,消息根本瞒不住。聂星逸每日上朝都沉着脸,微浓则对一切风言风语充耳不闻,一直留在凤朝宫中——她要找机会再查查镯子的事情。

她这一住,又是五日。终于,赫连王后也看不过去了,挑了个空闲的时候召来她,和言劝道:“你与太子向来和睦,此次生出些误会,实不至于闹到如此地步,赶紧回东宫向太子认个错吧。”

微浓神色黯然而倔强,捂着左颊回道:“丁有光尚未论罪,臣媳如何能回去?”

“母后知道你想替永安侯之女讨回公道,可你要想好了,你早已不是楚太子妃,而是燕太子妃。你难道要一直活在过去?”赫连王后的耐性终于耗尽,神色渐厉,“你从前是假公主,如今是真太子妃,难道你拎不清孰重孰轻?”

微浓默默听着这话,仍不表态。

赫连王后见状又劝:“好孩子,母后知道你重情重义,可你仔细想想,女人这辈子为了什么?太子好不容易拉拢了丁久彻,你非得将他逼上绝路吗?这对你有什么好处?你是未来的王后,必须以大局为重!”

大局?不过就是一己私欲!微浓心里嘲讽着赫连璧月,正打算找个借口再拖延几天,忽听殿外响起一声禀报:“启禀王后娘娘,司珍房刘司珍求见。”

刘司珍?微浓心头一凛,预感刘司珍前来必有要事,即刻提起了精神。

赫连王后却看了她一眼,淡淡命道:“你先进去吧!方才母后说的话,你仔细想想。”

微浓无法,只得起身告退,撩起珠帘走进内殿。她慢悠悠地往里走,悄悄竖耳听着外头的动静,隐隐约约地,好似听见刘司珍对赫连王后禀道:“王后娘娘,奴婢已按照您的要求,重新打了一支金鸾衔珠钗……”

微浓悄悄听着刘司珍说话,忽然灵机一动,往王后的寝殿里走。她向来素面朝天不施粉黛,此次来凤朝宫住了几日,也没带一盒胭脂水粉。她借机使劲揉了揉双眸,感到眼眶已开始酸胀涩痛,才径直走进赫连王后的梳妆间里,对侍奉的宫婢命道:“去给本宫找几样胭脂、水粉来。”

凤朝宫的宫人们都晓得这场东宫风波,眼见微浓此刻双眸红肿,还以为她在王后面前哭过,也不敢多问,连忙引着她往妆台走去。

微浓顺势坐到赫连王后的妆台前,瞧见各色妆奁整整齐齐地摆放其上。她往放镯子的妆奁里看去,扫了一圈,什么线索都没找到。

宫婢不知她的心思,仍在仔细地为她梳妆。微浓也不好到处翻找,眼见毫无所获,便摆了摆手,故作哀怨地一叹:“罢了,收拾得再好有什么用?太子都不来看一眼。”

宫婢一听这话,忙安慰道:“您可千万别这么说,太子殿下对您的好,咱们都看在眼里呢!”

微浓没有接话,再次叹了口气,又作势对镜看了看妆容,起身离开梳妆间。

外头刘司珍也并未久留,没说几句便告退了。微浓从内殿走出来,恰好瞧见一只锦盒打开着,就放在赫连王后手边的桌案上。她看了看那只鸾钗,的确精美,正想着该如何开口询问这鸾钗的来历,没想到赫连王后却会错了意。

王后见微浓重新梳妆过,还以为她是想通了,又见她一直盯着手边的鸾钗看,便笑道:“妆不错,就是发饰太素。这支鸾钗你拿去戴吧!母后老了,戴不出去了。”

若在平时,微浓绝不会收下这支钗,但想起方才隐约听到刘司珍的话,便没再推辞,收下了鸾钗。

这日晚间,刚用过晚膳,东宫突然来人,说是接微浓回去。原来,她下午在赫连王后梳妆间里说的话被宫婢传了出去,传回了东宫。聂星逸虽疑惑这话不是微浓的风格,但想起彼此龃龉之事已闹得风风雨雨,实在让他面子上挂不住,故而,当太监替微浓说话时,他没有表态作声。这在外人看来,无疑是言和的意思!

于是,东宫立刻派人去接微浓回来。

微浓在凤朝宫行动受限,又没找到什么线索,见东宫来了人,便没再抵触。赫连王后自然乐见其成,又赏赐了好些首饰给微浓,以示安抚。

一切看似雨过天晴,丁有光仍旧收押在狱,东宫也恢复了风平浪静。唯独微浓在默默酝酿着一些事情,对着赫连王后给的那支鸾钗,陷入了难以拆解的迷局中。

“娘娘,您怎么还不睡呢?”晓馨今晚在偏殿当值,瞧见微浓寝殿里一直亮着烛火,便披衣起身。

微浓定定地看着眼前的鸾钗,敷衍道:“这就睡了,你去歇着吧。”

“哦。”晓馨打了个呵欠,紧接着又“哎哟”一声,“什么东西,这么晃眼!”

微浓朝她伸手示意:“今日王后娘娘赏了一支鸾钗。”

晓馨好奇地走到微浓身边,仔细看去:“咦?这支鸾钗做工华丽精美,真是好看!可是……王后娘娘为何要赏给您呢?”

微浓不知她这话何意,敷衍答道:“大约她不喜欢吧!”

“您误会奴婢的意思了。奴婢是说,这钗不是赤金打造,按规矩不该给您的。”

“什么意思?”微浓没听明白。

“宫里头有宫规,王后娘娘和您用的首饰应该用赤金打造。”

“什么是赤金?”微浓连忙追问。

“赤金就是纯金啊,这钗不是纯金的。”晓馨从微浓手中接过鸾钗,端起烛台仔细打量,看了半晌,笃定道,“这是熔金后重新打造的,是混色金。”

“混色金又是什么意思?”

“就是金子不纯,里头含有银啊、铜啊之类的。”晓馨将鸾钗放在掌心中,掂量了一下,“这支鸾钗个头儿大,重量明显不够,不是赤金打造。想来是司珍房的人偷工减料中饱私囊,欺瞒王后娘娘不懂这个!”

“王后娘娘不懂,你怎么会懂?”微浓疑惑再起。

晓馨将鸾钗送回微浓手中,笑了起来:“您还不知道吧,奴婢从前是司珍房的掌珍,做的首饰被王后娘娘相中,她见奴婢尚算伶俐,便将奴婢赐给了明良娣。后来听说您要入主东宫,太子殿下特意将奴婢从明良娣身边调出来,拨来含紫殿服侍您。”

原来如此。想必是明丹姝刚进宫时,身边没有可意的宫女,赫连王后有心关怀,才将晓馨拨给了她。

“原来你如此受器重,我从前竟不晓得。”微浓笑了起来。

晓馨低着头,略作羞赧:“您别这么说,奴婢能跟着您,是奴婢的福气呢!您不知道,司珍房的活计可重了……”

晓馨如此抱怨了几句,微浓皆耐心听着,又问:“你方才说,这钗是混色金打造?那你方才说的‘熔金’又是什么?”

“哦,奴婢是说……”晓馨斟酌措辞,“这支钗要比同样大小的混色金重,但比赤金的钗要轻,极有可能是将赤金和其他金属熔在一起,重新打的钗。说穿了,就是金、铜混合。”

晓馨话到此处,顿了顿:“金、铜混合,不予后妃做首饰。太子殿下书房里的飞蝠擎灯,便是金、铜混合,鎏金工艺。听说是殿下加冠之礼时,定义侯送的。”

定义侯送的?鎏金工艺?微浓猛然想起长公主那只镯子。当时她便觉得那金色不纯,细想起来,确实与聂星逸书房里那只飞蝠擎灯的色泽更为接近。

而且,长公主寿宴前夕,向她炫耀定义侯打造的那套头面首饰时,好像也说过是鎏金工艺……再细想今日刘司珍说的那句话……

“那长公主呢?她的首饰能用赤金吗?”微浓再问。

“不能。”晓馨如实道,“只能用混色金。”

微浓立刻捕捉到了什么念头,对晓馨问道:“要查这支鸾钗的来历,可否不惊动凤朝宫和司珍房?”

晓馨闻言颇有些为难之意,微浓也不想勉强她,便道:“算了,我随口说说而已,你去歇着吧!”

“奴婢能办

到!”晓馨突然接了话,“这是您头一次交代奴婢办事,奴婢必不辱命!”

“此事我很着急,你务必尽快。”微浓看向手中的金鸾衔珠钗,幽幽叹道,“也许……我很快就会被禁足了。”

微浓只给了晓馨三天时间,晓馨也很争气,两天便查出了这支鸾钗的来历。巧合的是,就在同一天,赫连王后丢了一件心爱的首饰,她因此大发雷霆,杖毙了一个梳头宫女。

听到这个消息后,微浓便早早歇下了。

翌日寅时刚过,窗外仍旧黑黢黢的一片,晓馨便被微浓唤醒了,她睡眼惺忪地起身:“这才寅时,您怎么起这么早?”

微浓看向窗外,只问:“太子殿下呢?此刻是否起了?”

晓馨在心里盘算着时辰,迷迷糊糊回道:“殿下如今要赶着上朝,应是起了。”

微浓便没再多问,径自坐到梳妆台前:“不要惊动任何人,你来替我更衣梳妆,须得朴素而隆重。”

朴素而隆重,这个要求可真不简单!晓馨踌躇起来:“奴婢负责侍奉起居,可不曾为您梳妆过,怕是没这个手艺啊!”

微浓浑不在意地笑了笑:“无妨,你连首饰都会打,区区一个发髻也难不倒你。”

主子如此发话,晓馨只得硬着头皮给微浓更衣梳妆,待一切就绪已近卯时。

夏季昼长夜短,此刻虽已天色微明,可东宫各处仍旧亮着灯火。微浓缓缓抬眸看向窗外,半晌,忽然意味不明地道:“晓馨,对不住了。”

话音刚落,晓馨忽觉后颈猛地生疼,随即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燕王宫,宣政殿。

转眼间,太子监国已近一月光景。每日卯时,他都要在此处会见朝臣,商议国是。

龙椅高高在上,是王权威严的象征;两侧高耸的蟠龙金柱,仿佛能支起整个燕国的威仪,令人心生敬畏。朝臣分列于大殿左右两侧,按照文武品阶俯首而立。

聂星逸很享受这种感觉,看着所有人对自己称臣下跪,这种俯览人事的畅快无可比拟,会令他恍惚生出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错觉。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宝公公站在龙椅一侧,高声喊道。

朝臣们今日皆是默然,他们隐约感觉到暴风雨将至,却又说不出这风雨来自何处、为谁而来。

大约是丁久彻父子的作为太过分,聂星逸也感到了朝臣们的静默。而这种静默于他而言,更像是一种嘲讽,嘲讽他的正妻被人调戏,他却迟迟不表态。

这对于一国太子而言,简直是莫大的耻辱。而可笑的是,他竟不觉得丁有光有什么错,他知道这是微浓的陷阱,他不能让她如愿。

想到此处,他按捺下难堪与愤怒,很自然地拿起一本奏折:“昨日,户部上折子说……”

“殿下!”一道清脆的女声划过,打断聂星逸的话。

朝臣们诧异地看向殿门处,但见一身着素色宫装的女子已经踏入殿内,神色凛然不可侵犯。

“太子妃,您不能进去!”外头的禁卫军在急切呼喊。

微浓对一切视若无睹,疾步走到大殿中央,肃色说道:“臣妾暮氏,见过殿下。”

聂星逸眉头立刻蹙起,右手紧紧抓着奏折:“太子妃何故闯入宣政殿?来人,将太子妃请出去!”

“是!”禁卫军得了令,终于敢近微浓的身。

然而后者却猛然跪地,将一支珠钗置于咽喉之处,不疾不徐地禀道:“殿下恕罪,殿下今日若不为臣妾正名,臣妾便血溅宣政殿!”

她望着那把高高在上的龙椅,不等聂星逸反应,凄切地说道:“自王上抱恙至今,已整整七十七日。臣妾身为太子妃,日日在龙乾宫侍疾,不敢有一丝懈怠。据臣妾所知,殿下您为求王上康健,已从六月起下令阖宫茹素,您更是言行表率事事当先,不知臣妾说得可对?”

“太子妃孝悌为先,禀性淑敏,侍疾有功,东宫上下皆看在眼中。”聂星逸不提自己茹素之事,对微浓先是褒扬,而后话锋一转,斥道,“可你不该自恃有功,踏足宣政殿。大燕自古有训,勿使妇人干政!”

“臣妾并未干政,而是来为王上、为您,也为臣妾自己讨个说法!”微浓亟亟续道,“臣妾此来宣政殿,是想问清楚两件事。其一,王上抱病,宫中茹素,王后娘娘与臣妾日夜祈福。此等情况,身为臣子,是否更该恪守言行,戒声色淫乐?”

聂星逸心头“咯噔”一下,却寻不到微浓这话的半分错处,只得咬牙回道:“这是自然。”

“既然如此,京畿将军兼御林军北衙统领丁久彻,在此期间纳妾行乐,言行是否失当?其嗣子丁有光任职检校,自本月始,七次出入烟花柳巷,夜宿三宿,是否有悖您一片孝心?两位丁大人身为重臣,在王上抱病期间公然行乐,是否罔顾王上重托,枉费殿下信任,枉为国之砥柱?”

三个“是否”,三句质问,字字铿锵,掷地有声,落在这宣政殿内,引起飘忽而又激昂的回响。

聂星逸一直晓得,微浓生就了一颗七巧玲珑心,否则当初聂星痕也不会瞧得上她。只是他大意了,他被微浓如今的沉默寡言所蒙蔽,逐渐忘记了她原本的性子。

那个镖局里活泼俏丽的少女,曾使得一手峨眉刺,见义勇为、打抱不平,怎能忍受如此委屈?而今,她也终于学会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用宫廷里的那一套来对付人了!

聂星逸强迫自己直视她,却不知该如何应对她的三句质问,只得斥道:“当庭以命相胁,这是太子妃该有的言行?快将金钗放下!”

“是臣妾失仪,迫不得已出此下策。”微浓终于将抵在咽喉上的金钗松开。

她感到大殿侧前方,有一道熟悉的目光正灼热地盯着她,促使她继续说道:“也请殿下勿要徇私,此事过后,臣妾甘愿领罪。”

“太子妃方才所言,未免过重。”聂星逸模棱两可地表态。

“什么是‘过重’?是指丁将军父子并非大逆不道吗?臣妾请问殿下一句,丁有光当街‘冲撞’臣妾,这是否大逆不道,是否德行有亏,是否有辱王室尊严,是否该姑息纵容?”

微浓言罢,重重叩首在地,语调近乎哽咽:“臣妾微服出宫,欲往璇玑宫为王上祈福,路遇丁有光无礼冲撞,以致未能赶上祈福的吉时。丁有光折辱臣妾事小,耽误王上龙体康健事大。这等罪责,臣妾以为该当重罚,以正国体!”

有理、有据、有情、有屈,殿内大臣听闻这番话,皆在心中赞叹太子妃聪慧绝伦。她占尽了天时地利,占尽了所有人的同情与赞许,同情她无辜被辱及名声,赞许她为自己讨还一个公道。

她不提丁有光“调戏”,只说他“无礼冲撞”;不提他“折辱太子妃”,只说他“耽误王上龙体”。原是一桩有辱清白的丑事,被她硬生生扭转了乾坤。偏巧谁也找不出半句假话,没法子说她诽谤朝臣。

聂星逸更是惊讶于她的言辞,自己竟然毫无招架之力。这已不是绿云罩顶那么简单了,若是自己继续维护丁家父子,会让朝臣质疑他的一片孝心,质疑他的赏罚分明。

自始至终,她绝口不提楚宗室一句,却用这样的连环计,为楚宗室讨了一个说法,还了一个公道。

自己辛苦争取到了丁久彻,难道要就此放弃?

聂星逸乍然感到,自己根本降不住她,也许还会被她反咬一口。这个念头让他前所未有地惶恐,恨不能立刻杀了她!

但理智告诉他,不行!眼下正值他即位的关键时刻,他不能没有太子妃,不能毁了名声,更不能给聂星痕留下任何把柄。

聂星逸正犹疑不定,忽听宝公公悄声说道:“殿下,丁久彻已暂时革职了,不若趁此机会治了他的罪,再找个心腹之人接替他的职位,岂不两全其美?”

聂星逸豁然开朗!是啊,他怎么没想到!从前只一心争取丁久彻,出了这样的丑事,他也只是让丁久彻留家思过,暂时避风头。他明明可以顺理成章收回丁久彻的兵权!太子党又不止他一人能掌管京畿!

思及此处,聂星逸长舒一口气,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命道:“太子妃所言极是。丁久彻父子罔顾父王的信任,做出种种大逆不道之事,本宫决不姑息!

“传本宫口谕:丁久彻忤逆圣意,公然纳妾淫乐,着革去一切官职,举家流放西南;其子丁有光冲撞太子妃鸾驾,乃至耽搁王上病情,证据确凿罪无可赦,三日后交由刑部问斩。”

聂星逸一鼓作气,斩钉截铁。言罢,他看了看大殿前排的某人,才缓下语速再道:“至于太子妃,无视宫规踏足宣政殿,逾越祖制议论朝臣,有违德行。念其初犯,勒令禁足东宫百日。”

“殿下圣明,臣妾甘愿领罚!”这一次,微浓真心实意地重重磕头。

“退下吧!”聂星逸未再多言。

微浓这才从大殿之中沉稳起身,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走向殿外。此刻朝臣们的目光皆汇聚在她身上,她则穿过那一道道目光,挺直背脊走出宣政殿。从始至终,她没看聂星痕一眼。

她知道,她并不是独自在战斗,楚璃一定在天上看着她、支持着她,给她无限勇气去守护他的家人。虽然,她还是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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