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圣种……”

轰！

人的记忆，好比是由无数零散的记忆碎片拼接成的完整整体，但就在端木泽孙一语吐完的刹那间，一块本不存在的记忆碎片突然出现，仿佛飞刀般将此间狐族众人的完整记忆切割得零零碎碎。

但记忆的破碎并没有持续太久。那块本不存在的记忆碎片顿时发射出了无数粘丝，捕捉到了所有的记忆碎片，随后以自己为中心，将它们拉扯汇聚重新拼接，再度形成了完整的记忆体。也就在这时，一众狐族的记忆中，一个白衣蓝瞳的绝美身影于虚无中翩然浮现，仿佛挣脱了篡改过的记忆这层厚厚的蚕茧，此时终于破茧成蝶。

“圣……女，是圣女！”

狐族众人不约而同地呼出了那个称谓，但同他们的声音一同出现的，却是难以掩盖的强烈困惑。因为在这个瞬间之前，他们，竟然将圣女的存在忘得一干二净。

圣女的地位在狐族中仅次于族长，从只会顺应自然法则的野兽蜕变为拥有灵智的妖族，每一位妖族之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严格遵从族内的尊卑之序并以此为荣。所以说，对于此间的狐族众人来说，即便他们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也断然不会忘记圣女的存在。

但是在此之前，他们的的确确是忘记了那个重要的人！他们身为一族高层，见识阅历尽皆不凡，但即便如此，他们也实在想不明白原因何在。一个人的困惑因群体效应成倍累加，越积越重，渐渐转变为忧虑甚至恐慌，那沉重的负面情绪似乎正慢慢地压缩着空间，挤压得众人胸口窒闷难当。

“紫萱。”就在这时，苏豫终于开口，听语气似在呼唤某人的名字。这是众狐族遭逢记忆混乱后族长的第一次开口，但就这区区两字之中，却满是坚定果决，重新将躁动的众人安抚至镇定。

而在这时，那位始终站在苏豫身侧、身着紫衣的性感妩媚女子上前一步，应道：“父亲。”随即站立不动，似在等着苏豫接下来的指示。

苏豫一瞬不瞬地盯着端木泽孙，警惕着对方的一举一动，似乎怕对方听见，极力压低声音对紫衣女子道：“去锁龙居看看你妹妹的情况。”

苏紫萱点了点头，刚要抬步，却听端木泽孙的声音适时传来：“不用麻烦了，苏雪笙姑娘现在并不在锁龙居中，或者说得更准确些，她现在并不在百花谷中。”看样子苏豫的低声嘱咐并未逃脱过他的双耳。

狐族统领们免不了又是一番骚动，而苏紫萱刚要有所动作的身体也因为端木泽孙的这一句话而骤然止住，她看了眼端木泽孙又回头看向苏豫，不知接下来究竟应该是走还是留。

“别听他的，快去！”苏豫抬高音量呵斥一声，既然自己的话逃不过对方双耳那也不必在继续遮掩了。

苏紫萱这回再无犹豫，抬起脚步，步速极快，整个人仿佛一朵御持疾风的紫云，转眼间便消失在日月秘境的出口处。

没过多久，苏紫萱的身影重新出现在日月秘境的出口处。苏紫萱既然已回，定然是查看过锁龙居的情况了。苏紫萱离开时众狐族还有所期待，但此时从苏紫萱落寞的动作、苦涩的笑容中众人已然推断出自己的期待落空的事实，而在归途中苏紫萱冲着苏豫的一番摇头，更是佐证了众人的猜测苏雪笙不在锁龙居中。

众狐族无不心生隐忧。苏雪笙自出生时起便一直被关在锁龙居中，若非有能用得到她的大事，比如播恩会，否则绝不会有让她离开锁龙居半步的情况发生。此时她既然不在锁龙居中，那谁也不敢保证她是在百花谷中，还是在万妖大陆，亦或在九州之上。苏雪笙天人姿容，鲜有男子见其容貌不心生歹意，而且她又是九州两千年来恨之入骨的九尾天狐，她若仍在百花谷中还好，倘若其此时身在万妖大陆或是九州之上，无论是她的身份还是她的容貌，都会给她带来无穷危险。这么想着，当即就有人想要提议，发动全族之力搜寻圣女的下落。

但就在这时，似乎是察觉到了众人的想法，苏豫抬手示意，阻止了所有人想要发言的冲动。在众统领冥思苦想圣女下落的时候，他仍旧紧紧地盯着端木泽孙。他想看透对方，因为他知道，所有的答案都隐藏在对方突然出现在此的因由之后。此时，他已然理清了既有的线索，只待从对方那里确认自己的推论。他和端木泽孙对视着，同时问道：“阁下想必知道小女此时的下落吧。”

众狐族闻言齐齐望向端木泽孙，神色间俱是不善。

“哦？”端木泽孙不以为意，笑着反问道，“谷主怎么知道我知道苏雪笙姑娘的下落，就凭我刚刚说过一句‘苏雪笙姑娘现在并不在锁龙居中’？呵呵，那我为什么不可以事先潜入到锁龙居中了解情况，随后再有此一说？仅凭我区区一句话就有上述推断未免太过武断了吧。”

苏豫道：“在此之前，我等尽皆丢失了关于小女的记忆，而且不止我们，刚刚在此耀武扬威的诛心圣使们口口声声称播恩会是由四大圣种所主持，想必他们也丢失了关于小女的记忆。

播恩会名扬九州，关注者何止亿万，既然此次播恩会是以四大圣种为名，而外界却从无质疑圣种人数之声，料想忘记小女的地域范围，绝非仅仅局限于百花谷或者万妖大陆，而应该是整个九州甚至四海。换句话说，整个世界，都丢失了有关小女的记忆。

但在这整个世界之中，只有阁下记得妖族之中还有一位圣种，而且经你仅仅一语数字的提醒，我等便瞬间恢复了有关小女的记忆，料想整个世界之所以会遗忘小女，定然和阁下有关。阁下究竟怎么做到这一点的苏某不得而知，但想必阁下不是随性而为，随便在世上找个人接着便让其在整个世界的记忆中彻底消失，阁下定然是对抹消对象有所关注，你在此时出现在百花谷中便是明证。

阁下既然关注过小女，而且又从未丢失过有关小女的记忆，想必此时，定然还是知晓小女的下落的，毕竟小女虽然蠢笨，但无论是她的身份还是她自身的容貌，身处人丛之中从来不会缺少关注。话已至此，不知我这次的解释，以阁下的缜密思维来看，是否还过于武断呢。”

“啪、啪、啪……”

“不愧是妖族十二柱国之一。”一连串清脆的掌声压着明快的节奏缓缓响起，端木泽孙连连拍掌，不住喝彩赞叹，“虽然说错了几个地方，不过能猜测到这个地步，也很厉害了。既然这样的话，那我也不和你卖关子了，的确，我知道苏雪笙姑娘的下落。”

“她在哪里？”

“九炎城。”

“九炎城？”苏豫皱眉，似乎在质疑着对方的答案，他身后的狐族统领们也大都如此，神色间爬满了不信。

其实也不怪众人如此，五年前的甲子之期，九炎修罗古无非虽然的确曾在九州现过身，但知情者只有大周天子和赵天罡两人而已，整个九州世界都蒙在鼓里，所以整个九州对九炎城最近的记忆都已在遥远的六十五年前了。百花谷乃与世无争之地，六十五年前更没有直接经历过甲子劫难，所以狐族对九炎城的印象远比其他人模糊得多。再者九炎城在漫长的千年间从未有人寻得过其所在位置的半分线索，对于此间的狐族众人来说，九炎城神秘之中更显缥缈，仿佛传说，并不真实。

“就知道你们不信。”狐族的反应似乎早在端木泽孙的意料之中，他也不急，慢条斯理地接着道：“你们可知道九炎城为何在千年时间中从未显露过一丝痕迹吗？”

“为何？”虽然并不相信，但苏豫还是想听对方把话说完，因为有一点他确认，那就是对方肯定知道苏雪笙的下落。

听苏豫这般问道，端木泽孙突然饶有深意地笑了，“为何？苏谷主，原因你刚刚不是自己就已经讲出来了吗？”

苏豫有些莫名其妙，下意识地回想自己刚刚说过的话，但仅仅片刻之后，他脸上的疑惑不解竟然缓缓消散，他虽然并没有完全明白，但隐隐之间已然抓到了解谜的关键线索，“你是说……记忆？”

“答案很接近……唉，算了，懒得继续卖关子了。”端木泽孙开始一五一十地解释了起来，“九炎城千年间从未显露过半分痕迹的原因其实很简单，那就是九炎城其实并不存在。哦，我明白，这么说可能比较难理解，那我换个说法好了，你们可以这么理解，这个世间是分为‘存在的世界’和‘不存在的世界’这两重世界的，百花谷、万妖大陆乃至整个九州，是存在于‘存在着的世界’中的，所以人们能够感知到周遭一切人与物的存在。反之，在‘不存在着的世界’中的一切，人们是无法感知到的，对于人们来说，它们就是不存在的。

而九炎城，就是存在于‘不存在的世界’中的一样事物，也就是说，它对于人们来说，其实并不存在，试问一个不存在的事物，别说千年，就算万年，恐怕也不会暴露半分踪迹。而苏雪笙姑娘正是因为此时身在九炎城中，对于你们来说她已经相当于不存在，一个不存在的人，她在这个世间的一切痕迹都会消失，哪怕是在人们的记忆中，这也是你们会遗忘她的原因。”说到这里，端木泽孙长出了一口气，“所以各位，我这么解释，你们应该能明白了吧。”

狐族统领中一部分人仍旧懵懵懂懂，但听懂的却也大有人在。不过正因为听懂了，端木泽孙话中的一个漏洞便格外的明显，那些听懂的人中当即便有人质问道：“如果真像你说的，圣女此时身在九炎城中，也即是说她仍旧是不存在的，那我们又怎么可能再度记起她呢。”那人一语言罢，相同的质问之声便接连响起。

“那还用我说吗，原因已经再明显不过了……”面对众人的质问，端木泽孙却显得很轻松，只见他耸了耸肩，若无其事地道：“因为你们此时和苏雪笙姑娘一样，也身在九炎城之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