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没事，你，你……”姬月娥未死苏雪笙固然十分高兴，但最初的高兴过后，剩下的，便只有恐惧了。因为她不知道姬月娥是否知晓那个连环杀局，那个古玄通假借她的名义布下的连环杀局。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充满希冀地在姬月娥的脸上寻找着，寻找着对方并不知情的一切线索。

姬月娥笑了，那笑容仿佛雪后初晴，暖意洋洋。苏雪笙捕捉到了，她心中的所有担忧在此时此刻瞬间消散，她也笑了，笑得真诚，笑得单纯，一如过往岁月的她，始终未变。

这时只见姬月娥拍了拍苏雪笙的肩膀，安慰道：“咱们的事儿一会儿再说，现在不是时候。”姬月娥一语言罢，转过头来，望向九根炎柱之中的九脉长老，随后高声道：“苏雪笙姑娘是炎储所重之人，未得炎储同意之前，任何人都不可擅做关于苏姑娘的一切决定。”

“哦？”古懿闻言冷笑道：“女人，你以为仅仅凭你一人，就能更改我做出的决定吗？”说着，古懿再度抬起右掌，无数青色掌影重新在二女头顶上方凝聚成形，隐隐将二人包围其中。

“让开！”古懿见姬月娥仍旧站在原地，冷喝一声道：“不然波及到你，我可不会负责。”

“力炎脉大长老，”姬月娥却是镇定自若地道：“你若硬要动手，我自然抵挡不住。不过你可想好了，苏雪笙姑娘是炎储所重之人，你若擅自动手，将来恐怕难逃炎储，哦不，未来城主的怒火。”

“那又怎样？”古懿不屑一顾，“老夫本来就是行将就木之人，即便古无非为了女色杀了我那又如何，老朽的一条命若能保得九炎城永世安泰，死又何妨。”

“我想您是小看了炎储的手段。”姬月娥冷笑一声后道：“如果您硬要违逆炎储之意，将来受损的，也许不止您一人……”姬月娥面色变得愈发冷漠，“将来收到波及的，恐怕将是你们力炎脉所有族人。”

“你说什么？”古懿一滞，随即怒不可遏地道：“你敢威胁我？”

“我自然不敢。”姬月娥笑道：“不过炎储，或者或，未来的城主，应该没有他不敢做的事吧。”

古懿一愣，思绪瞬间飘回数日之前的炎火殿中。当时古无非刚从城外归来，古之远和古无昌为夺其锋一直咄咄逼人，古无非杀心顿起，为取二人性命甚至使出规则之炎。

要知道，古无非那时炎储之位尚未确定，古玄通取而代之的可能甚至更高，他一个随时可能被废黜的炎储尚且敢对二位长老使出杀招，如果他将来接任城主，这九炎城之中，还有他不敢做的事吗？

自己在他怒火之下陨落倒也无妨，但力炎一脉若因此受到牵连，恐怕会从此一蹶不振，下个甲子甚至更久之后的城主人选，恐怕再难从力炎脉中出现，若如此，自己这个力炎脉长老，将是力炎一脉的千古罪人。

“我也知道……”见古懿神情已变，姬月娥又接着道：“古氏九脉每一脉对九炎城来说都十分重要，不能随意抹杀。所以，我会建议炎储将力炎一脉贬弃为奴，那样，古懿长老走得也能安心了……”

“好了！”古懿冷声打断道，随即只见他收回了右掌，在二女头顶上的无数青色掌影终于全部消失。这时只听古懿道：“狐妖的处置就等炎储出关之后再议，不过现在，她仍然不能随意行动。”

“只要不会危及苏姑娘的安危，一应决定，全由各位长老决断。”姬月娥见对方已然服软，便也给了对方一个台阶。随后，她向着九根炎柱的方向躬了躬身，算是礼貌，但是此时此刻，她的全部注意力早已不在炎柱之上，而是尽在眼角余光之中、那一个蓝瞳白衣的人影身上。

你虚情，我假意……

好戏，现在才要开始！

※※※

九炎城某处，一汪一眼看不到彼岸的九色湖泊正在微风之下涟漪荡漾。在湖边，力炎脉大长老古懿看着重新布置好的业火禁区，久久无言。在他身旁还有一人，正是幻炎脉大长老、当今城主之子古玄通。这时只见古玄通缓缓开口，打破沉默道：“古懿族叔，这回您应该放心了吧，这里的业火禁区已经不是湖，而是海了。”

“哼！”古懿却是冷哼一声，随即慨叹道：“你们鼠目寸光，不听我言，九炎城迟早要遭大变，唉……”古懿又叹了口气，神情显得有些落寞，接着也不理会古玄通，一个转身便向来路走去。

古玄通却是没有走。他望着古懿的背影，暗道：“大变吗，呵呵，算你猜对了，毕竟炎储之死，也的确可以称之为大变了。”

其实今日苏雪笙会被古懿抓住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业火岛被毁之后，对不祥之人执着至极的古懿定然不会放过苏雪笙。就因为考虑到了这一点，古玄通在城主府给姬月娥假存在、随即卸掉伪装、最后逼迫苏雪笙一番之后，便让苏雪笙假装逃往燃炎脉，苏雪笙刚刚在炎火殿中的说辞也是他精心编织过的。

虽然古懿要对苏雪笙下杀手这一点自己并未料到，但即便姬月娥未及时现身，自己也绝不会让苏雪笙这颗自己最重要的棋子有一丝一毫的危险。

他又重新望向了九色海洋中那望之不到的孤岛，暗自道：“姬月娥，这次算你命大，不过下一次，你就没这么幸运了，哈哈哈哈……”想到这里，古玄通仰天狂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海面上恣意游荡，经久不绝。

※※※

新布置的业火孤岛中，苏雪笙和姬月娥在屋中相对而坐，或许是嫌屋中闷热，姬月娥挽起了袖口，无意地露出了左腕上的一只九色玉镯。

“姬夫人……”苏雪笙此时最想知道的就是姬月娥离开城主府后的去向。按照古玄通的算计，姬月娥应该是直奔业火岛，随后同孤岛一同葬身在九源业火之中才对，但是对方此时非但没有丧命，身上居然连一丝火焰灼烧的伤痕都没有，甚至一身华服都和在城主府见到时一模一样，更别说手腕上的九源印记了。

苏雪笙既庆幸对方安然无恙又心有好奇，不过她“本应”在孤岛上等待着姬月娥索要存在的消息，那些阴谋她自然是“不知道”的，所以一时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对不起。”姬月娥却是莫名其妙地抢在苏雪笙之前开口道：“你的存在我没有及时送到。”

“是这样啊。”苏雪笙只是笑了笑，她不善伪装，应对得越简单越好。

姬月娥略有些羞惭地解释道：“今日一早我本来已经从城主那里拿到了你的存在，我当时本想直接将存在送到关押你的业火禁区，但是我突然想到，我的孩子初来九炎城，也许还并不适应九炎城的环境，这些日子来我的精力也很少放在他身上，于是便顺路回了一趟炎储府，嘱咐下人好生照顾之后，这才转向业火禁区。

但是当我到达业火禁区后，却发现那里的湖心小岛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对了……”说到这里，姬月娥羞惭之色更重，“那个时候，我想去湖心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却不小心将你的存在给丢进了湖中，再也找不到了，真是抱歉。”

“没关系的，”直到此时，确认了姬月娥对连环杀局并不知情后，苏雪笙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只听她笑道：“反正我现在也没什么事，料想我的存在应该是又回到城主手上了吧，还是等稍后再去城主府索要吧。”

“也对。”姬月娥略有些无奈地道：“城主正在全力为无非恢复九炎神通，现在正是紧要时刻，我想无非的神通最为重要，要不稍等一段时间我再为你取回存在？”

苏雪笙笑道：“如此，便有劳姬夫人了。”

姬月娥笑着点了点头，随即道：“对了，你今日一定受了不少惊吓吧。你先在此好好休息，有空我会再来看你的。”姬月娥觉得到了告辞的时候了，说罢便站了起来。

苏雪笙也站了起来，同时环视了一周屋子之中简陋的条件，“这里也的确不是待客之地，既然如此，雪笙也不相留了。”

姬月娥点了点头，接着便要离开。可就在这时，一只白羽雀鸟突然从屋外飞了进来，随即降落在姬月娥的左肩之上，再不离开。这只白鸟体积不及巴掌大小，浑身白羽不含一丝杂色煞是好看。不过最特别的还是那一双鸟眼，仿佛黑曜石一般黑得深沉，在白鸟浑身纯白的掩映之下尤其显眼。

苏雪笙性格单纯，见有一只如此漂亮的白鸟，忍不住赞道：“好漂亮的小家伙啊。”

姬月娥闻言笑了笑，随即伸出右手轻抚了几下左肩之上的小小白鸟，“我今日在原来的业火禁区见你不在后，随即打听到你被力炎长老捉至炎火殿，便急忙赶去。在炎火殿附近我发现了这只白鸟，我见它生得漂亮，又不怕生人，索性便带在身边了。”

“夫人心地善良，鸟兽乐于靠近就是证明。”苏雪笙发自内心地说道。

姬月娥淡淡一笑，也不多言，随即便告辞离开了。

苏雪笙将姬月娥送至业火岛边，随即更是目送着姬月娥的背影在业火海洋上渐渐远去。

见到姬月娥能安然无恙，苏雪笙的确是发自真心地高兴，但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她只是注视着姬月娥的背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业火海洋的尽头，那一丝不对劲的来源，终究是没有发现。

※※※

炎储府某间密室之中。

姬月娥从业火海洋回来后，第一时间便以修炼神通为由，向管家福伯询问府中有没有密室之类的地方。福伯不疑有他，恭敬地带着姬月娥来到某间密室后，便识相地离开了。

确认福伯的确离开之后，姬月娥点亮了密室之中的油灯，油灯昏暗的光略显发黄，无力地照耀着密室内的空间。

就在这时，始终站在姬月娥肩头的那只白羽雀鸟突然猛一振翅，扑棱棱地飞到了密室之中的一座平台上。与此同时，白鸟黑曜石一般的双眼之中突然燃起幽绿森然仿佛鬼火一般的光芒，那幽绿光芒甚至比油灯的光芒更亮，顿时将整间密室映照得阴气森森。

姬月娥却并不奇怪。她随意地坐在了地上的一只蒲团上，随即抬起头来，与白羽雀鸟那一双幽绿鸟眼深深对视：

“说说你的计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