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
气象恢宏,飞檐重额,紫烟缭绕,红墙绿瓦之间,宫殿林立。
李窝头的内心深处,可以说是激动万分。
他心想,这可是大明国皇帝所住的地方,好多人怕这辈子都没来过,偏偏让自己赶上了。
本来自己只想远远的看一看就已经是心满意足了,哪曾想到蒙圣上恩宠,能进了紫禁城看一看,这简直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马车粼粼,马蹄踏着那青石路,发出了清脆的声音,就好像每一下都踏在了他的心房上。
说不上自己是紧张还是兴奋,或是喜悦,不自觉的紧紧的抓着骆思恭的手,后者只是微笑的拍了拍他,好让他放松一些。
马车来到了大明门,从这里开始就有了锦衣将军值守,也叫大汉将军,一个个身披铁甲,盔明甲亮,军容十分严整。
站在那里两排一共有六名锦衣将军,如同天神一般傲立在那里。
马车一进大明门,文臣在这里必须下轿,武将在这里必须下马,从无例外。
李窝头也跟着他的干爹走下马车,前边是王安,早有几个小太监等候在那里,忙上来给他们端茶送水,可以说是极为有眼色,伺候的十分周到。
恰好这时,李窝头也渴了连忙接过茶杯,就要一饮而尽,却被一旁的小太监阻止,尖声尖气道:“御前奏对,不可失仪,你就润下喉就好!”
一旁的王安也提醒他道:“这是最当紧的,再把教你那些礼节,脑子里面回顾一下,千万别出错!”
李窝头登时就紧张了起来,也只好拿起茶杯,稍稍的用舌尖舔了一下,再也不敢喝了。
倒是骆思恭悄悄的附在他的耳边说道:“你不用那么紧张,你还小,又是第一次面圣,皇上必然不会怪罪!”
当下几个人,便步行进了承天门,李窝头不经意的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高大巍峨的城楼,重重楼阁,飞檐拱顶,当真是有帝王的气概。
城门洞很深,打承天门一进,居然又是一道城楼,这个门是端门。
这端门和承天门,专门形成了瓮城的结构,就为了防备敌军冲进此门以后,往往这里是个绝地。
外面的人会以为,这就算是打进城了,真当攻进去以后,就会发现自己被四周的城墙所包围,面临从四个方向,没有任何死角的攻击。
可以说朱棣建紫禁城时,已为后世的子孙想到了一切。
过端门,这才算是真正的进了紫禁城。
面前的城楼上写三个大字,五凤楼,也叫午门。
此城有三个城门,分别位于中间两侧,整体成一个凹字形。
此楼的设计,也为的是防范敌人来攻,但当敌人攻到正中间的城门时,至少会面临两侧突出的城墙上,以及中间的城墙,三方火力交叉。
敌人要是打进来,真要把这个城楼攻下来,也得死伤不少人,不付出一些巨大的代价,就别想进去。
午门就是整个紫禁城的最后一道防线了。
李窝头久在战场之上撕杀,如何能看不出这厉害之处,不禁心生赞叹,实在是感叹永乐皇帝,真是天纵英明。
可惜的是,此时的他并不知道,坚守一座城池,其实需要的不光是城高墙厚,也不在乎城中是否给养充足。
更不在乎城头上的那些大炮。
最在乎的还是人心!
很多年以后,当江山变色,再回首看此城,他不禁心生感叹,其实,朱棣皇帝错了,而且错的离谱。
拥有如此完整的防御体系的城墙,几乎在整个明朝,并没有发挥它应有的作用。
明亡之际,这些本该关闭的死死的城门,是由里面的人打开的,压根儿没有发挥任何作用。
正中间的门,除非有大朝会,平时是不开的,他们一行人从右掖门而入,一进右掖门,便是一排六科给事中的廊房。
按说这里应该是有人办公的,可惜万历一朝,几乎是非常的懒政,六部的堂官,有的都已经成了摆设。
压根就没有官员,对,没人办差。
在职的官员,几乎一个人揽着许多活儿,那可是相当的累。
尽管每天有不少的官员不断的朝万历皇帝上疏,要求增补官员,偏偏这位爷,但凡看到类似奏疏,往往选择无视。
不光是这里,就连监狱也是如此。
直到现在北镇府司关押着好多未决的犯人,还有那些只是犯了小罪,被抓进来的人。
对于那些死刑犯来说,碰上这位爷,那可是开心坏了,因为他懒得批,就可以一直活下去。
可要对于那些小偷小摸的犯人来讲,那就是太悲催了,也因为他懒得批,也只好一直把牢底坐穿。
整个大明帝国,行政上只有少数官员累个死不下,那些实在是管不到的地方,没有官员监管,只好放任自流了。
此时,王安在前面加快走着,边走边问那些小太监道:“万岁爷龙体好一些吗?”
“禀宗主爷,万岁爷还是时常昏睡,日间太医院进了两回茶汤,效果不太好!”
王安叹了口气,带领着骆思恭,李窝头,一路急匆匆的向北,打皇极门而入,李窝头也只是匆匆的瞥了一眼,在台基子上高大的皇极殿,足有三丈多高,金碧辉煌。
他不知道的是,历来大明王朝的皇帝主持大朝会时,通常就会选择在皇极殿。
因为它是红墙黄瓦,自于别殿不同,规格是十分的高,民间有个俗称叫金銮殿。
一行人经过武英殿,仁智殿,慈庆宫,入隆宗门,一路向北。又从内右门进,这就算是进了后宫了。
之所以选择这条路线,是因为王安年龄大,不必经过那台基,上上下下,可这么一来,反倒让李窝头无法近距离目睹三大殿的风采。
万历皇帝在东六宫中的启祥宫,从前他在毓庆宫,直到晚年以后,偏偏赖在启祥宫,这里就成了他的临时办公场所。
至于外朝他是从来不去的,他已经有三十年不临朝了。
启祥宫不算太大,本来不是皇后所在的地方,规格肯定比不上坤宁宫。
但胜在安静,一行人到了启样宫外,远远就听到了内阁首辅方从哲,在里面禀报奏事。
其中还有户部的李汝华,一行人只好在门口等待。
王安亲手摄脚的进了启祥宫,骆思恭和李窝头,远远听到万历皇帝近乎于嘶吼的声音。
“朕自御极以来,未曾有过如此败仗,想那杨镐那厮,也真是备懒,前锋大军都打成一锅粥了,他却稳坐沉阳,二百万两银子啊,四路大军,八九万人啊……”
说到这里的时候,万历皇帝似乎是气愤的再也说不下去了,好半天,才缓过一口气来,继续骂道:“杜松那厮,贪功冒进,着实该死!”
“陛下亡羊补牢,未为晚也,时下,蓟,密,永,昌,缺饷七十万,辽东缺饷三十万,山西,宣大,陕西三边,缺饷九十一万……”
这是李汝华再向万历皇帝要钱,当今的皇上,说啥都好,千万别提要钱。
果然,他一听这话就火了,“你这不就是要挟朕发内帑吗,可这下个月,潞王,五公主的婚事怎么办,朕已答应出一百万两了,你不能向太通仓拨付吗?实在不行像南京的户部暂借三十万两银子!”
“皇上,南京的户部上月为打造时王所用的银器,已经超支了二十万两银子了,京仓与太通仓也就剩下三十万两银子了,户部衙门又不种庄稼,又不干买卖,整个户部,就老臣一个人转,您好歹也给我添两个给事中啊!”
显然万历皇帝对他的后半段话完全屏蔽了,无奈的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我再出内帑七十万两银,先给熊廷弼,别的地方先缓缓!”
“回禀皇帝,入春以来,广西梧州又大旱,赤地如焚,粮食绝收,已经到了人相食的地步……”
“天不佑大明啊,三年了,广西连旱三年,去年陕西大旱,前年来山东大旱,南方水灾,蝗灾,朕就算是有十座金山,也赈济不过来啊,天不佑大明啊,可怜朕的子民,饥号千里……”
说到这里的时候,万历皇帝几乎崩溃了,可吏科的给事中,再一次进言,“陛下,部寺大僚缺十四人,六科给事中只存四人,十三道只有七人,户部就剩李大人了,好歹也补一些官员……”
啪的一声响,似是瓷碗打碎了,就听到了万历皇帝怒骂道:“少补一个官员,朕少出一份儿嚼谷,小民百姓哭天抢地,庄稼颗粒绝收,都到易子相食的份儿了,你们再不济也比百姓们强吧,多干点活儿又怎么了?”
气氛一下子陷入了尴尬之中,也许是为了缓解气氛吧,听到一个人奏报说,“回禀陛下,黄土岭千总满桂击杀敌酋五十人,斩获首级三十颗,军功卓着,兵部报上来的!”
万历皇帝长长的叹了口气,心情总算好一些,“升他为守备吧,干得不错,只怕是朕来不及,用上这样的人了……”
王安见到万历皇帝的情绪缓下来,忙跑到他身边,禀报道:“回禀陛下,骆宫保回来了,还认了个儿子,打死费英东的那个!”
“是吗?快宣他觐见!”
此时黄门侍郎,高声通禀道:“传锦衣卫四品佥事骆思恭父子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