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刀，炽热的血。

也才一个冲锋，沉阳城头上，女真人和明军，互相绞杀在了一起。

远处的海螺声不断的响起，那是女真人发起进攻的号角声。

这一次努尔哈赤下了血本，代善，莽古尔泰，阿济格，扈尔汉，皇太极，以及老将费英东，四旗所属人马轮流攻城。

一时间城头上，穿着白，红，黄，蓝，棉铁甲的女真武士蜂拥而上。

尽管城头上不断地倾泻滚木雷石，城下的大批女真人，压根儿就不顾死活，踩着己方的尸体，盾车，疯狂的攀墙而上。

城门已经被大炮轰烂，明军干脆就把那些碎石瓦砾，把城门洞添了个满满当当，外面的人别想从城门洞进，里面的人也别想从城门洞出。

皇太极万分的恼火，他没有想到熊疯子的人马居然打得如此的悍勇，完全不同于以往的明军。

其实这完全也不是熊廷弼的功劳，一方面熊廷弼鼓舞城中军队的士气，自他来了以后整肃兵马，核对空额。

另外一方面积极的打造军器准备可以说是非常的充分。

更重要的是一个非常残酷的事实，就摆在沉阳城军民的面前。

努尔哈赤在此之前打下了清河城，开原城，铁岭城，以及千户抚顺关。

除了千户抚顺关是叛将李永芳献出去，城内的三万百姓免于一死，而其他三座城池几乎全部遭到了屠城。

一个个被杀的鸡犬不留，铁岭城还算好一些，可青壮男子几乎全部被杀，只留下了一些老弱妇孺。

年轻女子姿色好一点的被女真贵族竞相把玩，一旦玩腻了就被杀。

可以说，这汉民落到努尔哈赤的手里，就别想有好下场。

投降了不一定会死，不投降肯定会死，死与不死完全在于人家的心情，得看人家的眼色而活。

既然如此，沉阳城的军民人等，为了避免这样悲惨的命运，自然奋发抗敌。

战斗打一开始就陷入了白热化，其中被大炮轰塌的城东南角最为激烈，此处，城墙已彻底坍塌，女真人完全可以纵马而上。

李窝头与众多的明军士兵还有一些老百姓，与女真武士混战在一起，死人死马，几乎从城墙下堆到了城头上。

双方在死人堆上来回冲杀，进行残酷的拉锯战。

李窝头与刘大刀并肩而战，他手里拿着两把短刀，而刘大刀带上来的预备队，也早已一个个的倒下。

此时他手中的大刀也早已因为来回挥砍，好好的一把刀满布缺口。

李窝头也好不到哪去，他的两把短刀，有一把只剩下了半截儿。

就在此时，忽然敌方精锐正红旗的巴牙喇骑兵上来了，一个个武装的只剩下了一双眼露在外面，浑身上下连人带马被乌黑的铁甲罩着。

这群家伙，在城头下，人人倒满了一碗酒，端起那碗酒，咕冬一饮而尽，啪的一声将碗摔在地上，摔了个粉粉碎。

就听领头那人用嘶哑的声音呐喊道：“大贝勒有令，第一个爬上城头当先者一百两银子，奉十个朝鲜美女，升牛录，杀呀！”

这群人数不多，也只有上百人，却如同一阵旋风一般，提马跃过护城河，纵马飞踏城墙。

这些该死的家伙就是朝着东南角而来，刘大刀带着属下一个个已经成了血葫芦的明军士兵迎了上去。

李窝头丢下那两把已经不堪大用的短刀，双手拿起长长的三眼火铳，朝着为首那个家伙，便点燃了火门。

眼见为首的那个家伙嘶叫着，身上逞明乌黑发亮的铁甲在阳光下都闪闪发光，胯下的战马，赤红的双眼，口中喷吐着白沫，奋力上爬。

马凳下的长枪，一下子挑死了前来阻击的三个明军，吓得后面那个士兵刚要转身手脚并用顺着死人死马往上爬坡，却被对方赶上一刀砍飞了头颅。

尸体趴在了死人堆上，头颅却远远的滚落下去。

李窝头瞅准了这个家伙，拼命跑下去，抵近那马头轰的一枪，白光一闪，瞬间马头被打得稀烂，那马甚至都来不及惨叫，扑通一下，将马上那人摔落在斜坡上。

死马滑落在坡上，那家伙一下子被死马压住，急切间无法脱身，被李馒头举起三眼火铳，狠狠的一扫，当的一声，头盔被打飞。

那家伙头晕目眩，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又被李窝头用三眼火铳从上到下狠狠的砸在了头颅上，就如同打碎了一个西瓜一般，万点桃花开。

同伴的惨死，瞬间激怒了两个巴牙喇兵，两个人一左一右，一个手拿骨朵，另一个拿着狼牙棒。

如同狂风一般，呼的一阵扫来，他赶紧躺倒在地，不想却被对方狼牙棒上的倒刺勾挂住了衣服，干脆就纵马而下。

李窝头被勾挂着拖行在后，急切间捡起了一把长刀，而那马向下狂奔时，马腿绊倒在了死马上，扑通一下翻了个跟头，把他甩得远远的。

扑通一声落在了护城河中，此时的护城河已经满是尸体，到处血红一片，而那家伙为了给同伴报仇，硬是追到护城河边查看他到底死没死。

他憋住一口气，在水底朝上看，透过血红的水，就像那家伙在河边俯身下望。

他顺手捡起了遗落在河底的一把短弩，弩机上早已上好了箭，干脆上浮。

而那家伙以为李窝头已死，正要转身离去，忽然听到身后水花响刚转过身来，嗖的一声，脖子下面冰凉一片，一支短箭射穿了他的脖子。

他瞬间感到全身无力，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李窝头则看也不看，一脚把他的尸体蹬倒在河中。

此时的沉阳城敌我双方已经混战成了一群，忽然就在此时，正在敌群最密集东南角处，有几个木框从城头上扔了下去。

李窝头并不知道这是什么，从前也没见过，可是接下来的一幕实在是太恐怖了。

轰轰轰几声，巨响后，就见东南角的城墙下瞬间火海一片，那些刚刚攻上城墙的巴牙喇兵还没高兴多久，霎时间也被烈焰吞没。

这些家伙嘴里，口里，眼里都冒着通红的火苗，虽然整个身体被炽热的烈焰包围，却依然在那里挣扎着，痛苦的嘶喊着，扭曲着身体。

如此景象，只怕是佛国的地狱当中才有，人间哪里会见过这个？

谁会见到死人的嚎叫，李窝头就亲眼见证了！

这些本该早已从里到外都应该烧焦的死人，举着刀枪扑进了明军队列中，吓的那些明军纷纷倒退。

在这个关键的当口，很快从城头上又投下了不少类似于这样的东西，木框里的那些圆球，刚一落地轰的一声炸开。

但是你以为这样就完了吗？

不，里面那个巨大的通红的圆球，居然在木框里开始疯狂旋转，喷吐出那些可怕的火焰。

这些火焰还真就不同于别的火焰，老远就能够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黄烟弥漫之下，所到之处，人马皮肤全部溃烂而死。

而那些离得近的敌人立刻被火苗吞没，起初身上只要被沾染上一点火苗，不拍还没事儿，一拍火光大盛，浩然的起来。

城上，城下，火光大起，烈焰将那些刚刚爬上城头还没站稳的那些女真人全部吞没。

霎时间惨叫声四起，这场景在李窝头的眼中看来，彷佛就像娘说的，这可不就是在阿鼻地狱吗？

……

如此惨烈的场景当然也被后方的努尔哈赤看到了，他急忙下令，“让孩儿们赶紧回来！”

“父王不能够啊！”

皇太极连忙双手抓住努尔哈赤的胳膊，满脸乞求，双眼充满着愤恨的神色，“只要再攻击一次，再来一回沉阳城就被打下了！”

“还打，我的巴牙喇兵全死了，你特么疯了吧！”

代善捂着头上的伤口，已经血流满面的他，听到这话，不由的满脸愤怒，冲上去就和皇太极扭打在了一团。

一旁的莽古尔泰连忙再拉偏架，表面上看是拉架，暗地里也跟着自己大哥一块儿痛殴皇太极。

满身火苗的阿济格刚刚一脸颓丧的回来，见到自己的哥哥皇太极吃亏，他的脾气更为火爆，拔出了腰刀就要上去砍莽古尔泰。

幸亏他手下的部将死死的拉住他。

努尔哈赤彻底震怒了，双目充血，冷清的面容，挥起手中的鞭子狠狠的抽向了已经打成一团的三个儿子身上。

老将费英东看到这一幕，连忙拉住努尔哈赤，“老兄弟，孩儿们如狼似虎是件好事，你别这么生气了！”

他又急忙命令退兵，沉重而消沉的号角声响起，后金士兵如潮水一般褪去。

而作为整个沉阳城的最高长官熊廷弼见敌军退兵以后，见四下都是死人死马，城头上早已到处狼藉一片，己方的士兵横卧在甬道边。

活人躺在死人中间，一时间也分不清，到底己方人马还有多少还活着？

女真人的第一波进攻总算是结束了，李窝头刚爬上城墙，见到熊廷弼后，便忙问道：“大人，你扔下城墙下的那些玩意儿叫啥？我怎么从来也没见过！”

“那叫万人敌，是这边火器营的把总雷万春发明的，早在几天前就造出来些，一直也没顾上用，幸亏有这些，不然这沉阳城也就被他们攻下来了！”

满是一脸脏污的熊廷弼坐在死人堆里，有气无力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