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窝头还是大意了。
自己腰间的佩刀,不小心滑出刀鞘,月光洒下,反射出凛冽的寒光。
范文成只是用自己眼角的余光,偶然瞅到草丛中有一抹亮光,虽然是稍纵即逝,可也足够了。
“谁,谁在那里?”
两个细作厉声一喊,李窝头本想按兵不动,可是范文成接下来的动作让他实在是料想不到。
这家伙出手非常快,随手拈起一枚小石子,嗖的一声向他打来。
这下李窝头再不敢原地不动了,连忙向右一滚,砰的一下,那石头打在他刚才趴着地上,立刻击出一个小坑儿。
这让他实在是感到意外。
没想到这家伙,真的是文武双全,就这么一手功夫,别说是骆思恭了,估计和钱老镖头比起来也不遑多让。
而那两个细作,反应也是贼快,迅速移动身形,一左一右,封堵了他的退路。
“小子,这可是你找死!”
其中一人说的话,一刀就向他砍了过来,他刚一闪身,另外一人拦腰一扫,刷刷刷就是三刀。
可以说配合的十分精妙。
李窝头根本不敢怠慢,好在临来之时,拿了一些铜钱,以备不时之需。
他一个鹞子翻身,一个后翻,让这两个人刀走空。
这两个家伙挺刀又上,却没想到,他们眼中的这个小家伙,双手一扬,嗖,嗖,嗖,一把铜钱激射而来。
这两个人刀法也算精湛,可也是轻视了李窝头。
他们没想到面前这个小孩儿,在如此近的距离下,迅速射出了一把铜钱。
光是听那破风的声音,立即就意识到,来者不善。
他们连忙用刀拨打,叮当几声以后,还是有那漏网之鱼,噗噗两声,其中一个人被打穿了脑袋,脑浆飞溅,扑通一声跌倒在地。
另一个人,这腿上中了两枚铜子儿,登时仰天倒地。
可是李窝头压根儿也不敢大意。
范文成居然像一只大鸟扑来,几个起落,竟快要到了自己的面前。
这真的是让他大出意外。
他就是想破脑袋,也没想到这家伙居然会武功,不但会而且是非常的精湛。
身法之快实在是让他匪夷所思。
打倒那两个人也在瞬息之间,自己还没来得及再次伸手掏那铜子儿。
对方的镖枪就到了,啪,啪啪,连续三下,让他左右已勉强应付。
暗夜中自己抽刀打落一镖,那只那镖并不落地,连接飞镖的链子一抖转,劲力一甩,细铁链抽在了他的脸上生疼生疼。
也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这范文成居然用的是链子枪。
他久在军中厮混,也知道十八般兵器,一些奇形兵刃,什么明十八,暗十八,大体都了解过。
这链子枪是最为难练的,而且也最为危险。
因为链子甩起来,人如果使用不当,或者反应稍慢一些,说不定连自己都能扎死。
江湖上几乎就没有几人练这个,至于军中更是没人练这玩意儿。
晚明的军队,已经严重依赖起火器了,虽然这个时候火器的质量实在是不敢恭维。
更何况一些名称上听上去花里胡哨的火器,不过都是一些文官,一拍脑袋的臆造品。
真正能够在战场上发挥威力的火器种类,其实很少,而且到了万历末年,火器的质量已经大不如前。
可是明军上下,还是非常依赖火器,除了必备的刀剑,其他的几乎都舍了。
连弓弩骑射这些必考的科目,也已经开始慢慢荒废了。
而今这范文成忽然在他面前玩起了链子枪,登时就把李窝头吓懵了。
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他刚用刀狠狠一拨转击在眼前的镖枪,哪曾想到那镖链在他的刀上缠了一个圈儿,嗖一下,那带着寒光的镖尖居然打回来了。
吓得他连忙丢了刀,后撤一步,可这还没完,那链子枪被范文臣这么一甩臂,刚才缠在链子上的刀,啪的一下向他飞来。
他大惊失色,刚一低头,刷的一下,把他头上的网巾刺飞,长发一下子散落下来。
当的一声,长刀钉在树上,居然刺穿了水桶粗的树干,刀把还犹自颤个不停。
血,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直到这时他才感到头皮火辣辣的痛,如同被火烧了一般。
紧跟的又是刷刷刷几下,那链子枪,就好似一条毒蛇,吐着毒信子,像他上中下,左中右刺来。
这几下真是毒辣,打得李窝头,只有招架之功,左躲右闪之下,蓦然发现,自己好像在跳舞。
也直到这时,自己一个疏忽大意,腿上被一枪扎中,链子缠住了脚踝,砰的一下被范文成拽倒在地。
刚想挣扎逃跑,却被那细作,一脚踹在脸上,顿时眼前模湖一片。
他还想挣扎,而那个细作已经高高举起刀,就要向他砍来。
“慢,住手!”
“大人,这孩子杀了我弟弟!”
那家伙显然非常的不忿,还要举刀要砍,在发觉手中一空,虎口震裂,非常的麻。
原来范文成一甩链子枪把他砍在中途的刀击飞,吓得他赶紧肃立一旁,再不敢多话。
“都说了让你住手,听不懂人话吗?”
那细作捂着自己的手,脸上的神色依然带着愤恨,却再不敢说话。
范文成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笑道:“连个孩子也打不过,活该去死!”
此时的李窝头已经完全看不见,鲜血迷了他的双眼,不顾疼痛,趴在地上忙摸索自己打落的铜钱,好不容易摸见一个,却被范文成一脚踩住了手。
尽管他觉得万分的疼痛,也紧咬牙关不发一声。
他见李窝头,人都成了这样了,还想反抗,笑了,“小子,我看你也挺有种,人又聪明,不如你也过来吧,把你娘也接来,有我的引荐,你的日子不会不好过……”
“我呸,我娘说了,竹不可改其节,誓死不当汉奸,你还是杀了我吧……”
“你特么说谁是汉奸?”
那细作怒不可遏,专门朝他的伤腿处,狠狠的跺了一脚,看到李窝头啊的一声,整个人蜷缩成了一个球。
那家伙本想还要再踢,却被那范文臣阴冷的看了一眼,吓得再也不敢动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笑道:“对,贫贱不能移,可是你想过没有,大明已经完了,过不了多久,终究还是靼子天下,到那个时候,你还会那么说吗?”
李窝头看不到他的表情,忍着极大的痛楚,冷哼了一声,“我才不信,就算有那么一天,我也绝不屈服,哪怕天下人都跪了,老子也不跪,我娘说了,驱除鞑虏,匹夫无不报之仇……”
“你得了吧,什么也是你娘说了,这是太祖洪武皇帝说的!”
范文成就是觉得这家伙非常有趣,打断他道,可是紧接着李窝头的一句话震惊的他待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
“可惜你辜负了熊经略,他明知你已经投敌,非要说恩养与你,万望有一线机会,争取你能够浪子回头,大人给你机会做人,你非要跪下给奴做狗,可悲,可叹……”
“你说什么,熊廷弼知道我早已……”
瞬间,他一下子懵了。
虽然他与熊廷弼相处时间不长,但他们两人其实彼此互有好感。
此时此刻,他的脑海里,浮现起往日一幕幕的情境,熊廷弼的话语,在他的耳边,一遍遍响起。
……
“天佑大明,不拘一格降人才,让辉斗贤弟投到本部院的身边,这可是如鱼得水!”
“辉斗贤弟,你讲的在沉阳城东南,西南两处各设要塞,浑河上游布设烽火台,我深以为然,盼望详谈!”
“辉斗贤弟……”
……
“大人,您不是还要赶回去赴宴吗?这可是你下手的好机会,你放心,这里有我,我会好好看守他的!”
那细作的一声大人,又把他拉回了现实之中,他顿时觉得心底深处,有一丝感动。
默然无语良久后,看着自己脚下的李窝头,面无表情的吩咐道:“把他捆紧,吊在树上,注意别伤害他,你要敢杀了他,我就把你剁成碎块!”
那细作只好无奈的答应道:“喳!”
此时此刻,骆思恭,钱老镖头,已经把详细的情形都汇报给了熊廷弼。
“大人,我们马上出城搜寻吧,相信那家伙并没跑多远!”
“李窝头一定在他的手上!”
熊廷弼听他们说的这番话,感觉到自己的心都快要碎了。
从见到范文成的那一刻起,他就觉得,这家伙是个难得的人才,虽然已经知道他已经投敌了。
可他还是希望,对方能够回心转意,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
尤其是他提出,在沉阳城的东南角和西南角,两个方向同时修堡垒,战时,完全可以互为犄角,拒敌以城外。
而且地方,范文臣都替他选好了,一个在奉集山,一个在虎皮驿。
就算敌军攻进来,到时那两个堡垒,还可以炮口对内,沉阳城,奉集堡,虎皮驿,对内形成交叉火力,让敌人同时面临三边打击。
到那个时候,那女真人就算是狠如狼,凶似虎,怕也难以抵挡,承受这样的攻击。
更何况,范文成为他建议的,在浑河的上游设立几个烽火炮台,一遇到努尔哈赤要是引兵从水路攻击,完全可以做到逐层抗击,同时还起到警报的作用。
可以说,方方面面范文成都想到了,有如此才干的人,他怎么会舍得他离去?
他看了看门口,依然还是空空荡荡,眼见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他多么希望最后一刻,范文成能够浪子回头。
“大人,酒宴都已经备好了,可否开席?”
“还是再等一等吧……”
熊廷弼一句有力气无力的话,让骆思恭和钱老镖头都感到无语,明明对方已经做出了选择,为什么还要苦苦等待。
而骆思恭唯一关心的就是李窝头的安全,他十分的恼火,心想,如果让自己见到范文成,非轻饶不了他。
就在大家以为,范文成不可能来的时候,忽然门口的卫兵,大声喊道:“范先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