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虎是带着沉重的心情离开了京城,赶赴辽东的。
临走的前一天晚上,义父骆思恭告戒他:“从前我说的话或许有些重,但是我也不得不这样讲,你虽然立下了不世功勋,可我不希望你参与到这党争之中不,但我不希望,皇帝也不希望,如果不是这样,你也不会被强留在紫禁城之中。”
也直到现在骆虎才明白皇帝是出于保护他,才硬把他留在紫禁城。
而今又把他远远的打发到辽东,保护自己的老师,孙承宗前往辽东赴任,一方面也是为了保护自己,远离这权力斗争的中心。
骆虎的心情很乱,临走之前与熊廷弼一别,对方悲怮的神情历历在目。
他一直就搞不懂为什么自己已经告诉他肯定能活下来,可他还是那么的难受。
是不是他已经意识到了什么,或是皇帝又改变了主意,而自己却不知道呢?
对于这朝堂之上的争斗。骆虎心中承认,对于这一切实在是自己太麻木了,或许对方一句话,一个眼神就意味着很深的意思,然而自己根本就无法领略。
骆虎也不愿意参与到这朝堂之上的争斗,大敌当前,国家纷乱,自己却在窝里斗个死不下。
有时候他自己都感觉到气馁。天启年间的大明可以说积弊重生,各种隐患都纷纷的显现了出来,西南的战事依然还没有结束的意思。
辽东的努尔哈赤已经接连攻下大明,七十余座城池。
接连两次惨败,每一次都不亚于萨尔浒之败,可以说让大明重重地伤了元气。
相比于丧城失地,人才的流失也是大明最为惨痛的教训。
杨藁,熊廷弼,袁应泰,王在晋,包括两任巡抚,张栓,王化贞,几乎都没有好的下场,死的死,关的关。
就一个王在晋是被孙承宗弹劾,硬是被罢了职。
至于他们以下的那些总兵,副总兵,前有贺世贤,尤世功,后有祈秉忠,罗一贵,李光荣,更是死的死,降的降。
总兵以下的那些官员守备,千总,百户更是不计其数。
前前后后死去的士兵又不知道该如何计数,而且死去的大部分都是极其精锐的家丁。
辽东可以说集合了大明全国最能战的兵,精锐中的精锐,面对如此局势,实在是如此的险恶,至于那些文官更是有的上吊,有的投井。
辽东接连两次战争,可以说让大明把人才都几乎损失殆尽。
也难怪天启皇帝会想尽一切办法保护自己的老师孙承宗,不惜想出这么一个歪招来,实在是让众臣都为之侧目。
此刻的骆虎,脑子里面的思绪乱纷纷一片,靠在车厢边,同车的还有孙承宗,还有他们的仆人。
这一次随同骆虎赶赴辽东的正是田孟明,这是骆虎专门和天启皇帝要求的,因为田梦明有一神迹是无人能及。
他可以在百里之内听到人的说话,这对于骆虎来讲实在是至关重要,这一次他说什么都想潜入努尔哈赤的大营,想尽一切办法能多杀几个就多杀几个。
可是皇帝给他的任务是必须想尽一切办法保护,孙承宗,可以说必须做到寸步不离。
这让骆虎感到十分的无奈。
眼前这个孙承宗,已是五十多岁的老头了,骆虎实在是不明白,这么大年纪了还掺和什么事儿,一次次的参与进来。
可是这个老头似乎十分的热心,一路上的兴致非常的高,时不时还要下车赋诗一首,可是那诗的水平实在是不敢恭维。
刚刚出了永平县城,刚踏上官道,雪就纷纷扬扬的下来了。
可能是这孙承宗就没怎么出过远门,见到这大团大团的雪飘下来,马上就来了兴致。
“大雪满弓刀,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匣里金刀血未干,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孙承宗吟完这首诗以后,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仰脖把酒喝干,显得十分的豪气干云。
旁边的田孟明连忙给他拍手道:“大人您这首诗做的真不错,可以说是你这么多诗当中的最好的一首!”
瞬间就让孙承宗老脸一红连忙摆摆手道:“这不是我作的,这是我胡诌的几句。”
田孟明还以为他是近前连忙,再一次恭维:“大人这诗很有意境啊,什么金刀又是什么?大雪满空刀实在是让人叹服,对了单于又是谁?他是努尔哈赤吗?”
骆虎连忙捅了他一下让他闭嘴,而那田孟明压根不知道骆虎为什么捅他,可是看看自己大人也只好连忙将嘴闭上。
但是这孙承宗还算实诚,连忙承认道:“这诗,不是我做的,而且还是东拼西凑,觉得应景就这么念出来了。”
骆虎听到这里哈哈大笑,就连一旁的田孟明也有点憋不住了。
这一路上可以说,孙承宗赋诗无数首,就这么几句还算听得顺耳,结果还是前人做的诗,又有李白又有王昌龄。
都是名家作的诗,能不顺耳吗?
孙承宗这个老头倒也很可爱,很大方的就承认了,并没有像其他文人一般端一个架子让骆虎看见就讨厌。
这么一来气氛为之松快了下来也要生存中,更是滔滔不绝。
一直问骆虎有关辽东的情形,索性骆虎就老老实实把这辽东的形势都一一告诉他。
就见他眉头一皱,叹道:“熊廷弼的客兵守辽东的方法不能实行,其他的我倒还赞成,尤其他这个三方战略我尤其地欣赏,不过他只说只能客兵守辽东,想的也实在是太长远,眼下让客兵守辽东代价太大,朝廷还得出一部分的军饷,光这笔银子就很难让人消受了,还不如让辽人守辽土,还能垦荒地解决一部分经费,这样一来也可以消减朝廷上的军费负担!”
骆虎听到这里以后,连忙对孙承宗讲道:“之前熊经略也想过用辽人守辽土的办法解决一部分经费,开垦一部分荒地,可是这么一来就怕成了第二个李成梁,前有车,后有辙,大明可在受不住这样的折腾了。”
“那是他那年被李成梁派杀手把他吓怕了,李成梁只是极端的个例,不可能再复制了,更何况现在的明军正面临两线作战,西南的战事方兴未艾,这军费的负担必须得消减下来,用于一部分平定西南的战乱,国家每年收上来的银子就那么多,如果不开源节流,拆东墙补西墙,始终也不是办法,所谓的步步推进,也成为了一纸空谈!”
骆虎听他这么一说,感觉他说得也极对,一时间也分不清到底谁讲的更有道理。
此时雪越下越大,车夫正加紧赶车,想要赶到最近的驿站,至少也得一天的路程。
可是雪大路滑,马车不停的打滑,一路上走得十分的坎坷。
孙承宗也没了刚出发时,那样的豪情壮志,也没心情作诗了,大概是因为能把整个人缩在裘皮大衣里,不住地发抖。
骆虎和田孟明到底是熬练过筋骨的人,并没觉得有多冷,两个人一前一后坐在车夫旁边,眼看着大雪纷纷而下的景致,反倒使心情更加开朗。
忽然,马车往下一陷,咣当一声,车厢中的三个人一下子向后倒去,孙承宗一把老骨头差点掉入马车下,幸亏田梦林眼疾手快,及时将她扶住,这才发现车轱辘深深的陷在一个血坑当中,前进不得车夫使劲的抽打马皮,可那马四蹄在冰雪上打滑,说什么也难以爬得上来,这可是难坏了众人送城中不住的跌脚骂道,到底这是什么鬼天气啊?我这是怒怎么这么不送?
骆虎笑道:“这到底算个什么破事儿?大人你尽管坐在一旁休息,我和田梦明两个人就把这车。抬出来了,您大可不必如此动气。”
果然正如骆虎所说,骆虎加上田文明还有车夫,三个人两膀一较劲,硬生生的将这车硬是抬了出来。
旁边的孙承宗不住的叹道,“许是我老了,心中不能装事儿了,稍微有点事情,这心里就受不住!”
骆虎心想辽东的事情千头万绪,只是这么点事情你就有点承受不住,你这经略还该怎么当?
可他心里面这么想,嘴上却不这么说。
“大人,这事儿让谁遇上,谁也糟心,您大可不必为此感到麻烦!”
一旁的田孟明可能是喝醉了,红着脸大笑道:“大人,你应该庆幸,迟一天去辽东赴任,你就迟一天倒霉,来来来,今朝有酒今朝醉!”
说着话,便把酒壶递给了孙承宗,孙承宗,闻到他身上一股浓烈的酒味儿,眉头一皱直往后躲。
骆虎连忙拦住他,连忙给孙承宗解释道:“大人,你不必和他过不去,我们武人向来就是说话如此直白!”
孙承宗却一脸凄凉的笑道:“我知道你们心里面怎么想,总觉得皇帝另立一个经略阎鸣泰,用来保护我,其实并不是这么一回事儿,实在是朝堂之上,争斗实在是太厉害,不得不用一个东林党的人作为打掩护,说起来天下的事情,坏就坏在内斗两个字身上,不管是熊廷弼的,还是我的,大家殊途同归,都是对辽东好,天下事就怕这人亡政息,或者是来回的更迭,我希望能一直留在辽东,能够一展我的平生的抱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