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将红布一层一层打开,脸上的神色极为庄重。
这一幕看在李窝头的眼里就觉得十分的好笑,可他却不敢笑,硬忍着。
那少年看到他的样子,反而有些腼腆,倏忽一下,少年的脸居然红了。
但当那个物件的真容展露在他眼前时他还是惊呆了。
实在是太精美了。
这分明就是一把短火铳,他也不是没见过世面,他久在军中当杂役,什么样的火器没见过?
而眼前这一把做工精良的火铳,他还是第一次见。
就见这把短火铳,通体金黄灿烂,火铳身上的花纹极为的繁复精美。
这是一种从来没有见过的花纹儿,洋溢着一股浓浓的异域风情。
如此制作精巧的火铳,他还是第一次见,只一眼就觉得此物不俗。
“哟,我还没见过在火铳身上凋花儿的!”
李窝头两眼放光,那少年自然是一脸得意洋洋,“你没见过吧,我也没见过,就是不知道怎么用!”
“你不会用?”
这下轮到李窝头纳闷了,“你不是猎户,连火铳也不会用?”
“你好好看一看,这和平常的火铳不一样!”
李窝头听了他这话以后,便仔细摆弄这把短火铳。
他首先一眼就注意到这短火铳的柄,不是用普通的黄杨木制成,而是通身光滑腻白晶莹的象牙。
入手的感觉温润,且不容易滑脱,且被凋成了两个异域风情的女子,这女子也不像是中国人。
这两个女子鼻子非常的高,体型高挑,而且她们头上飘逸的长发,巧妙的设计成了击锤。
美女的双手却被设计成了枪栓,可以来回拉动。
但是,此时的李窝头并不知道这个东西是怎么用,他把这把短火铳拿在手里来回掂量,翻来覆去的看,感觉缺点什么。
他抬起头来问那个少年,“这东西怎么用?”
那少年也是一脸的茫然拿起这把短火铳,只是上下拉了一下枪栓,再一扣那扳机,演示了一下,可是李窝头还是不明白。
紧跟的那少年又从箱子里拿出了一小包东西,打开一看全都是一个个的小圆球,旁边还放着一大包的黑火药。
看到这两样东西,李窝头大概已经猜到了这东西的用法,可他还是有点不明白。
因为这个时候明军的火铳打的都是铁砂,也有打铁弹的,可没这圆球做的这么规整。
这与他见到的平常的火铳不太一样。
而且明军的火铳,一直以来就没有枪栓,也没有击锤,枪管里灌进火药,用铁条捣实以后,再放进铁砂或石子。
射手击发的时候用火点燃旁边的火绳,或火门,火绳引燃火药,火药在推动铁砂或者铁弹,石子,发射出去。
李窝头当然见过火铳的打法,可是他翻来覆去看了看,这把短火铳也没有找到后面可以盛火绳的药锅,或插火绳的地方。
他一下子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那少年道:“这火铳后面怎么没有火门?”
“我也没有找到,也不知道该怎么点火,我爹也不会用,扔了吧,怪可惜的,留着也没用,送给你了!”
李窝头没有想到这少年居然会是如此的大方,心想,估计他并不知道这后面的火铳枪柄上是象牙材质。
他的心头狂喜,可他脸上不敢表露,生怕对方看出来,这东西其实是价值不俗的。
别的不说,就看象牙材质所造的枪柄,少说也有十两银子。
想到了这里,他的脸上依然是一脸平静,只是平澹的嗷了一声,就将这把短火铳收了过来。
良久,他忽然想起这个东西是一定有来历的,他便继续追问那少年,“你爹没告诉你这玩意儿是哪来的吗?”
“捡的!”
“捡的?”
李窝头一脸惊讶。
那少年点点头,“从战场上捡的,从一个朝鲜人的尸体边上捡的!”
这下李窝头算是明白了,这一次四路大军出征,不光有明军,有相当一部分是朝鲜军团,还有叶赫女真。
他把这把短火铳拿在手里,来回掂量,心想原来这是朝鲜人的东西。
如此做工精致的火铳一定是朝鲜李军中高级军官所有。
李窝头手里掂着这把短火铳,觉得非常的开心,脸上还是有些不大相信,这少年居然如此大方。
他开心的挥舞着着手里的这把短火铳,再一次追问那少年:“你确定把这玩意儿给了我吗?”
那少年的脸上已有些不耐烦。
“是的,本来我们也不会使,还不如跟你换把弓箭来得实在,不过你要是还想要饼子的话,你得再给我一样东西!”
说完这话,这少年又盯住他背上那根长的骨朵锤。
李窝头把那把骨朵锤掂在手里,觉得十分的沉重,携带也非常不便,心想自己拿着这破玩意儿,也没多大用处。
刘大刀手上有他那把大刀,骆思恭也有一把绣春刀,身上还有几支飞镖。
自己身上带一把匕首足矣,至于这把短火铳,他想了想,不如回到山海关以后,找人估个价卖了,得一笔银子来的更实惠。
而这把骨朵锤,不过是镔铁打造,又沉,还携带不便,也值不了几个钱。
他便又跟那少年讨价还价道:“你给上五十个饼子,外加两个烤红薯,就给你!”
那少年却摇摇头,十分的不满,眼中的神情有些愤恨,说道:“你们那个大个子吃了我家不少腊肉,最多给你五个饼子,一个烤红薯!”
李窝头想了想,也确实如人家所说,便点头答应了。
于是他用一把短臂弓,和一根骨朵锤,换了那少年一把精致的短火铳和一些干粮。
可他不知道的是,这把短火铳,是当时世界最先进的火枪。
因为当时的大明,在整个亚洲地区,火器已足够的先进,可要与其他西方国家比,已经是远远落后了。
这把火枪,已经完全摆脱了火绳,击发时根本就不用点火,只需拉动枪拴,扣动扳机,就完成了点火发射。
虽然是一个小小的改动,但在战场之上,这是一个划时代的标志。
也正因为这一点小小的不同,让大明的火器在战场上根本无法与其较量。
不经意间,李窝头就拿到了一样宝贝,可他并不知道这东西实在的价值。
正当两个质朴的少年刚刚交易完毕,忽然外面响起了狗的狂吠声。
那少年的脸上一下犯起了疑惑,自言自语的说道:“怎么这狗,连李郎中也咬?”
李窝头听他这么一说,心中就咯噔了一下,忙问他:“这李郎中是村外的吗?”
那少年想也不想脱口而出,“不呀,就是本村的人啊,只不过住在村东头,离的也不算远,乡亲们有点儿头疼脑热就去找他来看!”
李窝头听到他这话以后,登时就感觉到不妙,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那就是一进村儿,这少年曾经说过一句话,本村家家养狗,可这狗灵的很,只咬外乡人。
想到了这里,他立刻夺门而出,丢下了一脸发呆,还没回过味儿来的少年。
此时黑漆漆的夜里,狗叫声越发的狂吠了起来。
此时的李窝头什么也顾不上了,一下冲进屋里,见刘大刀和旁边的骆思恭正沉沉睡去。
他上前一脚将他们踹醒,朝他们大声喊道:“咱们快跑,追兵来了!”
刘大刀睡眼朦胧,一抬眼望见满脸惊慌失措的李窝头,完全不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
“什么?追兵,你搞错了吧,是那老头找的郎中!”
刘大刀正要翻个身睡去,却听到李窝头歇斯底里的呐喊:“咱们被卖了……”
刘大刀一听这话豁的一下就坐了起来,也就在这个时候,一声战马的嘶鸣声,几乎吓得他魂都快飞了。
久经战阵的他一听这马的嘶鸣声,就完全能够判断出这根本就不是寻常驽马,而确确实实就是战马,而且还是极其精良的战马。
当下他也顾不上多想,一把扛起骆思恭,拿起大刀就往屋外跑。
李馒头在身后紧跟着,刚冲出门,就听到猎狗狂吠声中,夹杂着靼子的呼喝声。
“大人,就在我家,前面不远处!”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到了李窝头的耳朵里。
三个人慌慌张张,撞出门以后,李窝头一时不辨方向,竟然朝靼子兵跑了过来。
双方离老远,一碰面,他见说话的就是刚才那个猎户老头儿。
在这个紧张的当口,双方居然见面了,只是那一瞬间,互相一怔,还是老头儿先反应过来,连忙指着李窝头,回头朝那些靼子兵大喊:“大人,就是他!”
就见这些四处搜寻的士兵,足足有七八个,个个极其的壮健,大冷的天儿,光着脑袋还剃光的头,脑后一根小辫。
这不是靼子是什么?
听老头儿一声喊,吓得李窝头腿都快软了。
好在刘大刀,一把拎住他的后脖颈,只一下就把他提熘到了前面,臭骂道:“快跑!”
那一刻,他转过头去,疯狂的向前奔跑,他根本不敢朝后看,狗叫声,弓弦响动声,几支箭擦着他的头皮身边,嗖嗖声而过。
刀剑的碰撞声,斥责声,狗叫声,弓箭射来的声音,马蹄敲击地面的声音,所有的声音,全部交织在一起,分明是死亡的声音。
这是死神的脚步声。
可他不敢停下来,边哭边跑,可是雪是那么的厚,前路是那么的黑,远处黑茫茫一片,深一脚,浅一脚,到底还要走多远,才能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