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有上帝甩骰，今有蔡琳抓阄。

不多时，大海有了响动，硕大的‘白杨’从海面升起。一个人从船舱里钻出来。那人笑着冲王聪点头致意，然后问蔡琳，“真不知道我哪来这样的好运气……能不能再抓一次？连抓三把都是我先，太难了。”

这人竟是北方联邦的天才罗蒙洛夫！

蔡琳笑着摇头，“你和李在成都是‘造神’计划选定的人，也只有你俩知道如何夺取224201的元智慧。你抽到了好签，那得是多好的运气！元智慧只有一个，先到先得哟！”

罗蒙洛夫苦着脸，“这么好的机会，留给我可惜了。毕竟是你们西大洋联邦的遗产，不如我把这个机会让给李在成，如何？”

王聪微微皱眉，已经明白，蔡琳之所以不求助于赵桐，自然是想用蔡博士的办法，看看罗蒙洛夫和李在成能否融合224201的元智慧。看样子，无论是蔡琳还是罗蒙洛夫，都对融合没什么把握。

蔡琳笑容不改，“你觉得呢？”

罗蒙洛夫叹了口气，“蔡小姐，我并不是傻瓜。如果这真的是一个成为‘神’的机会，你也不希望把握机会的人是我，否则，你为什么要在我身上绑上遥控生化发生器呢？”

“我猜，这种生化试剂伤害的是我的身体、血液，绝非大脑。我当然有可能无法拿到元智慧，可一旦我真的从人工智能那里拿到了元智慧，你会马上激活生化发生器，让我的身体在十秒钟内死亡。当然，我的大脑还能存活一段时间，足够你用同样的办法从我的大脑里获得元智慧，是吗？”

蔡琳喃喃自语，“聪明人果然活不长。我也许应该变得笨一点，才能长命百岁。”

“蔡小姐，我知道，你也想成为‘神’。不过，知道如何控制元智慧的人，除了我，还有李在成。”罗蒙洛夫轻笑道，“李在成固然天才，我也不差；他有一个联邦军团的支持，北方联邦支持我的人应该不止一个军团；他并没有值得依赖的家族，我有。所以，蔡小姐，坦白说，和他相比，我活下来可能对你更有利。”

蔡琳思索片刻，认真点头，“不错，单论条件，你似乎真的比他优越那么一点点……”

罗蒙洛夫没有半点轻松的表情，一种不祥的预感始终萦绕着他。果然，蔡琳放声大笑，“……可是，我并不想成为神。”

众人不由愕然，如果你不想成为神，折腾这么多，图什么呀？

蔡琳笑道：“这么快就忘了吗？我要让我爱的人成为新的神，和李青崖完全不一样的神！”

罗蒙洛夫暗叫不妙，“你爱的人是……”

“你们说是不是很有意思，都已经24世纪了，试管婴儿大行其道，联邦居然还鼓励稳定的家庭关系；甚至还真的有人喜欢另一个人。偏偏这世上，没有什么大得过‘我喜欢’这三个字。”蔡琳拂去耳边的碎发，颇有些小儿女的姿态，“而我，偏偏爱上了一个人。”

王聪不由愕然，“难道他是……李在成？！”

蔡琳大笑，“怎么，不行吗？”

李在成竟然是蔡琳的情人？！

王聪喃喃自语，原来如此，难怪蔡崇明毫不犹豫选择了李在成，难怪李在成遇到危险后去了‘白杨’。罗蒙洛夫则如遭雷击，脸色苍白。

亚瑟在一旁冷哼，“别墨迹了，请吧！”

罗蒙洛夫心知事情难以挽回，跳上深海服务器。他看了一眼王聪，苦笑道：“你到底是叫王聪，还是叫张天野？”

王聪扯扯嘴，“重要吗？”

“不错，不重要了。出发之前，我和李在成分别拿到了一张智能系统指令卡，这张卡能激活三型人工智能的核心运行程序。随后，通过头戴式设备，我们尝试和人工智能进行沟通，进入它的核心意识，寻找一种名叫‘元智慧’的特殊意识。蔡博士告诉我们，人的意识如果能和元智慧结合，将会产生爆发式的进步。”罗蒙洛夫悠然神往，“他说那是无法描述的进步，我相信他。”

王聪点了点头，倒是和224201说得一样。只是，不知为何，自己和赵桐并不需要使用任何外接装置，就能进入224201的核心意识。

也许是因为赵桐的大脑里本就有元智慧，本已足够强大的缘故吧！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并不知道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乱吃东西可能会死的，对不对？深入三型人工智能的意识？到底是我寻找元智慧，还是人工智能吞噬我？蔡小姐舍不得李在成，所以只能让我去冒险。但是…我也怕呀。无论成功失败，我都是死路一条，但如果我什么都不做……”

蔡琳脸色一变，但她的反应依然慢了半拍！

罗蒙洛夫一把将手中的指令卡扔向潜艇引擎，反身撞开了亚瑟，闪电般出现在蔡琳身旁！眼看他就将挟持蔡琳，一个身影悄无声息的钻出来，将他反震回去！

罗蒙洛夫立足不稳，摔回了深海服务器！

那人正是李在成！他手里夹着罗蒙洛夫扔出去想要销毁的那张指令卡！

李在成眼神低垂，“罗蒙洛夫，很少有人知道，你和汉娜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你得死在这儿，我保证她安然无恙回北方联邦，继承她的王族身份。你们两个，总得活一个。”

指令卡轻飘飘地飞过舱门，罗蒙洛夫终于露出了绝望的神色。

王聪和赵桐被抬到了潜艇甲板，亚瑟守在一旁。即便这是两个重伤垂死，生命气息渐渐消散的人，也没人敢放松警惕。李在成和蔡琳则并肩站在船舷旁，盯着五十米外随着海浪微微晃动的深海服务器。

数台无人机将深海服务器团团围住，全方位监控那里发生的一切。那里像个黑洞，吞噬了所有的注意力，一时之间，除了低沉的海风，其他什么都没有。

李在成悄然回头，深深看了一眼赵桐。他当然认出了她，少年时候曾在樱花小院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少女。他本以为自己早已忘记了她，然而认出她之后，早已模糊的记忆却突然变得极为清晰。

原来我一直怨恨她，恨她能做到自己做不到的事情。

蔡琳察觉到了他的不安和愤怒，用力握了握他的手。

深海服务器里一直很安静，自从罗蒙洛夫进入舱室，时间仿佛就像是禁止了。王聪脑子里一团乱，他不由心想，如果这样糊里糊涂的死掉，是不是会轻松很多？

深重的疲惫感袭来，他闭上眼睛，察觉海风越来越轻柔，自己仿佛被风托上了云端，随风飘荡。

时间就这样悄悄溜走。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在他面前蹲下，柔声说：“罗蒙洛夫完了。”

是蔡琳。

全息影像还原了罗蒙洛夫出事的全过程。进入深海服务器之后，他使用了天狼星给他的人工智能指令卡和头戴式连接设备，试着进入224201的核心意识。起初一切还算顺利，他辨析了人工智能的思维规则，准备进入对方的核心意识。随后，系统突然报错！

几乎是一瞬间，他的意识便与身体分离，所有动作中止！

停留在他们眼前的，仿佛是一副定格的画面。

罗蒙洛夫的大脑不再有可识别的思维活动，他只剩下一具白痴般的身体。

李在成将汉娜拎上甲板，递给她一把手枪，“罗蒙洛夫是个骄傲的人，他不会愿意看到一个这样的自己。”

汉娜大哭不已，蜷曲在一旁，不肯接过枪，“你骗我的！是你杀了他！”

李在成淡淡地说：“如果我是凶手会让你高兴一点，随意。”

汉娜一把躲过手枪，枪口一抖，连开三枪！但她要杀的人是李在成！

后者身形如风，避开汉娜的袭击，一把夺下手枪！他淡淡地说：“我答应过罗蒙洛夫，会让你平平安安回北方联邦，所以这次原谅你了。如果你觉得朝他开枪很难，我可以代劳。”

眼看李在成就要开枪杀了名叫‘罗蒙洛夫’的白痴，汉娜忍住哭泣，大叫道：“别开枪！我带他走！给我一个救生舱，我要带他回天狼星！”

李在成微微皱眉，“意识的消失，是永远消失。他不是机器人，不是你在他的大脑里输入了关于罗蒙洛夫的一切生活经历，他就会变成另一个罗蒙洛夫。”

“天狼星岛上明明有和人类一模一样的机器人！它们既然能活下来，他也可以！”

“恰恰相反。天狼星上的那些生化人是生命科学的极高成就，那是属于身体的成就；但罗蒙洛夫的身体暂时还没有问题，他失去的是意识。明白了吗？意识！他的意识被这台三型人工智能击溃，不存在了！身体可以重建，意识无法重生。一个人的意识决定了他的本质，所以，真正的罗蒙洛夫已经死了。在你面前的，不过是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偶。冲木偶开枪，不难。”

“我要带他走！”汉娜恨恨咬牙，“我要回北方联邦！”

这也许是怯生生的金发小女孩人生中最勇敢的时刻。

“你在服务器里待了很久，不会一直在睡觉吧？有没有试过和那台三型人工智能沟通？”蔡琳笑眯眯的坐在王聪身边，“你觉得是224201的问题，还是罗蒙洛夫的问题，又或者……是那张指令卡的问题？”

她扫了一眼正在整备机甲的汉娜，以及，白耳。

被亚瑟打晕后，白耳晕了好一会，刚醒。惊觉没有人理他，他索性主动帮汉娜检查机甲状态，装载能源。

李在成正蹲在深海服务器舱门上方冥思苦想，罗蒙洛夫失败了，他自然不敢尝试。

见王聪不开口，蔡琳耸耸肩，“总觉得你知道点儿什么。”

王聪翻了个白眼，一声不吭。

“啧啧，怎么说也是老朋友了，反正你也死定了，顺手帮个忙，不行吗？”

王聪白眼差点翻上天，还有比你更无耻的人吗？老朋友？我伤得连话都说不了，你有哪怕一秒钟考虑过救我吗？想抢走224201的元智慧？

嘿嘿，最好224201把这帮胆大的家伙全都变成白痴！

蔡琳笑了，“我可以让白耳跟着汉娜离开。”

王聪沉默片刻，小声说：“让他们先走。”

我的朋友已经不多了，能走一个是一个。

白耳握了握王聪的手，后者眨了眨眼，小声说：“蓝莲花。”

白耳微微一怔，已然明白。我知道了，我会尽快去雪山，趁还年轻，趁还活着，赶紧去看看蓝莲花。它一定很美。

我会把你的那一份也看了！

白耳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跳进了装备舱。随后，‘海燕’冲天而起，迅速变成了一颗闪烁的小星星，消失在天幕里。

每次都是这样匆匆分别，连个好好说‘再见’的机会也没有，真糟糕呀！

“人工智能……会主动吞噬人的意识……不怕死，尽管试试。”王聪告诉蔡琳，“它不是大礼包，是个炸药包。”

蔡琳眨眨眼，“你们为什么没事儿呢？”

我们这还叫没事儿吗？都他妈快要咽气了好不好？

王聪苦笑道：“我们有自知之明，不像有些人要挑衅它。我建议你们带走，好好研究。”

蔡琳叹了口气，“不，你这么一说，我们更要试试了。这么有攻击性的人工智能，一定出类拔萃，非得抢了它的元智慧不可。单无双，你说是不是？”

王聪顿时一僵，单无双？！

单无双怎么在这儿？！

蔡琳的通信器里，响起了紫发女孩的熟悉嗓音，“我对深海服务器半点儿兴趣都没有，你不用诈我了，不跟你抢。旁边那个，别急着死，等我一会儿。”

王聪笑了笑，只觉得浑身一松，瘫倒在地。

蔡琳笑了，“我们得长话短说，要是再等一会儿，我怕旁边这个就等不到你了。”

“催个屁呀！我已经风风火火追了一路！”

远在机甲驾驶舱的紫发女孩好生气恼，之前小心翼翼摸到千年群岛，却只看见上百颗炸弹倾泻在一个荒岛上；根据战场附近出现的无人机，顺藤摸瓜找到潜艇，却发现王聪已是潜艇的俘虏。总觉得自己错过了很多精彩大戏呀！

紫发女孩苦恼地挠头，“早跟你说了，人工智能指令卡有问题，这可是蔡博士发现的；而蔡博士，现在就在我的装备舱里。”

“所以，你准备带走他俩，然后把蔡博士交给我？不过，这笔生意怎么看吃亏的都是你呀，”蔡琳轻笑，“我得到了博士，还有可能得到这台深海服务器；而你只得到了两个死人，唔，现在还只是半死人。”

单无双冷哼，“这不是生意。人不是生意。”

“不不不，恰恰相反，所有生意的真相都是人，而不是钱。看来咱们得见面好好聊聊。”

“哼，最好别让我见着你。否则，我怕会忍不住打烂你的脸！”

蔡琳大笑，“你嫉妒我。”

紫发女孩气呼呼地关掉了通讯，敲了敲驾驶舱后背，“博士，你真的要去潜艇？李在成和这个女人是一伙儿的，他们要拿走这台人工智能，你要去帮他们？”

蔡崇明不由苦笑。可怜的单无双，她还不知道蔡琳就是我的女儿……既然她不想成神，想让李在成融合元智慧，我当然得去呀！

无论她想做什么，我都得去，这是一个父亲的责任。